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容海色，吾本澄清 第166章 吴焕晗番外

「好好读书，别走歪路。」

雪中送炭，你降下恻隐之心。

恋爱合约，汝为吾一生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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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以后，如果吴焕晗问邱浩，当初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印象。

邱浩一定会回答——小倒霉蛋。

毕竟，人怎么能在短短几个月里，这么倒霉？

并且每次狼狈的瞬间，都能被他碰到。

此时，邱浩不会想到，这姑娘喜欢她。

更不会预见到，等他牺牲以后——

她会花费数年时间，为他查出真相，为他向恶人复仇。

***

邱浩第一次遇见吴焕晗，是在他家门口的小巷边上。

这姑娘被一群女生堵着，模样着实狼狈。

他隔着围墙听见声响，本不欲多管闲事。

最终，他叹口气，到底还是端了一盆水，打开院门将凶神恶煞的阿黄放了出去。

等那群欺软怕硬的女生被吓走，邱浩回屋里翻出药箱。

他提着药箱走到巷口的墙根处时，瞧见女孩儿虽然低着头，脊背却挺得格外直。

邱浩轻声道：“你没事吧？”

刚问出口，邱浩就有些后悔，这话未免有些没心肝。

这样子哪里会没事呢？

没想到女孩儿抬起头，露出一双格外平静的眼。

邱浩想要说出口的安慰话语就这样滞在嘴边。

女孩儿的声音清冷，但并不冰冷，只听她道：“谢谢关心，不过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邱浩十分理解。

他默默从药箱里取出几样女孩儿用得上的外伤药，搁在女孩儿身侧，便转身离开。

经过拐角处，邱浩忍不住回头。

路灯昏黄的光线罩在女孩儿的周身，她微阖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邱浩叹口气，回到自己的院中，关上院门。

阿黄屁颠屁颠地奔来迎接他，他蹲下来摸了摸阿黄的脑袋，笑道：“怎么办，好像多管闲事了呢。”

***

邱浩第二次遇见吴焕晗是在南庐市一中。

市一中就在南庐市江秀区的文宫街上，作为江秀区消防站的支队队长，站里接到火灾报警电话后，邱浩立即带领队员出警。

在市一中体育馆的负二层，邱浩又一次见到了女孩儿。

显然女孩儿没认出他来。

她将遭遇告诉他们，恳请他们帮忙。

邱浩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这姑娘怎么多灾多难的，每一次相遇，她都陷入在麻烦之中。

他让队员按照女孩儿的请求报警。

可惜，最终没帮上什么忙。

***

邱浩第三次遇见吴焕晗是在医院。

他在一次出任务时受了点轻伤，到医院换药。

要走的时候恰好赶上高峰期，电梯前排队的人太多，邱浩不耐烦等，便推开楼梯间的门，一层一层地往下走。

突然他脚步微顿，原本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着回复信息的手也停下来。

刚刚似乎隐隐约约地从楼下传来细微的抽泣声。

此刻这声音已停，也许是因为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邱浩顿时有些尴尬。

他本想避开，正准备转身往上从这层离开，突然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邱浩心里还在犹豫，脑中那根救人的神经已经替他做出了抉择。

他向楼下冲去，瞧见一人跌坐在地上正揉着脚踝。

邱浩走近那人，问道：“你没事吧？”

那人应声抬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正是已经有了两面之缘的女孩儿。

女孩儿惊讶：“是你？”

未等邱浩说什么，她又笑道：“你怎么每次遇见我，都问我有没有事。”

邱浩心里感到惊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哦，你认得我？”

“上个月有一天晚上在市一中的体育馆，我们见过的。还有几个月前，有一次在市一中附近的小巷里，你给了我几盒伤药。”女孩儿提醒道。

邱浩作恍然大悟状：“噢，我记得你，胆子很大的小姑娘。”

女孩儿：“邱队长贵人多忘事，我却记得您之前对我和我的朋友施以援手，当时匆忙，今天既然偶遇，我在这里再次向您道谢。”

“举手之劳。”邱浩轻笑，接着话语轻顿，似乎在措辞，“不过……”

女孩儿：“不过什么？”

邱浩：“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

女孩儿：“我叫吴焕晗。”

邱浩点头记下。

他目光落在吴焕晗的脚踝上：“还能走吗？”

