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青弟弟 第4章 哥哥

动辄就凌晨了。

卓苍明躺在床上，没有闭眼。

床头柜摆着老式台灯，卓苍明闲得无聊，伸手扯台灯开关线。开，关，开，关，陈旧灯光经过手指分割，投映到天花板，像洒落满地枯叶。

房间只有扯线声，偶尔传来几声叹息。

好静。

卓苍明还是没有关窗户，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他在期待“绿色长毛怪”再次降临？

他缓慢阖眼，试着在脑海勾勒出“绿色长毛怪”的轮廓，甚至是气味……

原来一切格外清晰。

卓苍明之所以取作“绿色长毛怪”，是因为那个男生穿了件绿色长袍，长袍没有繁复的纹样，莫名觉得昂贵，料子看上去很好。在他匮乏的颜色认知中，那绿色有点发蓝，应该是…青色。

双手扣到后脑勺，腿半弯起来，另条腿搭上去抵在膝盖，惬意极了，“绿色长毛怪”的外貌形象逐渐浮现。

墨黑长发披散，及腰，用同样青色丝带半束着。男生看上去很稚嫩，身量纤弱，十六七岁的样子。那双眼睛令卓苍明印象深刻，干净澄亮，喊他那一声声哥哥，眸子仿佛瞬间注入活力，就像揉碎了一把原野夜空的星星进去，光芒璀璨。

当时虽然和他离得不算很近，但卓苍明从男生身上隐隐约约闻到了一种与其格格不入的香味。

淡淡的，凛冽而细腻，他觉得很好闻，而且还有种不可言说的亲昵……

可能是潜意识在作怪，卓苍明似乎又闻到了这股气味，只不过更圆润厚重，他使劲嗅了嗅——

他从床上猛地弹起，不是臆想，他真的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卓苍明慌乱穿上拖鞋，循着气味飘过来的方向来到书架前。之前没太注意这占据约半面墙壁的书架，现在定睛一看，书架中间正搁着座神龛！还是之前在巷子里遇见过的！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要不去问问钱叔？等等，万一钱叔来的时候神龛又消失了怎么办？钱叔会不会觉得我有幻想症不租给我房子，然后钱叔反手把“卓苍明有病且不轻”的消息发在租房群里，一传十十传百，那岂不是再也租不到房子从此流浪街头衣衫褴褛？！！

不！！！

卓苍明恭敬地拜了拜，随即跟没发生任何事一样转身投向床的怀抱。

还是睡不太着，卓苍明坐起靠着床头，捞起枕头旁的手机打算玩一会儿游戏。

进入游戏后，打开好友列表，大半都不在线，然后发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居然在线。

秦瑄学长！卓苍明果断邀他进队伍，剩下两个队友随意匹配。

“学长开麦啊！”卓苍明落地时看向4号昵称栏。

只见4号白色小喇叭闪了下，但没有声音出来。

卓苍明四指流畅操作，捡了不少物资，“学长，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呢？”

2号接茬：“1号喊谁学长呢，你是学生？”

3号也说了话：“我操作贼6，都听我指挥啊！”

这下2号和3号倒是对上频率聊个没完，卓苍明嫌吵，就关掉了那两位的麦。

于是他重新打招呼：“学长，晚上好。”

“嗯，晚上好。”嗓音轻透优雅，还有点华贵感。

卓苍明惊喜道：“学长，没想到居然能在游戏里见到你，你声音真好听。”

秦瑄顿了下，说：“你平常都这样说话？”

游戏里卓苍明刚骑上辆摩托，或许没太听清：“什么意思？”

秦瑄：“没什么。”

经过村庄，卓苍明捡了辆四轮车，他驰疾到秦瑄身边，“学长，快上车。”

右上角小窗口里，卓苍明方向与另外两位相反，秦瑄说：“不管其他队友吗？”

卓苍明在屏幕外挑眉，语气嚣张，“不管，那两位太聒噪了，带他们会影响我发挥的，随他们吧。”

第一把那两位队友没了卓苍明在身边果真早早牺牲，最后富贵险中求舔了空投，但还是被人三枪打爆，卓苍明愈发兴奋，和秦瑄连排了好几回，直至天边熹微。

他终于下线，到吃鸡的那一刻。疲惫感突然由上到下蔓延开来，眼皮仿佛千斤重，狂风呼啸都无法掀开。手机电量耗得差不多的时候，卓苍明彻底陷入睡眠当中，呼吸逐渐深重。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橘黄色光线从半开的米色窗帘倾斜进来，映在墙壁上，是男生跪在地板撑着下巴注视着另一位男生正酣然睡梦的剪影，男生眼底浸满旖旎和虔诚。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床上的人，时不时翻来覆去，凌乱狼狈的鸡窝头，深埋枕头的侧脸，便情不自禁笑起来，唇边涌现个深浅可人的梨涡。

“哥哥。”小心翼翼又有些局促不安的口吻。

卓苍明咕哝出一句含混不清的梦呓。

“哥哥。”似乎坚定了九分。

“几点了……”卓苍明蹭了蹭枕头，缓慢撩起眼皮，光线过分刺眼，他半眯着看清了喊他的人。

“是你啊……”

面相甚熟，不太对劲！卓苍明一个鲤鱼打挺抬起头颅，“怎么是你？”

那人见卓苍明醒了，热情洋溢地凑近道：“哥哥！”

