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逸面容露出一丝失落:“没有,一点下落也没有。”
韩轲谆谆告诫:“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总还是需要些缘分。”
“相伴时间的长短,也有定数。”
“而人最大的智慧,莫过于放下心中的执念。”
程景逸颔首:“我记住了。”
韩轲叮咛道:“嗯,你现在这个年龄,可能还没办法真正做到,不过还是要好好体会其中深意。”
饭后,韩轲和程景逸两人来到书房。
韩轲为程景逸沏上一杯普洱,问道:“说吧,今天来找我,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程景逸简单把综艺《青衿与长衫》希望来正宁中学录制的前因后果概括一遍,然后道:“韩老师,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合同签下后,这个事就定下来。”
“可是我却有一些犹豫。我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所以想找您给我指点几句。”
韩轲的脸上带着慈爱:“景逸,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到正宁没两年,你第一次当班主任。有一回,你班上有几个学生打架,学校开会要处分他们……”
程景逸面露尴尬:“韩老师,都过去多少年了,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懂事,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韩轲摇头,嘴角带着欣慰的微笑:“你当时为了保住你的学生,在会议室里据理力争。在校领导坚持想要处分他们时,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我说要再给学生们一个机会。”
“景逸,我一直都记得你当时指着我说话的样子。你告诉我们,学校的职责就是要教导学生,如果我们对学生不教而诛,就不配当老师。”
“我当时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一点就炸,但确实是个一心一意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这很难得。所以我听取了你的意见,也没有给你这个敢指着校长骂的小年轻小鞋穿。”
程景逸诚恳道:“感谢您的包容。”
韩轲:“事后我问你,你为什么选择走上教师这条路,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程景逸回忆道:“我当时说:‘因为一个人。’”
一个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寻找的人。
可那个人却仿若人间蒸发,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她的梦想就是当老师。”
韩轲:“那是以前。”
“那现在呢?”
“又过了这么些年,如今的你,又是因为什么,还留在教师这条道路上?”
程景逸轻笑:“因为我找到了当老师的意义。”
“当老师对我而言,不再只是为了完成她的梦想,更成为了我生命的价值所在。”
韩轲:“说点实际的,别上这么多价值。”
“人学生也不一定需要你。”
程景逸认真道:“也许很多人不需要,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人恰好需要。”
他的眼里露出几分执拗。
“有些学生不需要,说明这个学生很幸运。”
“可是幸运的人总是少数。”
“一旦不幸的大多数中有一个学生需要时,这时候,老师必须得在,老师得成为学生最后的这颗救命稻草。”
“一盏明灯存在的意义,不在于每时每刻都要照亮全部的黑暗,而在于,当黑暗里的人需要光明时,此人恰好可以被这盏灯照到。”
“所以,灯盏不在大小,灯光不在强弱,关键在于,这盏灯必须一直亮着,必须一直都在。”
“随时为了照亮某个学生前行的路。”
“时刻准备着。”
“我想,这就是一名教师存在的意义。”
“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韩轲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你说的这个综艺录制,是在完成你想做的这些事情吗?”
程景逸:“这是一个让山里孩子们被其他明灯的光亮照射到的机会。”
他坚定道:“只要有一盏灯能照亮他们,这次综艺就没白录。”
韩轲:“我想,你已经找到了答案。”
***
转眼暑假已至。
这天,容清洛和其助理汪汪正在酒店收拾行李,突然响起敲门声。
汪汪从铺满了一地的纸箱中直起身:“洛姐,可能是来叫你晚上去聚餐的。”
容清洛埋首在一堆书之间,闻言连头也没抬,一边目不转睛盯着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一边道:“你帮我婉拒了吧。”
《暗光》是部历史剧,当初为了更好地体味人物的情感,她买了各种历史相关的书籍,还做了许多和人物背景相关的笔记。
可真没少费功夫。
如今终于杀青,没想到将这些书籍装箱竟也要费不少功夫。
汪汪诧异:“姐,其实这些我帮你整理就好啦,你放心去玩嘛。”
容清洛摩挲着笔记本上自己的字迹,笑道:“《暗光》这个故事陪伴我度过大半年,今天突然杀青,我有点不适应。”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口气,又道:“而且一时间还真有点舍不得。我自己整理书,也借此平静一下。”
汪汪只得答应,没想到一开门,竟然是宫姐。
陈宫手里捧着一束花,短发衬得她格外利落干练。
她冲汪汪打了个招呼,走进来,在一堆摞得很高的书后面找到容清洛,笑道:“祝我们未来的影后容清洛小姐杀青大吉。”
容清洛接过花:“谢谢宫姐。宫姐,你什么时候到的?”
汪汪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花瓶,在卫生间接了点水后,将这花小心翼翼地插进去。
陈宫在摆满东西的沙发上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才到没多久,我先去见了李导才过来的。李导在我面前还夸你呢。”
容清洛:“宫姐你辛苦了,还专门跑一趟。其实过几天我和汪汪就回宁川市了。”
陈宫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刚好要在附近给你谈个项目。顺便接你回去。”
容清洛:“什么项目啊?”