吴焕晗摇头：“我得再缓一缓才成，现在脚动不了。”

邱浩蹲下来：“我带你去找医生。”

吴焕晗其实也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并不忸怩，道声谢后便趴在邱浩的背上，被带到骨科诊室。

好在没伤到骨头，医生检查以后，给吴焕晗开了点儿药。

邱浩帮吴焕晗取药回来，见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他问道：“怎么，疼得厉害吗？”

吴焕晗回神：“没事，邱队长，今天谢谢您了，已经耽误了您很长时间，您如果有事，就先回吧。”

邱浩：“你这样，一个人能回去吗？我今天休息，可以送你回去。”

吴焕晗：“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送了，我这几天就待在医院。”

联想到今天见面时的情况，邱浩道：“家人在这里住院？”

吴焕晗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邱浩隔着一个座位坐在吴焕晗旁边，直视着前方来来去去的人群，问道：“今天……为什么哭？”

吴焕晗眼神微闪，没说实话：“脚崴了，疼得慌。”

邱浩犹豫一番，还是扭头看向吴焕晗，说道：“其实，如果是遇到困难了，你可以说说看，指不定我能帮上忙。”

吴焕晗认真地将邱浩的表情审视一番，半晌，才道：“我妈妈需要做手术，但是钱不够。”

邱浩：“差多少？”

吴焕晗用手比了个数。

邱浩：“我可以借给你钱。”

吴焕晗的眼神微变。

沉默中，她深吸一口气，嘴角缓缓上扬撑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短短几秒钟，对她而言，像是一种戴上面具的仪式。

吴焕晗眼波里带着钩子，靠近邱浩：“你想要什么？”

邱浩微愣。

然后他温和地将女孩儿靠近的身体推回到原处，笑笑：“我不想要什么，我只是比较喜欢乐于助人罢了。”

吴焕晗不作声，探究地盯着邱浩的脸。

邱浩轻笑：“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目的的话，那就是希望你好好读书，别走歪路。”

吴焕晗眼里闪过一丝难堪，她低下头。

邱浩起身：“你等我一下。”

他到问讯处借来纸笔，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下来，递给吴焕晗：“不限归还的时间，也不要利息。你考虑一下，想好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吴焕晗没有接，只是问道：“为什么？”

邱浩：“什么为什么？”

吴焕晗：“为什么帮我？”

邱浩有些无奈，想起和这个小姑娘见到的几面，他又似乎理解了她的心态，只好耐心解释道：“我刚好有点儿闲钱，而你恰好需要。虽然我们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但是我觉得，对于祖国的花朵还是能帮就帮。毕竟按道理来说，你现在不该在医院里绝望哭泣，而是应该在教室里好好学习。”

吴焕晗皱眉，不解道：“就是这个原因？”

邱浩反问回去：“你还想要什么原因？”

吴焕晗这才接过写有邱浩电话号码的纸条，说道：“我需要考虑一下，想好了和你打电话。”

邱浩哭笑不得，他这个送钱的怎么倒像是求人的？

他点点头：“我要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什么，邱浩又退回来道：“对了小姑娘，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以后即便是想要向外界求助，最好也不要用烧东西的方式。”

吴焕晗知道他说的是之前体育馆的事情，遂表示：“好的邱队长，不会有下一次的。”

邱浩见吴焕晗答得敷衍，知道她没有听进去，语重心长道：“火这个东西你不了解，掌控不好。连我们这种天天和火打交道的人都很难保证自己次次能全身而退，更何况你。我这样说不是小瞧你，而是在提醒你要小心，不要等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之后再后悔。”

吴焕晗见他说得恳切，确实是为她好，她便也真诚道：“邱队长，我不是不知道危险，只是当时我要救我同学，也没有别的选择。不过我答应你，以后我会用更聪明的方法来解决的。”

邱浩：“你同学如今怎么样了？”

吴焕晗叹口气：“还能怎样？她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倒是始作俑者毫发无伤……”

邱浩：“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吴焕晗：“邱队长，谢谢您，不过当时在体育馆的时候您也看到了，此事恐怕您也无能为力。”

又聊了几句，邱浩便离开了。

***

没过几天，吴焕晗拨通邱浩的电话。

这是邱浩第四次见吴焕晗。

吴焕晗拿到钱，眼里闪过一丝泪意：“邱队长，谢谢您的雪中送炭，我还钱可能有点慢，但是您相信我，我肯定会还给您的。”