卓苍明被他的举动吓了个激灵，骨碌翻身坐起挪了挪屁股，眼睛眨巴眨巴，紧紧盯着。

他似乎感受到了卓苍明情绪，渐渐地退回到原来位置，落寞地低下头，仿佛受了欺负，连梨涡都消失了……良久，卓苍明无辜地想，明明是他突然靠近，怎么像是自己做错了一样？

隔着距离，卓苍明骤然觉得男生此时的姿态莫名熟悉，也是这样双手垂在身侧，发丝伏落肩头。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卓苍明倏忽问道。

那少年闻言，抬起脸庞，眼角泛起泪花，轻微颤抖道：“哥哥……”

“诶，你怎么还哭了？”卓苍明迅速扯掉薄被，连忙从床头柜上抽出几张纸，抬手为他擦泪，语气添上些许温柔，“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为何要哭……”

只见眼尾噙泪的他眼疾手快抓住卓苍明手臂，卓苍明顿时停住，几秒后，他轻声道：“怎么了？”

“哥哥，哥哥……”他唤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哥哥就没再说过其他词。

卓苍明无可奈何，低低地叹了口气，“好吧，随你怎样喊，可别再哭了，”他莞尔，“听懂了就点点头。”

小孩儿润得湿湿的的眼睫欣喜地扑闪，头如捣蒜。

卓苍明觉得他好乖好可爱，鬼使神差地将空着的左手盖上去，轻轻地摸了摸对方的头。须臾，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的卓苍明虚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重新拭泪,无意瞥了眼，他赶紧拉起他，“你怎么还在地上跪着，快起来。”

被拉的人似乎没反应过来，脚步霎时没稳住，便直冲冲跌进卓苍明怀中，在这瞬间，卓苍明觉得他真的很瘦，就这样撞上来都没什么重量，而且……又闻到了那阵熟稔的檀香。右手还攥着洇湿的纸巾，也维持着先前替人抹泪的姿势，卓苍明一恍神，纸团掉在了床单上。

“哥哥……”

糯糯的，模糊又迤逦。

男生紧埋胸口，由他发出的声音隔着衣料娓娓传至相抵的肌肤，顿时产生酥麻的感觉。

卓苍明像是忐忑不安，身体宛如一下子被塞进十几只兔子，久久不能平静，而且这房间是不是因为多了个人的缘故，气温陡然攀升，他突然觉得有点热，特别是脸颊，还向上蔓延到整只耳朵，大脑仿佛空白了刹那……

他又唤了声哥哥，卓苍明似乎读懂了言外之意，仿佛在问：我可以起来吗？

“哦，好，你要是没事就可以起来了。”话越说越奇怪，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那个，我好像还没睡好，我再睡会儿。”说完立马躺下去侧身背对他，半晌，他想起些什么，又偏过头对男生说，“你要是也想睡在这，我没意见。”

接着，卓苍明只枕了枕头的三分之一，意思是剩下的位置都归你了。

男生似乎对他言听计从，麻溜躺了上去。

光线渐渐在墙壁上游走，细微尘粒漂浮在空气中，描摹出他们两人双腿伸展到床尾的形状。

卓苍明根本睡不着，直勾勾盯着墙壁，周围很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平稳，但铿锵有力。

旁边的人似乎是睡了，但怎么没听见他呼吸？

少顷，卓苍明决定偷看一眼。于是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翻过身——只见男生跟躺在棺材似的并拢双腿，双手也交叠放在肚皮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卓苍明：“……”

是因为他叫他上来躺着，所以才乖乖地付出实际行动吗？

怎么这么听话啊。

卓苍明失笑道：“是要我替你盖被子吗？”

男生眼珠朝着卓苍明的方向转动，但头没动，随即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卓苍明觉得他马上就要喊出那两个字。

“哥哥。”连他嘴角的弧度都是欣喜若狂。

……果不其然。

“除了哥哥就不能说别的话了？”卓苍明问。

“哥哥。”小孩眨眼，明晃晃的，像装满了星星。

“……好吧，我知道了。”

卓苍明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起来吧，我有点饿了，你应该也饿了……”他即将滑下床的腚猝然定住，“你这小孩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像是要确定，又摸了另外一只手，还用手背蹭了蹭男生的脸颊和额头，顺带扫了下颈侧，卓苍明疑惑道：“不对啊，都是冰的，你到底怎么回事？”

男生听到后立即蹙眉，紧抿双唇，一副受气小怂包的模样。

卓苍明动容愧疚，“不…不是……我不是在质问你，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就是……”

卓苍明有些焦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此刻爆棚的……呃，为爹之心？

好在男生似乎读懂了卓苍明的欲言又止，表情立即阴转晴，他这才松了口气，其实也就松了五分之一吧。

卓苍明起床洗漱，顺便洗了个头，接着用干毛巾胡乱揉擦成半干的状态，就去小厨房接水插上电热水壶。

在这期间，男生一直跟在卓苍明屁股后面，像块粘皮糖。起初他还担心，男生穿这么多也不怕热得晕厥过去，不过就他那“冰棍人”般的体温，简直无须多心。

墙边堆积着一些从学校搬来的杂物，卓苍明蹲下，拾遗一样翻出几桶泡面，有卤香和麻辣味的，他转身问道：“你能吃辣吗？”

不等男生做出反应，卓苍明就率先回答了自己：“算了，小孩吃什么辣，万一辣哭了怎么办。”

“去，”卓苍明往客厅的小方桌一指，“自己搬凳子坐着，等吃。”

男生望了他一眼后，就屁颠屁颠地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卓苍明看向小孩乖觉的背影，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一家之主的自豪感，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