风声猎猎,天色愈发阴沉。
芸姝一口气逃出数十里,早已气喘吁吁,脚下踉跄不止。破碎的衣裙挂着杂草与泥土,裸露的小腿处划了好几道血口子,细细淌着血。
可她不敢停。
她不知道那些可怕的追兵有没有继续追来,只知道,只要一停下,就再也走不动了。
芸姝咬着牙,抱着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枯林。
忽然——
脚下一空,她整个人失了重心,狼狈地滚入了一个隐蔽的山谷。
“唔!”
芸姝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揉了揉摔得发疼的膝盖,艰难地爬起来。
眼前,是一片被遗弃的灵植园。
灵植园早已荒废,满地都是枯萎的仙草、断裂的藤蔓,还有破碎的灵泉池子。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芸姝小心翼翼地靠近,目光落在一株断裂的灵根上。
那是一株罕见的七叶灵芝,枝叶枯黄,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化为尘土。
芸姝心中微动,忽然觉得这株灵芝与自己很像。
——同样的渺小,同样的濒临死亡。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枯黄的灵芝叶片。
“不要怕……”
芸姝轻声呢喃,声音细软又温柔,像是在安慰灵芝,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可就在指尖触碰的一瞬间,她手心的一滴血,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了灵芝的主干上。
奇迹发生了。
原本即将枯死的灵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
枯黄的枝叶转瞬间泛起了翠绿,残破的灵纹慢慢恢复,灵芝顶端甚至冒出了一颗新嫩的灵芽,散发着淡淡的生机光晕。
芸姝呆住了。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滴微不足道的血,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为什么?
她不过是一株最普通的小草妖啊。
芸姝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既震惊又惶恐。
但她还未来得及细想,一道冰冷的灵压骤然从天而降!
追兵追来了!
这一次,来的不是杂兵,而是天后亲卫天淼亲自率领的天命队,气息凛冽,杀意滔天。
芸姝慌忙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锁定,动弹不得。
“别挣扎了。”天淼身披墨金甲胄,面容冷峻无情,“小草妖,本座亲自来请你一趟,是你的荣幸。”
他手中长戟一挥,黑色灵光凝成一道锁链,直直射向芸姝。
芸姝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她咬紧牙关,体内那团暴躁的灵力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轰然爆发!
翠绿的灵光在她周身炸开,带着一股原始而纯粹的草木之力,勉强冲破了锁链的一角。
芸姝趁机转身欲逃,可她太弱了,灵力本就残破不堪,这一爆发,已是强弩之末。
天淼冷笑一声,脚尖一点,身形如电,再次逼近。
芸姝咬着牙,绝望地闭上了眼。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越如剑鸣般的风声陡然响起!
天淼只觉手腕一痛,长戟脱手而飞,整个人也被一股无形巨力震退数丈,胸口气血翻涌。
他骇然抬头,目光瞬间定格。
半空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人。
一袭银甲,身形挺拔,面容清冷,仿佛自九天之上走来,带着无可撼动的威压。
——玄凛。
天淼心中大骇,连忙抱拳行礼:“属下天淼,参见玄凛大人!”
玄凛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声音淡漠如冰:“天命队亲自追捕下届一个小小的草妖?谁给你的胆子。”
天淼冷汗涔涔,咬牙辩解:“回大人,奉天后娘娘密令,捉拿此妖。此妖异动异常,恐有大祸……”
“不经天帝旨意,擅动天庭法令,罪加一等。”玄凛冷冷打断他。
天淼面色苍白,知道辩无可辩,只能硬着头皮低头领罚。
玄凛目光淡淡地扫过芸姝。
小小的草妖,浑身是伤,脏兮兮地缩在断壁残垣间,像极了被雨打风吹后的残荷。但即便如此,她仍死死攥着拳头,微微颤抖着,努力护着自己怀里那株刚刚复苏的灵芝幼苗。
玄凛眸色微动,心底泛起一丝复杂。
他挥袖,寒风卷起,天淼等人被一股无形力量震退数里之外,再无法靠近。
芸姝怔怔抬头,望着这个银甲仙人。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帮自己。
只是本能地感到一丝温暖,从破碎绝望中破土而出。
玄凛缓步走向她,目光落在那株灵芝上。
翠绿欲滴的枝叶,淡淡生机光晕,与芸姝身上残留的草木气息隐隐共鸣。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灵芝叶片,一丝微弱而清晰的生命脉动传来。
玄凛眼眸骤然一缩。
灵根复苏。
不是普通的复苏,而是本源重塑——哪怕是天庭灵植殿也无法轻易做到的奇迹。
而这一切,只因芸姝的一滴血。
玄凛眯起眼,心中掠过一道电光般的念头。
——忘忧草。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扶桑木异动时,天后会不惜一切要追杀一个小草妖。
因为她不是普通的草妖。
她,是失落已久的遗种——传说中能抚平万物怨气、重塑灵脉生机的忘忧草!
这一刻,玄凛心中诸多疑问化作沉重的沉思。
天庭百年无雨,灵脉凋敝,扶桑木暴走,怨气积聚……而唯一能抚平这一切的,竟是眼前这个瘦弱得风一吹就倒的小女孩。
芸姝捧着灵芝,抬头望着玄凛,小脸脏兮兮的,眼神却干净澄澈。
她小声问道:“仙君大人……您要杀我吗?”
玄凛静静注视着她。
过了片刻,他收回视线,淡声道:“不必怕,我不会伤你。”
芸姝怔住,眼眶微微泛红,却倔强地抿着唇,没哭出声。
玄凛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无波无澜:“跟着我,不许乱跑。”
芸姝迟疑了一下,抱着灵芝,怯生生地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这一刻起,她已经悄然闯入了这个银甲仙人冰封已久的世界。
而玄凛也不知道,他原本冷硬如铁的命运,从此刻起,早已不可逆转地,发生了改变。
夜风吹动银甲与破碎的草衣,寂静山谷中,两个孤独的影子,一高一矮,相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