邱浩晃着手里吴焕晗写的欠条，说道：“嗯，相信你，你欠条还在我这儿呢。”

吴焕晗点头，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邱浩想起什么，问道：“不过，你怎么突然相信我是好人了？”

吴焕晗直言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但我想，你应该不是坏人。”

邱浩摇头道：“刚借给你这么多钱，你个小没良心的。”

吴焕晗笑笑没说话。

邱浩：“行，今天先这样吧。阿姨的手术拖不得，你赶紧拿着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吴焕晗：“好。”说着便转身往外跑。

邱浩扬眉，又叫住她：“等等。”

吴焕晗疑惑：“邱队长，您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邱浩沉默一会儿才道：“我就是想叮嘱你一句，之后如果还有什么事，不要再一个人躲在楼梯间哭了，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帮一次是帮，多帮几次也是帮，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吴焕晗抿嘴：“谢谢您。”

邱浩颔首：“去吧。”

***

吴母的手术很成功。

吴焕时：“姐姐，妈妈以后就可以站起来了吗？”

吴焕晗摸摸弟弟的脑袋，轻轻点头，心底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

吴母在病床上看着一儿一女，笑得很满足。

她拉过女儿的手：“小晗，这些年苦了你了。”

吴焕晗将手盖在吴母的手上，反包住母亲有些苍老干枯却依旧温暖的手，摇头道：“您能好好的，我就一点儿也不苦。”

吴焕时在一旁插嘴道：“才不是呢，姐姐在学校被欺负……”

吴焕晗拦住弟弟的话，瞪了他一眼：“小时。”

吴焕时立即闭嘴。

姐弟俩的眉眼官司自然逃不过吴母的眼睛，她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眼神在女儿刚毅坚定的神情上扫过，吴母对着儿子道：“小时，你来说。”

吴焕时：“其实我也是今年升到一中初中部才知道的，姐姐一直被她们年级的几个女生霸凌。而且我还发现了姐姐偷偷去药店买的伤药。”

吴母抓过女儿的胳膊，撩起衣袖，瞧见几处伤口愈合后留下的很浅的痕迹，她皱起眉头，又要去撩女儿的裤腿，奈何她靠在病床上，一时够不到，便道：“小晗，把裤腿掀起来，给妈妈看看。”

吴焕晗不愿意：“哎呀妈，你别听小时瞎说，我这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吴母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现在好好的，不代表你以前好好的。你跟妈说实话，妈这个手术的钱是哪里来的？”

吴焕晗：“不是告诉过您了，是一个好心人借的。”

吴母不放心，担心女儿受委屈，仔细问道：“这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这么好心，平白无故借你这么一大笔钱？”

吴焕晗见吴母一副一定要问出结果的模样，只得道：“是一个消防员大哥借给我的。之前有几次被女同学欺负，我被他救过。前段时间我在医院楼梯道哭来着，刚好碰到他，他也许是觉得咱家这个情况挺可怜的，所以日行一善，就把钱借给我了。”

吴母沉默良久，一向柔弱的面容染上几丝坚定：“小晗，小时，你们愿意去齐城吗？”

吴焕晗：“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吴母叹口气：“现在妈的腿眼看着就要好了，总要为你们打算。虽然你们都没细说，但是我也能猜出几分。南庐市……是不能待下去了。你们姨妈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这几天要来看我。等她来了，我和她商量商量，把你们姐弟俩带到齐城去……”

吴焕时：“妈，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吴焕晗附和道：“没错，妈，我们怎么能抛下你，把你一人留在这里？”

吴母露出一抹笑容：“傻孩子，你们不舍得我，我难道舍得你们吗？我当然和你们一起去齐城。”

***

吴家姨妈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前些年她在齐城忙于生计，自顾不暇，疏于和妹妹联络。

