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容海色，吾本澄清 第11章 011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季希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在医院养病。

季莉雅替她到学校要过说法，但是最终连医药费都没有要到。

命如悬丝，生如草芥。

期间，吴焕晗来看过她。

吴焕晗在病床旁一边给季希削苹果，一边讲着她的近况：“邱浩，就是上次你见到的消防队队长，他借了我一笔钱，我妈妈的手术很成功。”

季希真心地替吴焕晗感到高兴：“真好。恭喜你。”

她们两个人当中，总要有一个人能得偿所愿，逃出这般困境。

吴焕晗忽地：“我要走了，离开南庐市。”

季希：“去哪里？”

吴焕晗：“去邻市。我妈有个姐姐在那边。”

她抬眼，看着季希道：“我妈知道了我在学校遇到的事情，非常愤怒，但是我们人微言轻，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要带我离开这个环境，所以我要转学了，我和我弟都跟着我妈到邻市去投奔我姨妈。”

她抓着季希的手：“季希，我还想好好读书，考大学，所以不能折在这里。”

“你也一样，要好好的。”

吴焕晗离开了。

可是季希没有一个邻市的姨妈可以收留她。

院长妈妈虽然照顾她，但是院长妈妈也有很多事情要料理、很多孩子要看护，院长妈妈不是她真正的妈妈。

所以，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季希回到了学校。

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季希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就是她……”

“你们看，原来是她呀……”

“听说她……”

“……”

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学期中换了次座位，于棠不再是她的同桌，之后两人说话也少了。

新同桌很冷漠，两人间没有太多交流。

所有人都厌恶她，讨厌她。

季希心想，她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

有一天下课后，班主任走到她面前敲了敲她的桌子：“季希，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季希心里惴惴不安。

她不会要被学校处分开除了吧？

班主任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带着季希走进办公室，此时办公室也有其他老师在。

季希低着头，总感觉几位老师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班主任：“季希，你这个学年的助学金被取消了。”

季希：“为什么？”

班主任：“季希，你之前发生的这那件事情，又是找消防员，又是找警察，不友爱同学，同学老师都对你意见很大。你这样，实在不是学生的榜样。所以经商议，这学期的助学金就得把你的名字划掉了。”

季希：“那件事情不是我的错，我难道要等着被打死吗？”

班主任：“你不要总想着从别人身上挑事，人还是要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

季希的手开始颤抖，她将手藏进衣袖，紧紧握住。

班主任：“你也不要心存芥蒂或者怀有任何情绪，这件事当时确实是闹得有点大，老师同学们都议论纷纷，你说你如果换个方式解决多好。”

季希深呼一口气：“是，都是学生没考虑周全。”

班主任：“行了，叫你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你回去吧。”

***

季希本以为当时涉及到的学生都会被取消奖助学金和评优评先，只是没想到，在学期末的校庆日上，她看见林晶作为获奖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远远地瞧着林晶意气风发的笑容，季希非常困惑。

她到办公室找到班主任，问道：“老师，请问为什么林晶她们都还可以评优秀学生干部？那为什么取消我的助学金？”

班主任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她们学习好呀，参加比赛为校争光。而且林晶的父亲还给学校捐了栋楼呢。”

看着季希失落不解的样子，班主任道：“行了季希，你也别太在意这些。你好好学习，把你现在该做的事情做好，好好考一个大学才是正理，其他的就别想了。”

所以那天，当所有人都在大礼堂观看表演时，季希站在学校的人工湖边，看着水里的锦鲤茫然无措：“为什么，一切都是我做错了吗？”

世界上的人都有好有坏，其中大奸大恶之人和大诚大善之人都占少数。

大部分人都是好坏掺杂着生活，遇到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就做个好人，遇到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就做个坏人。

这是季希经过这件事才悟出来的一个道理。

所以她只能说，是她太没用，激发了林晶她们人性的恶，无力反抗，就只能默默承受。

也正是因为她没用，所以人们也都吝啬于对她伸出援手。

一棵路边杂草的命运，不论是被人恶意践踏，还是被暴风雪折断，无人在意。

不是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书中常常写道：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

这句话难道也是错的吗？

季希不敢说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好人，她还没有修炼到圣人那个境界，所以她不求好报。

可是她也绝对称不上是个坏人吧。

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事情呢？

这就是她的恶报吗？

而那些自以为是、恃强凌弱、为所欲为的人呢？

她们实实在在地做了恶行，为什么反而没有遭受什么后果？

甚至照样风生水起、人人拥护？

季希是真的困惑。

她实在想不明白，社会为何这样运转，而她的个人命运又为何比草芥还不如？

寒冬时节，她就这样在湖边吹着冷风，自虐一般地盯着湖面。

此时恰好有几个女生从湖边的亭子中走出，经过一旁。

季希没有抬眼，也没有太在意。

没想到那些人却向她走了过来。

她们故意弄出些声响，季希想不注意都难。

季希回头，竟然是林晶一行人。

她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里面露出礼服的裙摆，似是刚刚在亭子那边拍完照，这会儿要回大礼堂。

