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时,陈季礼先感受到的不是预想中的疼痛,而是浑身火烧火燎的灼热,就好像被扔进了炭盆,血管都在发烫,连呼吸都带着热气。他费力地掀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的是两双眼睛,陆昭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阿雾则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还时不时眨一下,两人就这么围着他站在床边,一点声音都没有,活像两尊盯着猎物的雕像。
吓死人了。
一张死人脸,一双黑眼睛,不知道以为自己直通地狱了,什么牛鬼蛇神……
“你们……”陈季礼刚想开口,喉咙干得发疼,他下意识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手一撑到床单,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 身上凉飕飕的,没有一点布料包裹的触感。
他猛地低头,视线扫过自己光溜溜的胸口,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
他居然不着寸缕!
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忙脚乱地扯过身边的破被子往身上盖,动作太急,被子太小,
遮住了上身,就露出了双腿。
陆昭戊还在思考着什么,眼下看他慌手慌脚的,不知道在忙什么,只当是真的吓到了,便想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碰到他皮肤时,皱了下眉:“很烫。”
阿雾随机“嗯”了一声,补充道,“还很白。”
“不是烫不烫的问题!”陈季礼的声音都在发颤,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转,脑子里乱糟糟的,他都不知道先问什么好,是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还是先捍卫一下自己无人关心的清白。
无人看出他的纠结。陆昭戊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 “今天天气不好”:“林子里缠你的是瘴中影,流民怨念所化,饿了很多年,活人气息对它们是致命吸引。”
陈季礼愣住了,烧得发昏的脑子勉强抓住重点:“瘴中影?不是幻觉?” 他之前还暗自庆幸,觉得那些怪东西是浓雾催生的错觉,只要撑到雾散就能出去,结果你跟我说这鬼东西是真的?
“真的。”陆昭戊点头,就两个字,多一个解释都没有。
他咽了口唾沫,压下心里的恐慌,指着自己盖着被子的身体,声音放低了些:“那……我衣服呢?我为什么光溜溜的?”
这话一出,另外两人不知所以地对视了一眼,阿雾先往后退了半步,双手背在身后,仰着下巴说:“我来的时候,你就光溜溜在阿戊怀里呀!跟我没关系!” 那语气理直气壮,摆明了“我只是个无辜的围观者”。
陈季礼的目光立刻转向陆昭戊,眼神里满是你是不是给我个解释的憧憬。
陆昭戊迎着他的目光,依旧没什么表情,坦然得让陈季礼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我脱的。”
就三个字,干净利落,没有“为了救你”的铺垫,也没有“当时情况紧急”的解释,陈季礼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一堆追问突然堵在喉咙里,连尴尬都被这股 “理所当然” 冲得没了踪影,他转头想了一下:是不是我娘们唧唧了?
陈季礼赶紧转移话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我身上好烫,要烧起来了,特别难受,这是怎么回事?”
“你中了瘴中影的流民煞呀!”阿雾抢着回答,还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胳膊,碰到皮肤时又飞快缩回去,“好烫!”
陈季礼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追问:“那是什么东西?”
陆昭戊:“后续可能会有其他反应,具体会怎么样不一定。”
陈季礼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明显对雾林很熟悉的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么?总该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后遗症吧?有没有办法治?”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阿雾还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这里又没来过活人,我们不知道呀!”
陆昭戊也跟着点头,算是默认了阿雾的话。
陈季礼僵直着脖子看着两人,你们两个还真是从容啊。
就在他盯着床顶发呆时,阿雾突然跺了跺脚,圆溜溜的黑眼睛里满是怒气,双手叉腰说道:“那些坏东西太过分了!居然敢欺负我的朋友!我一定要给它们点教训!”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倒让陈季礼心里的绝望淡了几分。
陈季礼撑着发烫的身子坐起来,扯过旁边搭着的一件粗布衣服胡乱套上,“光躺着也不是办法,说不定去瘴中影出没的地方,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陆昭戊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提议。三人收拾了一下,便再次走进了密林。
刚踏入林子,陈季礼就皱起了眉——今天的雾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已经不是 “雾” 的概念了,更像是一团团厚重的棉花,裹在身上沉甸甸的,连眼前一米外的树木都看不清轮廓,呼吸时都能吸进带着湿冷气息的雾粒,呛得喉咙发痒。
“这雾不对劲。”陈季礼暗忖。
陆昭戊的脸色也沉了沉,他转头看向阿雾,轻声唤了一句:“阿雾。”
像是被点名的士兵,阿雾立刻停下脚步,奇怪的是,原本浓稠得化不开的雾气竟慢慢开始消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片刻后,周围的能见度就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能看清十米内的景象。
陈季礼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这雾……还听你们的话?”
阿雾熟门熟路地朝着之前瘴中影出现的方向走去。没走多久,陈季礼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叫声,是之前在树杈上看到的那只 “树猴”,叫声里却没了之前的尖锐,多了几分怯生生的意味,像是在害怕什么。
阿雾停下脚步,对着密林深处喊了几声:“出来!”