时来运转，这两年她家生意小有起色，比往年强上不少，她得空便惦记着自己那个丈夫早亡还带着俩孩子的妹妹，专程来南庐市探亲。

谁想到，吴家姨妈在和妹妹交谈间竟发现这娘仨遭了这么多罪，便生了想把她们接到齐城的念头，她虽没用，到底可以和她们有个照应，也免得她们再受欺负。

吴母和自家姐姐一拍即合，之后便是一刻也等不得地拜托姐姐替自己给孩子们办转学手续。

于是，没过多久，等吴母能下地行走了，她们便从南庐市搬走，到齐城开始新的生活。

***

高一寒假，有一天，吴家姨妈神神秘秘地把吴焕晗叫出来，给了她一个黑色的小包：“小晗，之前听你说手术费是问别人借的，这里面是钱，你拿去还给人家，尽早把外面欠的债都还清。”

吴焕晗：“姨妈，谢谢您，不过这钱我不能要。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吴家姨妈：“傻孩子，我们是自家人，这钱你还不还，什么时候还，都好说。但是外人不一样……总之，这钱你拿去，早点还清债务，早点安下心来好好准备高考，这才是正经事。”

于是，隔天吴焕晗便一大早坐火车回南庐市，专程找邱浩还钱。

南庐市与齐城相邻，所以路上没花多久时间，她就抵达南庐市。

下了火车，吴焕晗正往外走，瞧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站在出站口冲她招手。

吴焕晗连忙跑过去，惊诧道：“邱队长，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在文宫街见吗，我还说去找您呢。”

邱浩领着吴焕晗朝外走：“怕你一个小姑娘出行不安全，来看看。”

吴焕晗从背包里拿出姨妈给的那个小黑包，递给邱浩。

邱浩将小黑包放进自己的包里，把欠条还给吴焕晗。

吴焕晗：“要不找个地方点点数目？”

“不用。”邱浩没什么表情。

吴焕晗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邱浩笑道：“要是不够，我会去齐城找你的。”

吴焕晗：“那倒是不必了，肯定是够的，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

邱浩：“你胆子倒是大，背着这些东西到处跑。”

吴焕晗笑道：“我一个穷学生，别人哪想到包里会装什么好东西。”

邱浩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他看了眼时间，问道：“吃早饭了吗？”

吴焕晗摇头：“一大早赶火车，没来得及吃呢。”

邱浩：“看在你千里送钱的份儿上，走，我请你吃早饭。”

两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面馆，一人点了一碗面。

等面的功夫，邱浩问道：“买回程的票了吗？”

吴焕晗：“买了，我傍晚回。”

邱浩：“那你白天有去处吗？”

吴焕晗：“有的，我和以前的同学约了一起去动物园逛逛。”

邱浩：“闺蜜？”

吴焕晗：“嗯，好久没见了，今天刚好有机会，就聚一下。”

邱浩：“挺好。”

吴焕晗：“邱队长，可以借我用一下电话吗？我想给我同学打个电话。”

邱浩点头，把手机递过去。

这时面馆老板喊道：“两碗牛肉面好了。”

见吴焕晗正在打电话，邱浩示意她坐着，做口型无声道：“我去端。”

邱浩端了两趟，拿好餐具回来时，恰好吴焕晗打完电话，将手机递还给邱浩。

他接过手机：“不多聊几句？”

吴焕晗：“上午就见面了，到时候再聊，我就是和她说一声我已经到南庐了。”

邱浩无言，低头吃饭。

吴焕晗真诚道：“邱队长，现在我相信您是个好人了。”

邱浩挑眉：“是吗，那你看人还挺准。”

吴焕晗：“总之，这次真的谢谢您了，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我能出上力的，您就给我打电话。”

邱浩扯了扯唇，轻笑道：“你好好读书吧，别走歪路就行。”

吴焕晗轻顿几秒才问道：“邱队长，我看着就这么像会走歪路的人吗？”

邱浩的目光在吴焕晗的面容上轻轻扫过，最后道：“确实不太安全。”

吴焕晗愤愤地用筷子搅拌着面：“行，我向您学习，做一个正直、热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绝对不走歪路。”

邱浩：“这样很好。”

吴焕晗见邱浩这回的笑意蔓延进了眼睛，沉思半晌，问道：“邱队长，那天在医院里，如果您遇到的不是我，您也会出手相助吗？”

邱浩：“我会权衡，如果值得，当然会帮。”

吴焕晗：“这么说，您觉得我值得？”

邱浩：“祖国的花朵都值得。”

吴焕晗点头，感慨道：“看来拔刀相助是一种品格，和被帮助的对象无关。”

