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向北 第39章 挽留

夜色渐暗，校园里的灯幽幽亮起，时席玉踱步走到教室外，同学们低着头安静的自习，时席玉看着拥挤的教室零星的空位，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一人请假正常，几个人一起请假很反常。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席玉接起电话，额头上的皱纹越蹙越深，“嗯，我是他们班主任。“什么，B市？”“被骗钱了？”

等时席玉赶到警局，看到灰头土脸的学生，几个人偷偷摸摸来看演出，结果被人骗了没买到票，就满街追人还打起架来，索性没受什么伤。

刚想一通责问，在看到学生垂头丧气的看着手里的海报时微微一怔，眼神变得复杂古怪了起来。

就连在开车回去的路上，时席玉也是异常安静，同学们坐在后座大气不敢喘，惴惴不安道，“老师，我们只是想来看看世界知名芭蕾舞团演出，他们好不容易国内巡演。”

“嗯，就这么喜欢这个舞团？”

“那当然了，老师你不知道他们多棒，尤其是首席女神，舞姿美绝了。”

几个人一打开了话匣子没了刚刚的怂气，叽叽喳喳聊了一路。

过了几日，大家已经淡忘了这段小插曲，高三年级突然收到通知前往礼堂观看表演，一班的同学赶到偌大的阶梯礼堂，远远传来优美的旋律，引起了一阵剧烈的骚动。

前排的同学激动得热泪盈眶，瞪大了双眼怕是场错觉，怎么可能呢，前几天还在海报上的世界知名芭蕾舞台就在他们的礼堂演出。

芭蕾演员带着与生俱来无与伦比的优雅美丽缓缓登场，仿佛像二十四只天鹅在月光下游弋，足尖碎步就像真的在轻轻抖动羽毛，让人叹为观止。

继而到黑天鹅变奏，美丽的白天鹅化作妖娆的黑天鹅惊艳无比，独舞的32圈挥鞭转极致炫目，引起了全场沸腾。

在后排站着的时席玉眼眸深邃地看着台上夺目的人影，旁边站着的夏天青状若无意问道，“老师，芭蕾舞台从不接其他商演，不会是你请的吧？”她是真觉得没有时席玉干不成的事！

只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嗯，中间的那只天鹅是我老婆。”

耳尖的几个同学都惊掉了下巴，连一旁的顾北尘也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声音，“那可是天鹅诶！可恶，被他装到了！”

时席玉一听双手环胸，幽幽道，“在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夏天青赶忙转移话题，“老师，芭蕾舞团黛西小姐真的是你妻子？”

时席玉安静地收回视线，语气冷漠，众人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难道我俩不般配？”

“老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时席玉看着同学们一脸八卦的样子，从男生的表情中都可以猜出他们脑补的坑蒙拐骗高岭之花版本了，心中颇为无奈，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在大学认识的，她是我大学教授的女儿。”言下之意好好学习，去好的大学自然优秀的美人如云了。

等到演出散场，一位穿着休闲打扮身材高挑气质清冷的美女姐姐径直朝时席玉走来，跟大家笑着打了声招呼。

同学们齐刷刷喊道，“师母好！”

时席玉语气微凉，“放学了还不回家？”

众人立马一哄而散，黛西低声笑了笑，微嗔道，“这么凶干嘛。”

时席玉看着她，事实上他们已经快一年没见过面了，语气有些不自然，“我那天只是随口问了句你回国了，没想让你破例一次，欠你个人情。”

黛西微笑说道“你说的嘛，时常在人的心里种一颗希望种子。”

她静静地看着他，“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她回国才知道时席玉的公司遭了重创，于是躲到了这里教书，看他这生龙活虎的气色到不像是一蹶不振。

时席玉眼眸划过一丝讶色，随后想到了什么，眉眼微沉，“你是因为担心我才回来的？”又摇了摇头，“我是自愿来这里的，你不要为了我牺牲甚至放弃你的梦想。”

两个人慢慢走在回家路上，周围空气都十分寂静，但两个人倒不显得生疏，安娜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笑着道，“这里好像我们以前学校的小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的场景吗？”

