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容海色，吾本澄清 第125章 一壶清酒

邱锐：“事儿确实是这么个事儿，道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迟疑着没有说下去，却在心中已经开始了吐槽。

关键是，大家做事时谁会想这么多呢？

不就是挣个钱而已，上面的人挣大钱，下面的人挣小钱，大家都能填饱肚子，塞满荷包，每个人都有工作，不至于失业，这不就行了？

哪里管得了这么许多。

他算是明白了，这位程校长就是个空想家。

邱锐在心里冷笑，这人怕是根本就没走出过象牙塔，一辈子都在学校里学习、工作，把这人丢进社会里摸爬滚打一番，就不会再是这种调调了，这就是根本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人才会说出的话。

程景逸没再言语。

他的沉默在邱锐和陈宫看来就是委婉的推辞。

眼见邱锐和程景逸二人在综艺这个话题上要谈崩，容清洛中午说的话在陈宫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

「要是这档综艺是明星扮演老师去支教这种方式，程景逸还有可能同意，甚至还有一定的几率会挺支持。」

「但是邱导现在想让明星在学校扮高中生体验生活？别的学校可能行。程景逸却肯定不会赞成这种方式的综艺在他的学校里录制。」

「钱和学生，他肯定把学生排在前面。」

基本上容清洛的每一句话都验证了。

这一刻，陈宫的内心情感十分的复杂。

她到底是应该夸赞自己的艺人机智过人呢？还是应该忧伤这个艺人藏着没有告诉她的小秘密？

陈宫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容清洛和程景逸之间，关系不简单。

她说话向来严谨，一般不会这样打保票。

但是……

容清洛太反常了。

她对从未真正见过面的人，怎么会这样的熟悉？并且做出如此准确的判断？

这样电光火石的思考间，陈宫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试探和检验的冲动。

她想着容清洛对程景逸的判断，咬咬牙，打破几人之间的静默，对二人说道：“邱导，程校长，我有一个想法，不过我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我姑妄言之，你们也就姑妄听之，行吗？”

邱锐摆手：“你说就是。”

程景逸也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陈宫提出建议：“你们看，有没有一种可能，艺人在综艺中的角色不是作为学生来体验高中生活，而是作为支教老师来给学生们上选修课？”

邱锐本来有些失望，以为这趟的青山镇之行要以失败告终。

此时听到陈宫的点子，大概在思考了这种模式的可行性之后，邱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他立马表态：“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向，很新颖。而且《青衿与长衫》本来也还在策划阶段，没最终定下来之前，一切都还可以改。”

“明星支教……这种方式其实还和综艺的名字《青衿与长衫》更适配一些，我们需要回去再讨论一下。不过我个人认为，能实施的可能性很大。”

程景逸双手交握抵住下颚，露出深思的神色。

沉吟半晌，他开口：“邱导，对于明星支教，我很有兴趣。你们如果就此做出新的策划方案，不知道能否让我看一下？”

邱锐不敢置信：“程校长愿意让我们节目组在正宁中学拍摄了？”

程景逸的态度竟然真的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容清洛……又说对了！

陈宫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如今亲眼看见现实再次印证了容清洛的判断，她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程景逸不知道陈宫的内心在翻江倒海，他对邱锐说道：“我还需要先看一下新方案再决定。而且，我有一些小小的建议和想法，希望邱导能听一听，看看是否愿意采纳。”

对于程景逸愿意改变观点，邱锐感到十分的意外和欣喜，他笑道：“愿闻其详。”

程景逸：“再过一段时间学校就会进入暑假阶段。这个时期正宁的学生是不上课的。在这个时候录制综艺，就可以避免综艺影响教学进度的情况。所以《青衿与长衫》最好的拍摄时期就是七月和八月这两个月。”

“如果邱导不仅能按照刚刚承诺的，慎重选择正能量优秀艺人来当支教老师，还能够允许正宁有嘉宾明星的否决权以及对最后成片不合适内容的删改权，且能在暑假完成拍摄，那么，正宁中学可以当贵综艺的取景地。”

“另外，我建议支教以夏令营的形式开展，明星组成支教团，来正宁授课，课程不包括文化课，主要以带学生开阔眼界、增长综合技能为主。比如舞蹈、武术、声乐、美术、播音主持、普通话、演讲、书法等等。高一升高二的学生自愿报名。”

陈宫听后，在心里对节目组表达了一万分的同情。

她合理怀疑，程景逸是在用一种提出苛刻要求的方式变相地让邱导知难而退。

可她没想到，邱导竟然真的答应了。

陈宫：“……”

邱锐对于程景逸的观点十分认同，两人一拍即合，接着又各自抒发了对这档综艺的见解和灵感。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邱锐才和陈宫一起告辞。

两人临走之际，程景逸叫住陈宫：“陈总。”

陈宫回头，她此刻已经有了一些恍惚，问道：“程校长，还有什么事吗？”

程景逸停顿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陈宫的面容露出疑惑：“嗯？”

邱锐突然揉着肚子说道：“喝了一下午的茶，灌了一肚子水，程校长，卫生间在哪里呀？我想去一趟。”

程景逸指着走廊尽头：“在最右侧。”

等邱锐离开，陈宫盯住程景逸：“现在，程校长可以说了吗？”

程景逸轻笑道：“陈总，你今天来是为了容清洛小姐的什么私事？”