季希下意识地向后退。

即便季希再愚钝，此刻也知道这些人绝对是来找茬的，而她已经在她们身上吃了足够多的教训。

所以季希转头就跑。

但林晶几人的小喽啰们阴笑着挡在她前方，拦住了她的退路。

季希被连扯带拽地扔到林晶面前的地上。

她略带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即便躲不开，最起码，她还想守护自己的尊严。

季希站得笔直。

“哟，这是谁呀？这不是季希吗？”寇依宁笑得猖狂，“我还以为你被吓破胆了，再也不敢回学校了呢。”

“吴焕晗那个狐狸精不就已经被吓得连夜转学到隔壁市了吗？”甄安然看着自己的美甲，得意道，“她可终于离开了。”

寇依宁摸着下巴，看向季希：“不过想想也是，吴焕晗虽然家底薄，但是到底还有一个妈和一个弟弟。”

“可是季希，你能去哪里呢？”

“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吧。”

林晶高高在上地将自己的目光施舍了一寸落在季希身上。

等寇依宁和甄安然替她打完前锋，先将季希好好奚落了一番后，林晶才开口：“季希，我告诉过你的吧，我弄死你就跟踩死一只蝼蚁一样轻而易举。”

“所以，不要以为你现在可以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是我不能拿你怎么样。这只是因为我不想因为卑贱的你而弄脏我的手。”

“所以你要记住，以后，见到我们，就麻利地自己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明白吗？”

季希受够了这群人的自以为是和蛮横骄纵。

她知道，不论是警察还是校方，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没有人会站在她这一边。

之前的结果已经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自从回到学校以后，她一直在忍耐，对她们能躲则躲。

但是这些人只要找到机会，就会来欺负她，以看她痛苦为乐子。

可见卑微懦弱，一退再退，委曲求全，也并不能换来安稳。

得到的后果便是这些人如今更加地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季希满腔愤怒，但是最终只能用沉默来对抗，用漠视来发出心中愤懑的呐喊。

她的全身心都在对抗着自己想要将这些人全部撕裂的暴戾。

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

“喂，你现在是在无视我吗？”林晶阴狠道，“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一点礼貌都不懂。”

“你那个院长妈妈就这么教你待人接物的吗？”

“我们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一点回应都没有吗？”

季希闭了闭眼，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忽略这些人的言语攻击，告诫自己要忍耐，毕竟她还想继续读书，她还想要未来。

她必须忍。

而对于看她不顺眼的这些人来说，她的存在，她的呼吸，本身就是错误的。

只要她开口，便会给她们更多攻讦的理由，甚至给她们四处传谣言以素材。

所以她必须保持沉默。

这是她唯一的自保方式。

寇依宁上前一步，吼道：“你聋了吗？和你说话呢！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季希抬起脸，冷漠的目光扫过寇依宁因为激动而扭曲的面庞。

她的眼底是一团汹涌的情绪，但是她依旧没有说话。

寇依宁感觉后背有点发凉，但是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被季希刚刚的那个眼神给吓到了，她抱了抱双臂：“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

“果然说会咬人的狗不叫。”甄安然啧啧几声，嘲笑道，“不过就以你这种小虫子的遗传基因而言，你的智商和你的这点姿色，若是想反击，实在是有些不够格呐。”

“没错。你想咬人，小心反而把自己的牙崩坏。别到时候人没咬到，自己反倒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你看什么看？觉得我说的不对？”面对季希暗如深渊的目光，林晶嗤笑一声，她上前一步，逼近季希，“今天我心情好，免费再给你上一课。”

一边说着，林晶伸手推，想把季希推进湖里。

季希早有戒备，她成功避开林晶的手，并且想趁机逃走。

可是她们毕竟人多势众，除了林晶三人，还有她们的其他跟班。

这些人，都是那天傍晚在游泳馆对她拳打脚踢的人。

这么多人一拥而上，每个人推一下，也能把她推下去。

所以即便季希十分努力地想要逃走，最终仍然没能逃脱既定的命运。

只听“砰”的一声，季希被推进湖里，激起一片水花。

林晶面色如常，看向众人：“这里刚刚发生什么了？”

寇依宁摇头：“没发生什么呀，咱们就是经过这里，湖边空无一人。”

甄安然摸了摸头上精致的发卡，懒懒道：“今年校庆的节目听说都准备得很精心，所有老师学生都齐聚大礼堂，大家都在欣赏节目，谁会没事来这边闲逛？这里当然是无事发生。”

众人都跟着附和。

林晶：“那我们走吧。”

她们一行人施施然地离开。

只留下不会游泳的季希在水里，拼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