时席玉一愣，想到当年偏信数理化的他冲进哲学教授的办公室里跟他理论半天，丝毫没注意窝在角落看书的她。

黛西自顾自说道，“我记得那时你说一种表达，如果不加以解释，就会生出一千种自定义解释。”

“只记得个大概了，你驳斥了一个观点，人人都有钱了，那就没人干苦力活了。”

“大概记得你说，是不能这样进行善恶假设的，人难道是一直享受好处，一点苦都不吃吗？古人云，废一善，则众善衰。赏一恶，则众恶归，否定一件好事，更多好事就无法涌现；奖赏一种恶行，许多坏事就会跟着出现。”

“许多时候只是认知不同，就像起初蓝绿色盲，把蓝当成绿生活也能正常生活，就加入红色，蓝 红=粉，绿色 红=黄，就有了认知共识。”

“所以人也一样，颜色一样，它不能一直固定在一个格子里，要不停流动，才有三生万物，千变万化，生生不息。”

黛西没再继续往下说，只不过曾经喧哗的少年，如今也变得有些沉默了。

时席玉有些颓然，不知怎的，在面对她的时候自信有些不够用，问出了当年心中疑惑，“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我？”

黛西嘴角微微上扬，“当初不是解释过吗？”

时席玉努力回想，当年优秀漂亮的她追求者众多，他也不例外地爱上了她，对于时席玉来说，好不好看不是重点，因为学习任务重，长得好看的同学会看两眼，但也仅限如此了。

但黛西不一样，当你见过很好的人，就油然生出了美好的新标准，所有美好都发生在那个初遇夏季，想到她心里就呼呼刮风。

当时的他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平凡普通的毛头小子，她居然接受了他的告白，那时她说，“你知道那本武侠小说里，为什么问男主喜欢四个女子中的哪一个，那个男生犹豫吗？”

他那时木讷讷地摇头，她调皮说，“因为那几个女子眼里都是势在必得的野心，过犹不及，一般人招架不住，明白了吗？”

他还是没听懂，然后她用书拍了拍他脑袋，“你比较正常，总之，不喜欢就不会想发生故事了。”

他们结婚没多久，安娜就为了梦想出国深造当上了芭蕾舞团的首席，她喜欢自由，时席玉是知道的，喜欢一个人难道就要折断她的翅膀吗？他就像追着太阳的水星，虽然没有办法脱离轨道追随她而去，但起码离她最近，所有人都以为结婚在一起了，只有他清楚彼此之间的距离。

只是过了太久了，每当他需要她的时候，她都不在身边，从期待变成了麻木，到现在他也不确定，还有没有勇气再等下去。

所以他停下脚步，眼眸渐暗，“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留住你，让你留在我身边，所以黛西，我们离婚吧。”

黛西瞳孔微颤，食指止住了他的话，她知道时席玉的性子，发生任何事都能心如止水，不在沼泽地里跟对方下场撕扯，而是逐渐放下远离，轻声哀求道，“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以前你问我，自由，生命，爱怎么选，我也跟很多人一样，觉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直到我在大西洋彼岸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心里很煎熬，似乎我的世界里一直都只有自己，我以前很惧怕失去事业，很怕回归家庭生活，直到在海岸看到鲑鱼洄游的勇气，它们在最后选择了生命的完整，最终做了让位者角色。”

“我们夸赞它们壮烈而伟大，却不愿意付出那样的决心和勇气，确实是想要的太多了，不愿意让位分出一点点。”

黛西拉起他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玉，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我深爱着你，当时也有很多女生跟你表白，我只是看起来高傲也很不自信，所以总把握不好分寸，进一步显得自作多情，退一步显得冷酷无情。”

“我人生最开心的一刻，是在我决定放弃暗恋的那天，听到你说你喜欢我。”

“我知道你等了我很久，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心里难受，我们都在选择人生新的阶段，我现在给得起爱和生命了，我们一起努力，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时席玉第一次听到她这样低声下气地道歉，本来也没有生过她的气，默默抱住了她，只是有时候深爱的两个人并不一定能有缘分走在一起，但好在他们足够幸运，无数个瞬间就到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