可回应她的只有树猴断断续续的叫声,之前的藤蔓连一点影子都没有。陈季礼皱了皱眉,下一秒阿雾身形一晃,原本站在原地的她,竟像一片羽毛般飘了起来,脚不沾地地在树林间穿梭,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白色的残影。
陈季礼脆弱的心脏雪上加霜,她这个动不动就变身的情况,到底自己要看几次才能适应……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听起来是树猴的声音!那叫声里满是痛苦和恐惧,听得人头皮发麻。
阿雾飘了回来,手里捏着那只树猴。陈季礼定睛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树猴的身体已经被捏得变形,深褐色的皮肤裂开了好几道口子,渗出墨绿色的汁液,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恐,长长的指甲无力地耷拉着,之前那股 “盯着人看” 的诡异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濒死的绝望。
“叫大点声!让它们听见!”阿雾的语气冷了下来,手指微微用力。
树猴惨叫了几声,声音越来越弱。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开始震动,泥土不断鼓出小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不耐烦地蠕动。阿雾见状,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树猴的骨骼发出 “咯吱” 的声响,像是随时都会被捏断,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哗啦!”
一声脆响,几道藤蔓突然从土里窜了出来,直朝着阿雾的方向扑去。
瘴中影!
随着藤蔓的出现,周围的雾气瞬间散尽,陈季礼总算在清醒状态下看清了这东西的模样:那些藤蔓细细软软的,颜色是病态的浅粉色,粗细和婴儿的手臂差不多,表面还覆盖着一层粘稠的粘液,看起来诡异又恶心。
藤蔓窜出来的瞬间,还发出了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那声音尖锐又凄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怨,像是无数个婴儿在同时哭泣。传到耳朵里时,竟带着一种摄魂夺魄的力量。陈季礼只觉得胸口一闷,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泪光,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和绝望,像是被这哭声勾起痛苦。
什么东西这么邪门!给人叫吐了要。
另外的两人却置若罔闻,却阿雾更是反手将树猴扔在地上,对着藤蔓嚷嚷:“终于肯出来了?”
阿雾话音刚落,地上的藤蔓突然动了,不过不是朝着人扑来,而是顺着泥土,慢悠悠往奄奄一息的树猴爬去,像是想把它拖回土里。
阿雾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最粗的那根藤蔓,“想跑?”
手里的藤蔓瞬间扭动起来,像活蛇似的往回缩,表面的粘液溅得满地都是。阿雾像闹脾气的孩子,攥着藤蔓来回扯:“让你欺负我朋友!让你缠他!”
藤蔓没了之前缠陈季礼时的凶劲,被扯得不停发抖,还发出无力的悲鸣,比刚才的婴儿哭声更显凄惨。陈季礼听得头皮发麻,身上的灼热还在烧,可这哭声实在刺耳,他忍不住喊:“阿雾别扯了!”
陆昭戊也上前一步,“松手。”
阿雾噘着嘴松开手,藤蔓立刻缩回土里,只留下地面上一滩粘液。陈季礼捂着发烫的胸口,喘着气问:“这瘴中影……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要热死了。”
陆昭戊:“一时说不清。”
陈季礼苦着脸:“我快热死了。”
话音刚落,脚边突然窜过一道白影,陈季礼一眼就认出来是只兔子,浑身雪白,就是之前扑他的那只!
他还没有喊出来,陆昭戊反应极快,随手抽起身边一根枯藤条,就要往兔子身上抽。
可还没等藤条落下,土里突然窜出几道藤蔓,飞快地把兔子围在中间。藤蔓扭动着收紧,表面的粘液溅了陈季礼一腿,黏糊糊的,恶心得他差点吐出来。
“呸!”陈季礼刚想擦,突然愣了,身上的灼热感,好像减轻了不少?刚才还像揣着火炉,现在居然能正常喘气了。
陆昭戊和阿雾也注意到了,都盯着他的脸。阿雾率先叫起来:“你的脸不红了!”
陈季礼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不烫了,他看着那团裹着兔子的藤蔓,又看了看自己腿上的粘液:“难道……这粘液有用?”
阿雾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下子来了兴致,眼睛一亮,一把抓住旁边的藤蔓,对着陈季礼喊:“快!你赶紧过来!”
陈季礼没动,一脸茫然:“干什么?”
阿雾急得跺脚,转头冲陆昭戊大喊:“阿戊!把他扒光扔进来啊!”
陆昭戊手里的藤条顿了顿,看向陈季礼。陈季礼吓得往后退:“什么?扒光?还要扔进去?那兔子还在里面呢!”
“怕什么!藤蔓不缠我,也不会伤你了!”阿雾拽着藤蔓一个劲儿的晃,陈季礼看着自己腿上渐渐变干的粘液,又摸了摸胸口,确实,刚才的凉爽感在慢慢消失,灼热感又开始往上冒。他咬了咬牙,看向陆昭戊:“真要扒?”
陆昭戊没说话,只是伸手,这熟练的动作,吓得陈季礼赶紧按住:“我自己来,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