面很快吃完，两人分别。

***

从那以后，接下来的高中几年，吴焕晗再没见过邱浩。

时光荏苒，转眼间，吴焕晗考上大学，是一所师范院校，地点在南庐市。

时隔几年，她又一次回到自己长大的这座城市。

课余时间吴焕晗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兼职。

有一次，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惊喜道：“邱队长，好久不见。”

邱浩点点头，似乎对在这里碰到她有些惊讶：“好久不见，长高了。”

“那是，”吴焕晗笑道，“邱队长，您是几位？”

邱浩面容露出一丝尴尬：“两位。”

吴焕晗有些奇怪，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了邱浩为何露出这种表情。

因为邱浩坐着等了一会儿后，咖啡馆又进来一位很漂亮的年轻女士，她坐到了邱浩的对面。

两人聊了一会儿，那位女士便离开了，而邱浩还坐在那里，似乎在回消息。

吴焕晗去收咖啡杯的时候，调侃笑道：“原来邱队长今天是来相亲的？”

邱浩：“嗯。”

吴焕晗：“邱队长，可以问一下您今年贵庚吗？您看起来年纪不大啊，怎么也要相亲……”

邱浩：“二十七。”

吴焕晗：“确实年纪不大呀，是家里人催吗？”

虽然被人这么追根究底地问，邱浩倒是也没有不耐烦，好脾气道：“是呀，家里催，不过我还不太想结婚。”

吴焕晗：“刚刚那个小姐姐看起来很漂亮，您不喜欢吗？”

想到是那个女生先离开的，吴焕晗猜测着：“还是说，她没看上……”

邱浩：“都不是。她有男朋友，只是还没和家里人说，所以今天来走个过场。”

吴焕晗：“哦。”

***

后来，吴焕晗又见过几次邱浩相亲。

有一回，吴焕晗在那女生走后，叫住了想要离开的邱浩：“邱队长，我马上下班了，你能等我一会儿吗？我想和你聊聊。”

邱浩颔首，便又坐回位置。

吴焕晗很快收拾好，和同事打了个招呼，便来喊邱浩：“邱队长，我下班了，走吧。”

两人沿着江边散步。

邱浩：“大学生活怎么样？”

吴焕晗：“还行，就是按部就班地学习和生活。”

邱浩：“挺好。”

见吴焕晗没说话，邱浩主动问道：“你是碰到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吴焕晗正在做心理建设，听到这话，忙道：“没有啊，我没有碰到什么事。”

见邱浩似乎没信，吴焕晗笑道：“其实碰到事情的不是我，反而是你吧。”

邱浩：“我有什么事。”

转而想到自己每次相亲都在这姑娘打工的咖啡馆，好像又没什么可隐瞒的，他点头道：“好吧，确实有点麻烦。”

吴焕晗道：“我是觉得，邱队长，你这么消极怠工地对待催婚和相亲，好像解决不了问题呢。”

邱浩：“你有办法？”

吴焕晗：“当然，不然我今天叫你出来做什么。”

邱浩：“说说看。”

吴焕晗：“我可以当你女朋友……”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邱浩止不住的咳嗽声。

“咳咳咳……”邱浩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办法。

果然，他就不该有什么期待。

邱浩：“你今年多大？”

吴焕晗：“我今年已经十九岁，成年了。”

邱浩：“那也不行。”说着快步向前走去，好像背后有什么怪物在追赶他一样。

“你听我说完，”吴焕晗追上邱浩，“我说的是假的，我可以假装当你名义上的女朋友，给你当一阵子挡箭牌。”

邱浩停下脚步：“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啊。”吴焕晗，“而且其实我目前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我当下就想挣钱，然后让我妈、我弟、我自己过上好日子。所以只是名义上的，对我没什么影响。”

“况且你以前帮过我，我也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地方。现在刚好是一个机会，也算是我对你的感谢吧。”

“确实是个好办法。”江水波光粼粼，邱浩眯了眯眼，他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吴焕晗，认真问道，“不过，你想好了吗？”

吴焕晗：“我自然是想好了才来找你的呀，这一回，换我来帮你咯。”

邱浩：“谢谢。不过也不能耽误你。时间不会太久的，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告诉我。”

吴焕晗眼神微闪，笑了笑，说道：“好。”

