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悖论 第3章 三张床（一）

林桀说起来他和江怀谨之间的纠葛——

五年前，江阐东溺亡的案子中，调查关系时发现他的私生子江怀谨，而恰好这人那段时间在国内，于是就把他带去做了调查，那时候他头发还没有这么长，现在这种长度估计是……个人风格。

不过原先那个发型确实不衬他这张脸，林桀那时候就觉得要是头发稍微长一点就会好看得惊为天人。

那个时候江怀谨说话还不是拿腔拿调的，但林桀就讨厌他说话，每一句话里都能能带几个外国脏字，加上一点也不配合调查，说什么都要怼几句回来，这就让他没那么喜欢这个人。

说是这么说，但该办的案子还得办，跟了这少爷几天，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但当时大家都觉得他是最有作案动机的，因为发现他和江阐东的关系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之前闹得很难看，据说吵了一架，是比他大十几岁的江怀川把他送出国的。

林桀记得，当时他们没查到他的亲生母亲，问江怀谨的母亲是谁，他说：“不都知道我是私生子了吗，我怎么会知道我妈是谁，我有记忆开始就是跟着江阐东了，江怀川的妈就是我妈。”

甚至那时候还被骂了两句，林桀实在没招了，根本不想管这个案子，但自己的职业道德又不允许这么做，好不容易配合一点做好调查，他就被调到特案科。

之后的调查虽不是他负责，但他还是觉得这人嫌疑最大，可最后的结果是江阐东是潜水时发生意外氧气耗尽最终溺亡的，那之后他就没见过江怀谨。

况且态度这么恶劣的人他怎么可能天天惦记着他……虽然现在这幅笑眯眯的嘴脸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遇到的是个死人，但是他死人也见多了，他只能说现在这幅模样的江怀谨比死人都恐怖。

何况他嘴里从来憋不出好屁，林桀对他更是没什么好感了，但要论两种性格比起来，哪个更好点，那肯定是现在这样，起码还没把他十八代祖宗都骂了。

“组长叔叔”这个称号就是他听到宋烨叫他组长时给他取的，虽然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叫自己叔叔也正常，但林桀还是没办法接受叔叔这个称呼，这让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很多。

明明当时自己风华正茂三十妙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出门都会被要联系方式的程度，怎么就可以被叫叔叔了呢！

宋烨理解他的苦恼，但是也忍不住嘲笑这个称呼。

“没被社会磨平棱角的毛头小子”就是林桀给江怀谨的评价，他觉得江怀谨那副德行脾气差得说点话能呛死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属实给那时的他整没招了。

现在没了那个海胆头，还一副奸诈嘴脸，说起话来更是明晃晃地挑衅，林桀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有点手段在身上。

……

听了这些，余思然张大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桀，“桀哥，你这话没什么掺假的成分吗？我看着他不像是那种脾气不好的人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们俩要是认识久了，你应该就会被骂两顿了。”林桀吹下手里的茶水，菊花泡开了正堵在杯口，“早上我就被他用那副笑眯眯的嘴脸阴阳怪气呢……”

余思然默默挪到自己位置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见状，杨越凯忽然笑出声来，被余思然听见，收获了一顿胖揍。

宋烨叫住他们俩，嘴里说着什么“和谐相处”就冲上去了，林桀则坐在旁边端着茶水乐，

三点多时，江怀谨手机响了，他正在看文献，突然响起来的铃声把他吓一跳。

是常乐打来的电话，这是要接他去慈善晚会了。

他换好衣服，往楼下走。

常乐看他穿的这么正式，倒惊觉这人实在很会打扮自己。

头发被扎成低马尾顺到前面来，前面扎不起来的碎发就垂在面前。白色的西服衬得他确实像他口中那种弱小无助的样子。

“小江总，目的地是祥城那边锦绣风华西花园。”

“嗯。”

“您需要先吃点东西吗？”

江怀谨杵着下巴看窗外，他倒是没想到会有这种问题，“你去吃点吧，这个晚会好像你进不去，结束应该会挺晚的。”

常乐应下后径直往锦绣风华开去。

到地方时已经快五点了，江怀谨调出电子请帖往会场里走，常乐站在外面目送他进去。

与此同时江怀谨站在西花园门口，看着这栋看上去富丽堂皇的楼，脸上没什么表情。

来往的宾客穿着华丽，有些结伴一同走进去。江怀谨四处看了下，便也上前把江怀川发来的电子邀请函递给门口的侍者。

锦绣风华是一个高档酒店，有多个大型宴会厅，西花园就是其中一个。

江怀谨一进门就被侍者带到一张圆桌给他安排了位置。

里面人很多，他环视四周，只见来的人基本都不认识，而且场内人没有特别多，都各说各的。

宴会厅里加上正门总共有五道门，具体通向哪里他不知道。

琳琅满目的水晶装饰，有些晃眼，他现在就觉得有些疲惫了，果然江怀川不会派好活给他。

有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拥簇着一个阔面大耳的人朝他走来，手里端着红酒，等人到跟前，江怀谨才慢悠悠站起来接着那边人递来的酒——他实在怕这种场面。