陈宫这才想起今天下午的开场白，自己用这个理由让邱导和程景逸先谈综艺的事情，结果由于这场谈话后面的走向太过离奇，她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笑得尴尬：“真是难为你还记得。”

程景逸倒是一身光明磊落，坦坦荡荡道：“容小姐为正宁付出很多，毕竟是我们正宁中学的恩人。恩人的事情，程某当然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陈宫只得答道：“程校长之前在视频里不是邀请清洛来参观正宁的校园改建成果嘛，清洛想感谢程校长为她仗义澄清，所以让我转告程校长：如果《青衿与长衫》最终在正宁中学录制，她就会作为嘉宾参与这档综艺。”

“我下午这样说，是因为我需要先看看程校长是怎样选择的。”

程景逸讶异：“竟然是这样。”

继而他露出文雅的笑容：“那看来不久之后，程某可能终于有机会认识容小姐了。”

陈宫皮笑肉不笑地点头。

其实她在心里呐喊。

装！你俩再接着装！

你真的不认识容清洛？

那容清洛怎么把你摸得透透的？

此时邱锐回来，陈宫和他准备离开。

可说来也巧，天空蓄积了半个下午的滚滚乌云，终于在这时爆发。

倾盆大雨顷刻即至。

好在程景逸办公室存放着好几把备用伞，陈宫和邱锐得以打着伞顺利离校。

***

与此同时，正宁中学办公楼另一层的某间副校长办公室里，张世收拾好东西，夹着公文包准备下班，经过董华的办公室时，见他还没走，便问道：“老董，你回家吗？这雨这么大，我顺路带你一程。”

董华摊手：“我丈母娘前几天摔了一跤，我老婆这两天回娘家去照顾我丈母娘，小孩也跟着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也懒得做饭，我在学校附近对付一顿，晚点儿再回去。”

张世大手一挥：“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走，晚上到我家吃饭去。”

董华摆手道：“嫂子和静静在吧，我就不去打扰了。”

说着，他看见张世提着的公文包，便指着包挤眉弄眼道：“老哥，看这料子，低调奢华，得不少钱吧？”

张世笑骂道：“你还缺钱？想买你能买一屋，搁我这儿装穷呢。”

张世走进董华的办公室，一边拿着伞柄轻敲董华的办公桌，一边说道：“今天周五，静静一放学就和她妈妈往市里赶了，所以她们今天都不在。”

董华恍然：“瞧我这记性，忘记明天就是双休日了。”

他熟稔道：“静静去市里补课去了？从镇上到县里再到市里，这中间路途不短呐，每周嫂子和静静都这样奔波，也很辛苦啊。”

张世叹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眼瞅着静静要升高二了，高考离她还会远吗？她成绩不太好，我们这心里着急呀。”

“不过你还别说，自从给静静在市里报了双休日的辅导班，虽然来回折腾，但她最近的成绩确实有提升。市里的老师讲得确实比咱们这儿要好。”

董华感慨：“那怎么当初不干脆让静静在市里读高中呢？你们也少操心，孩子也能受更好的教育。在我们这儿犄角旮旯读书确实委屈孩子了。

张世无奈道：“我们给她规划得好好的，偏偏她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没考上市里的高中，那能怎么办？既然这样，还不如就在正宁读高中，我还能照应照应她。不过咱们这里师资各方面确确实实比不上市里，只能让她休息日去补补习。”

董华收拾好东西，从座椅上站起来，拎着包准备往外走，建议道：“嫂子不在家，你那儿能有啥好吃的，还不如咱俩一起下馆子。”

张世拍拍董华：“静静她妈妈做了晚饭才带静静走的，这会饭还热着呢，咱们回去正吃。就算有点凉，微波炉里转两下就成，又不麻烦。”

他压低声音道：“我俩晚上整两斤小酒喝喝。哥心里一大堆苦水要跟你倒倒。我就不相信你没有要说的。外面吃饭隔墙有耳，喝得不尽兴。”

董华竖起一个ok的手势：“明白，反正明天周六，不上班，咱哥俩好好喝几口。”

两人并没有住在正宁中学的家属院，而是住在学校附近一处相对更加高档一点的小区里。

这也是青山镇为数不多建得很不错的住宅区。

但即便如此，这些楼房也没有电梯和地下停车库。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董华和张世下车后，打着伞飞快地走进单元楼，可衣服还是已经多多少少被淋湿了一些。

待他们收拾一番，终于坐在桌前时，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

张世拿出一瓶白酒，两人就着饭菜你一杯我一杯地小酌起来。

渐渐地，两人醉意上头，话匣子也打开。

想起白天在校长办公室发生的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回忆起程景逸的态度，张世的面上露出一抹不屑：“老董，我真是没想到，今天程景逸能搬出那么一长串大道理来。”

“这不就是个搞钱共赢的事嘛。”

“综艺需要自带热度的取景地，而学校需要改善校园环境的资金。”

张世两手一拍，奇怪道：“你说，这本来一拍即合的事情，程景逸怎么能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

“噢，只允许他程景逸凭借娱乐圈女明星的捐款干实绩、名利双收，轮到我们想为学校干点儿什么了，他就推三阻四，扯虎皮，拉大旗？”

他的语气里充斥着不满。

“去年他得到镇上领导的表扬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人家叫有担当、有魄力、有闯劲、有办法，到我们这儿，倒成了没信仰、没情怀？这什么事儿啊？”

“他真觉得他自己是圣人不成？就他是个好老师，就他天天为学生着想，我们都是心有杂念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