她一直以为她的生活就像深秋一般充满萧瑟的寒意，但是遇见他，让她感觉到了暖阳的温柔，所以如果有机会，她会尽己所能，回报他。

***

有了吴焕晗当挡箭牌，邱浩总算不用再继续相亲。

父母想要见一见她，邱浩总是说女朋友年纪还小，有点害羞，再等等。

有一次，一个同事非要给邱浩介绍女朋友。

邱浩说自己有女朋友，那人以为是推辞，仍是不遗余力地说服邱浩。

邱浩只好在当晚的同事聚餐中把吴焕晗带上。

一群大小伙子对着吴焕晗喊嫂子的时候，连邱浩自己都唬了一跳。

见邱浩眉毛要挑不挑的样子，吴焕晗忍俊不禁，笑眯眯道：“快别这样叫，你们邱队长害羞了。大家叫我小晗就好。”

一群人起哄，说邱浩脸红了。

邱浩揽着吴焕晗坐到座位上，倒酒敬大家，让大家点到为止。

气氛打开之后，有年龄小的队员凑到吴焕晗身边，八卦地问她队长是怎么追到她的。

吴焕晗瞅了眼正和旁边人聊天的邱浩，说道：“邱队长，他们问我你是怎么追我的呢，要不你来说嘛。”

有人道：“嫂子，怎么还喊邱哥邱队长，多生分。”

另一个人对那人说：“你少说话，这叫情趣懂不懂。”

邱浩瞧出吴焕晗眼底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只好开始瞎编：“我对晗晗是一见钟情。那时候，她和同学一起走进咖啡馆，一群人中我一眼就只瞧见她。为了能再遇见她，我连着去了那家咖啡馆一个多星期，后来总算又遇见她。那天刚好下雨，她没带伞，进来躲雨。我主动把伞借给她，她问我之后怎么还伞，我就说加个微信。我俩这才慢慢地有了联系，然后就这样在一起了。”

队员们听后都开始笑起来。

“邱哥，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一面呢。”

“邱哥，你这就是见嫂子长得好看……”

一群人闹哄哄的，你一句我一句，没多久就聚在一起开始拼酒。

吴焕晗看向邱浩。

邱浩：“他们都没有恶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吴焕晗，“邱队长，你刚说的是真的吗？”

邱浩：“你说呢？”

吴焕晗：“你刚说得一脸认真，让人不得不信。不过，最真实的谎言往往就是虚虚实实、真假参半。所以，你刚刚说的话里，肯定有真话。我说的对吗？”

邱浩拿着酒杯的手指微动。

他道：“继续。”

吴焕晗：“你以前不会真的有个女朋友是这样靠着雨天借伞认识的吧？”

邱浩：“没有。”

吴焕晗：“难道在咖啡馆里你真得……”

邱浩握紧酒杯。

“……一眼就看见我了？”吴焕晗回忆着第一次在咖啡馆遇到邱浩的场景，“我还以为那天是我先看见你的呢，而且本来就是我先和你打招呼的。”

邱浩有些无奈，他说道：“没想到会遇见你，而且你长高了，打扮也变了，所以一时没敢认。犹豫间，你就过来打招呼了，我这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吴焕晗：“果真是一眼就看到我了吗，我有这么显眼？”

邱浩：“没听见刚刚大家都在夸你好看吗？自信一点。”

吴焕晗：“邱队长，没想到你也是这么肤浅的人。”

邱浩认真解释道：“在人群中最亮眼，也不一定就是凭借外貌，还有气质、身高、言谈等等各方面因素。而且其实走在路上的时候，往往一眼扫过去，当我觉得这个人很熟悉、我应该认识的时候，才会仔细去分辨。”

吴焕晗：“那你……”

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这话绕在嘴边，她却有些问不出口。

邱浩没听清楚，凑近道：“你刚说什么？”

这时候有人道：“邱哥，嫂子，你俩别说悄悄话了，有什么话回去说，现在快来跟大家一起玩呀。”

吴焕晗轻笑：“没说什么，他们喊咱们呢。”

***

春去秋来，就这样过去一年，邱浩常常带着吴焕晗参加朋友、同事的聚会。

两人也经常单独出去吃饭。

身边有这样一个“女朋友”的存在，于邱浩而言，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真情还是假意，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有一次邱浩的几个朋友约着去爬山，让带家属。