“小江总，怎么没见江总？”来人脸上挂着笑，脸上的肉挤成一团，眼睛小小的，被挤得只剩下黑色部分，活像是在一堆肉上镶上两枚黑珠子。

江怀谨挤出来一个不那么生硬的笑容，配合着灯光显得他礼貌又优雅，“我哥他实在腾不出时间过来，还请各位见谅……”

“哎喂喂……”黑珠子男忙抬手掐断他的话，“忙是正常的，你们家公司得为大家健康着想啊哈哈哈——”

一圈人没等江怀谨说话就哄笑起来，接二连三地给他敬酒，虽一杯没有多少酒，但一下子都来敬，喝得难免快了些。

“那你尽兴，叔得去看看其他的客人。”他端着酒离开，江怀谨坐下来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随后发消息给江怀川，想问这人是谁。

百无聊赖地转着走了两圈，场馆里的灯亮得实在晃眼，他跑到一个角落站在那喝酒，旁边放了几个花篮，看上去刚洒过水，水珠在花瓣上面，也被灯光映着——他有点头晕。

等到晚会开始，江怀谨又回到那张桌子，抬头就看见黑珠子男在上面讲话，欢迎各位之类的，听得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江怀谨对着面前的酒发呆，等到讲完后他才知道讲话人叫瞿大为。

上菜时他发现基本是一些大鱼大肉，鱼翻着眼睛盯着他看，他总觉得马上这条鱼就会活过来对他说“不要吃我”。

发完言他就下来，慢慢准备接下来的捐款流程。

江怀谨耐着性子把每道菜都吃了一口，放下筷子准备接下来的环节时，他打算等瞿大为募捐结束直接开溜。

菜被撤了之后，江怀谨看见一圈人朝自己走过来，他顿感不妙，放下杯子就想走，没想到那群人走上来围住他。

“江哥，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我们哥几个都没怎么见过你？”

说话的人是一个暴发户的儿子黄宏宇，江怀谨不想跟他搭话，这人嘴里下一秒就会出现一些污言秽语，而且玩得大，五年前他刚回国那几个月每天都跟他们在一块，几乎没有哪一天是清醒着回家的。

如果说这样就算是朋友的话，那黄宏宇确实算是他朋友，但现在他性格和以前不一样了，面对这种场合更是不想应付只想逃——在国外也有很多像黄宏宇这样的人，被搭上就很难甩掉。

狗皮膏药。江怀谨心想。

“江哥，啥时候来我会所坐坐呗，我那刚来几个妮儿，你肯定喜欢……”黄宏宇身边站着的那些都不知道是谁家儿子女儿，各个都没个正形地一个靠着一个。

“去年下半年回来了，有空我会去……额我先去趟卫生间，”他抬起酒杯，主动跟几个人一一碰杯，然后把酒一口喝完，“各位自便。”

没想到这时小群体中的一个人突然倒他面前，手里的红酒也撒在他裤子上，黄宏宇一下子把那人踢开，上来抽出丝巾想给他擦，但他躲开了，像是有些尴尬似的，他站起来主动说带他去处理，也被江怀谨拒绝。

侍者连忙过来处理这边的骚乱，江怀谨实在没想到，一个慈善晚会都能喝成这样，他仔细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直到他被架走。

从黄宏宇那边逃出来后，他就朝外面走，他头太晕了，酒喝得有点快，他也没想到晚会用的酒度数有点高，加上红酒粘在裤子上贴着他的腿很不舒服，他出去转着找卫生间。

西花园不愧是锦绣风华最大的宴会厅，江怀谨绕了一圈还没找到。

他看见一个男侍者，走过去问路，侍者看见他时盯着他的裤子看，上面的红酒渍很明显，江怀谨有点不爽，大抵是看他表情冷下去，侍者连忙过来扶，带他去卫生间。

一进去他就对着马桶吐，吐的时候觉得头也晕胃也疼，整个人都是虚的。

果然不能喝那么快，他快吐死了。

出了卫生间他靠着墙站了会儿，侍者已经不见了，看了眼手机，江怀川这时候才回他信息。

随后他便打算原路返回，侧门连着一条小路，走过去时他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像是撞到什么似的，下意识地找了下声音来源，这时又听见一声。

这回知道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声音了，他抬头一看，除了聚集起来的乌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马上要下大雨了，但刚才的声音又吸引着他，顶不住诱惑，他就往一边的小路绕着走，随后在一处树下站着，刚才的声音大概是这个方向，他再次抬头看。

接到祥城分局的电话时是八点，孟局长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总局一趟，宋烨这时候进来放卷宗，他叫住宋烨，“去叫林桀他们上来。”脸上的皱纹因为表情的严肃显得更加深邃。

看林桀上楼，余思然和杨越凯也上去，孟局长站在会议桌前，把手机放在桌子中间。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图片，“叫施妍梦准备一下，那边说需要咱们配合尸检。”孟局长对宋烨说，林桀仔细地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阔面大耳的人，额头中间有个黑黝黝的弹孔，身下的血迹没那么多，脸上狰狞的表情看不出来原本是个宽厚的人。视线下移，他看见白色衬衫上也有血迹，仔细一看，貌似是两个弹孔，外套是黑色的，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血迹。

