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 第19章 第三章

干刑侦这一行的，基本上都没有所谓上班、下班的时间观念。只要案子在追查，一个一个都和与时间奔跑一般，墨川等人也是如此。从许秋玲那边得到最新消息，几个人直奔省公安厅，见了负责整个省恶性案件的凶杀案调查组警探长——刘正文。

一般在警局服务十年往上的高级警员有更高的“安全调查级别（security clearance）”，这级别越高，能够接触的机密等级也越高。刘正文的权限足够他知道国家特殊事件专案组这个部门的负责领域。许秋玲倒是和他打过招呼，这次虽然是他们这个部门的人来，但是调查的案件归属于失踪人口案件，刘正文乐意给他们这个人情——说到底都是为了将罪犯缉拿归案、保护无辜民众，也告慰受害者的在天之灵。

之前就已闻名，见面倒还真的是第一次。刘正文看到明夷的时候是真的挺惊讶的——这也过于年轻了些。不过他也没表现出来，毕竟这年头能人辈出，得利于好的社会环境，人才越来越年轻化，让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也时常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祖国的未来越来越明亮。

“大概是十五年前夏天的事情。”警察之间办案鲜少有社交需求的表面功夫，只是互相介绍了一下，警局系统登记后再认证了下工作证，几人立刻进入正题，“我那时候也刚调入凶案组，凶杀案发生在洮县的绍自市，最开始是市公安负责的儿童失踪案，但是发现尸体后就上报给了县公安负责，法医报告出来后才报到省公安厅。”

“这是当时县公安的现场照片和法医报告。”刘正文将报告向墨川等人推了推。

第一页夹着的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依旧可以看清照片中的现场被血染红的土地。四周杂草丛生，给人一种荒凉感。明夷看着觉得环境确实透着一股子弃尸地点的味道。

墨川翻了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睁着眼的男孩的脸孔，或者说，这张照片上是一个男孩的头。

明夷心底一寒，他知道孩子的大脑其实没办法很好的去理解‘死亡’这个概念，但是这不影响他们感受到恐惧。当‘死不瞑目’在一个孩子脸上展现的时候，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成年人都会本能地感到不适，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究竟是谁能对一个稚子下这样的毒手。

卫承悦伸手拿过了这份报告，墨川没有阻止，法医报告本来就是卫承悦的专场领域。他看完照片以及下面法医的报告，翻了一页，果不其然地看到这个孩子剩下的身体其他部位的现场照片。

刘正文等卫承悦翻完最后一页，才将手边的另一份报告推了过去：“这份是省公安厅法医的验尸报告。”

卫承悦挑了挑眉，直接打开，一样的照片，报告总结却有天差地别的不同。

“死亡时间和犯罪武器都推翻了。”这在法医界其实很罕见。卫承悦的手停留在一行字上，“没有心脏？”他确定之前那份报告并没有提到这点。

“是这样的。”刘正文将最厚的一沓文件交给墨川，其中记载了他们凶案组当年从接手这个案件到变成悬案期间的所有调查细节，“县法医坚持他的验尸报告是准确的，而且没有任何的遗漏。有办法接触到尸体的人也都查询过，能够调出来的监控也都看过，确实应该没人能够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剖开胸口还带走心脏。”

“应该是真的，现场照片上这孩子的胸膛是闭合的；但是后面这份资料的照片上，胸膛是剖开的。”

“当年所有的调查报告都在这里。”刘正文说：“案件性质极其恶劣，结合所有的线索，我们的侧写师那时候是判断对方可能还会再杀人，但是并没有。大部分的线索都断了后，案件一直没有新的进展，最终就变成了悬案。十几年前，那时候全国的警局还没有实现大数据联网，所以我们并不知道这家人在另一个城市还有一个孩子在此之前失踪。所以当许小姐和我联系的时候，我就有种预感，这个沉冤的案件，也许终于可以迎来正义的一天了。”

“这家人隐瞒了这孩子的表姐在京市失踪了？”明夷听明白了，顿时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这是什么家庭啊。

倒是墨川想起了之前的细节，问道：“你说这个案子在找到尸体前先是儿童失踪案。报失踪的是谁？他们是在这个小孩失踪后多久报的案？”

“是这孩子的父母。小孩失踪了大概几个小时他们就报案了吧。据说当时是一家子除了小孩都到齐了，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还有一些窜门的亲戚，话说得也很乱，最后当地的片警只能让无关人员离开，只留下那孩子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问询失踪前后的具体情况。”

“他们很紧张？”