吴焕晗自然同行。

越往上爬，山路越发陡峭。

邱浩的脚程快，他拉着吴焕晗往上走，两人走在最前面。

瞧见一处凉亭，吴焕晗松开邱浩的手，坐在椅子上就再也不想挪动了，便说道：“不行，我太累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算了。”

邱浩：“实在是爬不动了？”

吴焕晗：“嗯。”

等后面几人跟上来后，邱浩便对其他几个朋友说：“我就不往上爬了，我和晗晗在这里等你们，你们上去吧。”

有人惊诧：“不是吧邱哥，你不是最喜欢爬山了嘛？马上就到山顶了，真的不上去了？”

邱浩：“你们去吧。”

待几人走远，两人坐在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邱浩：“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吴焕晗：“还行。除了课有点多以外，其他没什么。”

邱浩：“学校里有喜欢的男生吗？”

“没有啊。”吴焕晗一脸莫名，她狐疑地盯着邱浩的脸，“邱队长，为什么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问我一遍这个问题？”

邱浩：“怕你不好意思提。”

吴焕晗不太明白：“什么？”

邱浩：“我说过，虽然你是帮我的忙，但是我也不能耽误你。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

吴焕晗忽然有些低落：“哦。”

她垂下目光：“你放心，目前在学校里，我还没有喜欢的人。”

***

又过了一段日子，吴焕晗带着邱浩去看了场电影。

电影集假戏真做、先婚后爱、追妻火葬场等狗血元素于一体，刻画了男女主之前缠绵悱恻的爱情。

走出电影院，吴焕晗期待地问道：“邱队长，你觉得这个电影怎么样，看完有什么感受吗？”

邱浩打了个哈欠：“好困。”

吴焕晗有些泄气，没注意到邱浩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看完电影两人一起去吃晚饭，邱浩回忆着电影里的桥段，瞧着坐在他对面的姑娘，突然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其实也很好。

吴焕晗注意到邱浩的眼神，疑惑道：“怎么一直看着我，这家店不合你胃口吗？”

邱浩：“没有，你选的地方一直都很好吃。”

吴焕晗：“那怎么看着像是在发呆的样子？”

邱浩：“再过几天，是你的生日吧？”

吴焕晗眼神微亮：“是呀，邱队长要给我过生日吗？”

邱浩：“可以期待一下。”

见吴焕晗笑着露出一双弯弯的月牙眼，邱浩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转眼便到吴焕晗的生日，她收到邱浩的信息：「站里临时有任务，我会晚一点到，你先自己玩一会儿。」

吴焕晗回复：「好，你先忙，我等你。」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吴焕晗到达约定的地点。

只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的内心逐渐变得没来由的慌乱。

已经很晚了，饭店里吃饭的人慢慢都离开，可邱浩还没有来。

吴焕晗正焦急间，服务员走过来，为难地对她说道：“女士，我们这边快下班了，您看您朋友……这饭还上吗？”

吴焕晗拿起包往外走：“不好意思，我朋友有点事情，今天就算了，实在抱歉。”

服务员的眼神暗含同情：“没事没事，女士您慢走。”

走出餐厅，吴焕晗实在是担忧。

邱浩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在某一刻，吴焕晗的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块儿。

她连忙拿出手机拨通邱浩的电话号码，一遍又一遍，可是却一直没有人接。

吴焕晗不敢放任自己继续瞎想。

她连忙走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消防站。

***

邱浩牺牲了。

听邱浩的同事说，林宅着火，邱浩带着人去救火。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其他消防队员发现不对劲时，他们的邱队长已经在地下室里没有了气息。

吴焕晗皱眉：“林宅？哪个林宅？”

邱浩的队友：“还有哪个林宅，当然是林氏集团老总家的宅子。”

是林晶家。

吴焕晗知道，这件事和林晶肯定脱不了干系。

她后悔万分。

如果，她能在邱浩出任务前问一句他要去哪里救火，就好了。

如果，她能够深思远虑、考虑周全，提前告诉邱浩她过去和林晶的恩怨，就好了。

如果，她能够再大胆一些，告诉邱浩她的心意，就好了。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所以，当她发现季希在策划复仇的时候，她毫不犹疑地选择和季希站在一起，成为挥向林家的一柄利刃。

这是她一生所愿，为那个，她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