看起来这些就是致命伤，林桀看了眼孟局长，他闭上眼，像是肯定，随后就下达命令让四人协助祥城分局处理，视案件性质准备接过案件。

几人穿好衣服拿上工作证就往外走，施妍梦本来在家里，接到消息后她去接痕检的王齐，两人先去了现场。

路上下着大雨，林桀心想，祥城在清江隔壁，都隶属于清江区，这边的雨下得这么大，那边的应该也不会太小——雨天果然令人不悦，很多案件的证据会被雨水冲走，使得凶手更加方便地逃脱。

杨越凯不知道为什么分局都去了还要叫他们去现场处理。

“因为是特殊案件了，去现场具体看一眼是什么情况，现在只看得出来是槍击，也没说其他的，如果确认是特殊恶性案件就直接移交给我们了。”宋烨一边开车一边解释。

杨越凯坐在后面点点头。车窗外的雨大得看不清其他建筑，这是他来到特案科第一个案子，他还有点紧张，以前他只是分局的一个普通成员，出外勤的次数都没有多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被局长选上来特案科，在他心中，特案科是由那种很厉害的人组成的。

施妍梦就是分局调上来的——他以前的同事，但是他承认施妍梦的能力很强，效率也很高，但她说要调岗时也没说是来特案科。直到刚刚他都以为施妍梦是去了总局。

杨越凯觉得要像她这样很有能力的人才进得来特案科，他应该只是上来顶上一个队员的空缺，或者特案科的人实在是少——总共没超过15个人，很多情况还有限制，只是权力比普通分局的要大那么一点点。

余思然觉察到旁边的人好像有些惆怅，她轻轻拍了下杨越凯，“别紧张，虽说特案特办，但是对我们来说案子都认认真真办就好，没事！”听到这句话倒是给他整得有些尴尬了，两只手不知道怎么放，最后抱在胸前。

听到两个后辈在后排这么说，林桀忽然觉得像刚刚入职的自己那样，他笑了下说：“总之好好干就行，咱们这行可没有临阵脱逃这种说法。”一下子给杨越凯整得脸红起来，倒是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到西花园时他们就看见祥城分局的车，里面已经拉起警戒线来，这边的雨确实很大，算是倾泻而下，打在伞上都能感觉到不小的力度。

几人出示完证件就往里窜，余思然则在后面拿着相机拍摄。

她是负责实时给总局传信息的人，以便资料共享备份和随时申请支援——特案科没有武装队伍，他们只是从各个分局总局调过来的相对比较有能力的人，但因为资源分配和案件性质问题，为了及时支援，就需要余思然这种现场联络人员。

现场东西没多少，大雨冲走了很多血迹，死者躺在地上，施妍梦和其他人正在检查尸体，林桀走上去看，发现死者心脏位置确实有两个弹孔，他蹲下去，把他的手抬起来，如他所料，手指的指纹那块都被削了。

宋烨站在他身后，他站起来看着宋烨点点头，两人站在一把伞下，他能看见宋烨脸上凝重的表情，宋烨心里的想的和林桀想的一样，他们都觉得这个案子出奇地眼熟。

接着他就看见更眼熟的人，江怀谨跟着一群分局的队员从侧门走出来，他们要去做笔录。

里面的人虽没大型晚会那么多，但也不少，特案科只好和分局一起做，估计今晚得加班到很晚了。

见江怀谨在这，林桀想到以前审江怀谨时被怼的场面就觉得头疼，偏偏就是他在这个案子里出现了。

林桀叫过来一个分局的队员，对方小跑着过来，可能是听见熟悉的声音，他看见江怀谨回头看了他一眼。“报案的人是谁？”林桀问。

“叫江怀谨，刚刚在里面说了情况，具体到分局里说吧。”队员说完便走了，忙着去把疏散人群，也幸好是雨天没什么人来围着拍摄。

听到小队员说这话，林桀还是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待会肯定跟江怀谨碰上，要是这少爷脾气再上来，指不定场面有多难以控制。

林桀他们也跟着分局的兄弟们一起回去，路上顺便共享一下信息。

“死者名叫瞿大为，57岁，瞿氏集团的董事长，是这次慈善晚会的主办。”分局的人告诉他们，随后林桀开车带自己的人一起去分局。

“老宋，你还没回我呢，你觉不觉得眼熟？”

“何止眼熟，我自己办的案子。”

十一年前，宋烨跟着师傅一起办的案子就是这样的伤口。因为是连环杀人案，他们共发现了三个死者，每个死者都是一模一样的死法，而当时锁定凶手之后，开槍伤了追捕的队员，随后就一点踪迹都没有了，到现在也没有抓到。

“你说会不会是他回来了？”林桀手里的开着车，偶尔转过头看宋烨一眼。

“也不一定，”宋烨揉了下太阳穴，“先好好开车。”

感谢阅读[撒花]

案子开始，大家要忙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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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张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