“毕竟好好的一个孩子不见了，哪个家里人会不紧张。”刘正文有些奇怪墨川会这么问。

他们其实都很理解掉了孩子后那些孩子失踪的家庭感受到的绝望与混乱，甚至有的时候当孩子一直找不到，一些崩溃的家属还会拿警察们撒气，冲他们大喊大叫。当然这种事没有一个警察会真的和家属们计较，他们只会觉得难过，他们同样希望自己能够将所有失踪的孩子找到，好好地带回给爱他们的家人。

墨川摇摇头，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他这边的案件袋：“在京市失踪的小孩是失踪24小时后，她的表妹找的警察，那时候那孩子也才10岁。报案后这家人据说并不关心，表现得也很冷漠。所以我才这样问。”

刘正文翻着报告资料，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这不正常。”同样是孩子失踪，前后两个孩子这家人的表现天差地别，“而且就像是我说的，他们并没有告诉我们另一个孩子在别的地方失踪了。这家人有问题。”

他看向年轻的法医，抱歉地说道：“尸体已经归还给家属下葬了，可能除了这些早年的报告没什么可以给你做参考了。”

“不需要。”卫承悦淡淡地说：“我见过无数次类似的伤口。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肢解用的工具是家庭用来做木工的手锯；但是剖开心脏的是刀。第一份报告受害者胸膛没有伤口，第二份报告才有，所以两位法医都没有错。我比较在意的是省法医推翻了第一份报告的受害时间。时间我光看照片还不好说，等我把报告全读完了，了解一些更具体的细节也许我才能告诉你们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墨川点点头，低头看到邮箱那边已经有了新的邮件：“林均应该也在来的路上了。你先做你最擅长的，名单我转给你一份，我和明夷明天先从直系开始问起。”

“这家人这些年都住在绍自市，我已经把所有和这个案件有关系的证人、嫌犯地址都打出来了。若是有需要随时找我，我会全力配合。”

“多谢。”

等几人去了下榻的宾馆，已经是凌晨2点。许秋玲很贴心地给他们订了一人一间的单人间，但是由于几个人错过了最晚的登记时间点，导致了现在只剩下两间单人间了。

卫承悦眨眨眼，恶趣味上来了：“既然如此，队长一间。明夷你和我凑合一下。”

队长就是老大，有特权嘛。简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墨川抿了下嘴，他是知道卫承悦和林均之间有点感情的，不管他们之间会怎么走，过程会多曲折，但他觉得他肯定不能明知这点还让明夷和卫承悦挤一张床啊，叫林均知道像什么样子。

“我和明夷一间，你一间。”他陈述地拍板。

卫承悦假惺惺地说：“你确定？不是和别人靠太近就会不舒服吗？”

墨川：“……”

墨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卫承悦。

卫承悦见好就收：“行吧。”他拿过一张房卡，“那么晚安了，明天见。”

“Byebye。”对墨川和卫承悦各自内心的想法一无所知的明夷松了口气，老实说和卫承悦一间他还真的有点发怵，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也许会半夜把他给解剖（……）的不安全感。但是他今晚上也真的不想一个人住。照片上男孩的脸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哪怕有天道陪着，可是有事说事，天道哪里有个大活人陪着来的有安心感啊！（天道：明夷你没有心！）

然而事实证明，明夷还是天真了。直到凌晨四点的时候，他瞪着一双眼看着宾馆的窗户，开始反思：不应该啊，他以前也和同寝室的兄弟睡一张床上过，为什么想到队长睡他边上，他就僵硬得翻身都不敢啊？

他觉得他最开始就错了，应该让墨川和卫承悦一间，他自己一间才对！

他并不知道在另一个房间里，他以为会有一夜好眠的卫承悦也完全没有睡觉。此刻他正在宾馆的书桌前开着台灯，左手翻阅这次案件的相关资料，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

和他通话的是林均。

“所以呢，就因为单封的一句话，你们就觉得这次是灵异案件？”

“单先生从不会无的放矢。”手机中传来林均过分冷峻的声音，“许秋玲已经通知乔辰鸣，我和他会一起过来。”

“你们过来就过来呗。”卫承悦假装没听懂林均的意思，“直接去绍自市和我们会和。”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回京市，承悦。”林均显然没接收到卫承悦隐晦的拒绝，真以为他没听懂，便更加直白地提出了他的想法。

因为是通电话，他就没看到卫承悦陡然沉下来的脸色：“林均，我觉得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是国家特殊事件专案组的一员，就算要走，也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是法医，是文职人员。”

“文职人员就不能出外勤？你没有忘记吧？我是有外勤证的。除了法医我也有司法鉴定的外勤资格。”

林均知道卫承悦大概是生气了，他的声音低了低，有一丝无奈：“承悦，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真的担心你。”这大概是他能说出最为肉麻的话了，“无论如何，我都最不希望你会出任何事。恶鬼，是会杀人的。”

卫承悦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林均，你说的好像，人——就不会杀人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