陈宫将文件袋递过去:“邱导那个综艺《青衿与长衫》定下来了,就在正宁中学录制,再过几天就开始正式拍摄。你就是嘉宾之一。”
容清洛低头翻看合同:“嗯。”
陈宫不解:“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容清洛很淡定:“意料之中的事。”
陈宫失笑。
她在平板上翻看容清洛的行程,考虑过后说道:“清洛,离录制还有一周多的时间。你这边《暗光》也才杀青,给你放一周假。”
容清洛:“行,那我就先不回宁川市了。也给汪汪放个假,这一周我就自由安排。”
***
炎夏永昼,南庐市机场,容清洛戴着口罩和墨镜,大大的遮阳帽盖在脑袋上,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其冰肌玉骨、仪态万方。
她打了个的士,直奔市中心的一套公寓。
这个城市,是她长大的地方。
可在这里,她已经无亲无故,只剩下沧桑痛苦的回忆。
这套房子是她复仇成功以后,终于离开宁川市,回到了南庐市才买的。
自此,她才算是在这座城市里有了一个自己的落脚之地。
将行李放进家里,容清洛开出之前一直停在车库中的车,朝郊区驶去。
一个小时之后,轿车在一片山清水秀之地停下。
这是一片墓地。
进入墓园,容清洛走上层层石阶,穿过青绿松柏,最后驻足于半山腰的一块墓碑前。
容清洛将一捧雪白的菊花放在碑前,轻声道:“院长妈妈,我来看您了。”
静静伫立许久,离开这里之前,容清洛从包里取出一瓶白酒,转身对着远方的莽莽青山,将酒洒在地上。
容清洛一边倒酒一边道:“焕焕说你可能已经死在了哪个角落,可我总想着还能重新见到你。”
“如果这次小号被爆出来真的是天意,真的会带来许多转机,那我希望,是应在你的身上。”
“我马上就要到青山镇录综艺了,如果你没死,你会来吗?”
“如果你死了,你能来我的梦里和我道个别吗?”
讲到这里,不知想起什么,容清洛恶狠狠道:“你难道就这样狠心吗?连程景逸都能和我有出人意料的重逢,为什么你就不知道来找我呢!你要是再不来,我就真和焕焕说得一样,去找程景逸了……”
这话只是气话,说到最后,容清洛的语气越来越轻,她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
程景逸如今已经同意综艺《青衿与长衫》在正宁中学录制,此时离正式拍摄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
这个假期怕是都要为此忙碌,于是程景逸决定趁着节目还没有开始录制,到南庐市走一趟。
南庐市高铁站。
程景逸推着行李箱刚从出站口走出,便听见一声惊喜的呼喊。
“老程!”
他循声望过去,瞧见邵平风笑得眼睛都眯到一起的脸以及兴奋挥舞着的手臂。
程景逸来到邵平风面前:“老邵,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我自己可以过去。”
邵平风:“老程你不够意思啊,咱们多久没见面了,我这抽时间来给你接风,你还不乐意。”
能看出来邵平风眉宇间的疲惫,程景逸关怀道:“最近很忙吗?”
邵平风带着程景逸往停车场走:“有点。警局有个十几年前的旧案,一直没被侦破,最近又有了些新线索,成立了一个专案组,我最近的时间都搁在这上面耗着呢。”
两人坐上车,邵平风将手搭在方向盘上:“走,中午到我家吃饭,我媳妇儿手艺可好了。”
***
邵平风的妻子肖露是个摄影师。
几人在邵平风家里正吃着饭,肖露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她接完电话,对程景逸露出歉意:“程哥,不好意思啊,有点工作上的事,我得先去处理。这招待不周,见谅啊。”
程景逸:“弟妹你客气了。你这手艺比有些专业的厨师还好吃,平风真是有口福。我也是沾了平风的光,才能尝一回弟妹的手艺。弟妹工作重要,你快去忙吧。”
肖露:“喜欢吃以后就常来家里坐坐。”
“其实我这做饭的手艺也都是被逼出来的。我有一爱好,就是登山探险,当初和平风认识也是因为这个。”她看着邵平风一笑,又道,“在野外总有些得自己动手的时候,练得多了,也就熟能生巧。我跟以前登山探险队一西北大哥还学过怎么做烤全羊呢,改天给你们露一手。”
邵平风委屈道:“露露,我都还没吃过你做的烤全羊呢。”
肖露:“这不是没有机会嘛,你天天在警局里那么忙。”
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又响起。
她只能道:“那我先去工作室了。”
邵平风拉住肖露:“这么着急,露露,要不我送你去?”
肖露安抚道:“问题不大,我能解决。程哥难得来一趟,你们两兄弟好好聚聚,我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邵平风:“亲一个。”
肖露作势要打邵平风:“不正经,程哥看着呢。”
邵平风:“老程才不会这么没眼力见,他去厨房盛饭去了。”
等肖露终于出门,被迫在厨房盛了好几碗白米饭的程景逸把饭都端到邵平风面前:“吃吧。”
邵平风为程景逸舀汤:“辛苦了,哥。”
程景逸好笑:“你跟弟妹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到现在得有七八年了,还这么腻歪?”
邵平风:“我们撒狗粮的不腻,你这吃狗粮的倒是觉着腻了。要我说,你就得赶紧给我找一个嫂子,成家立业,也免得程叔叔总问我,我还得帮你掩护。”
程景逸:“最近……有季希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