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向北 第19章 同桌

晚上，时席玉左右晃动脖子走进教室，将纸张卷成一卷一搭一搭地敲打着后背，眼神闪烁着通透的光亮，嘴角勾起，依然是拖着尾音的闲散语气，“月考成绩下来了，这次全班平均分上调了20分，老师决定，，，奖励大家换座位。”

底下一片躁动，陆斯南眼睛一亮，手脚麻利的收拾书本，面上却是一脸悲痛，“两位同桌，真的舍不得你们啊。”

夏天青眼神眯起，冷哼一声，“忘恩负义的家伙，祝你觅得学霸归。”

等到同学们收拾好书桌都整理完毕到教室外面等着，时席玉话锋一转，“这次考试前十的同学，可以随意选择在什么时候选座位。”

“老师让你们感受下什么是冥冥中被支配的力量，按成绩选座位是规则，这十个人就是不可抗力了，所谓谋士以身入局嘛。”

这次考试，温璟和顾北尘并列第一，两人难分伯仲，第二名则是温雅，第三名是宋星杓，这样一看成绩排名倒是巧妙平衡了，没有了起初那种断层。

只是温璟和顾北尘退后一旁并未优先选座，等到夏天青时，她选了两人一列靠窗的一侧，这时顾北尘站起身，而一旁安静的温璟率先开口喊道“老师，我要选座。”在顾北尘微微诧异目光下，温璟选了夏天青旁边的座位。

夏天青低头看了眼温璟，目光中有些疑惑，他正有条不紊的摆放着书本，漫不经心道“上次比赛，我知道你们手下留情了。”拿着书的白皙的手顿了顿，转过头疑惑道“你数学那么好，其他科是怎么做到一塌糊涂的？我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来帮你补课。”

正当夏天青尴尬一笑时，后背被人用笔戳了戳，夏天青怒目回头，一看居然是陆斯南和谢少宁，陆斯南开始卖惨，“天青，我们落选了，想了想只能投靠你了。”

“呵呵。”

夏天青转身瞥见温璟草稿上画的图形，随口问道，“这些是什么？”

温璟轻声说道，“那天物理老师随手记的，两种金字塔结构，我们在践行儒学、法学、墨学、道学的金字塔，又很对应生存、安全、情感、自我需求的金字塔。”

“刚开始，人类为了生存散乱无序，人心得教化，所以适用儒学的仁义礼智信统一，诸侯争霸割据为了安全，衍生法家，人心僵化后得疏疏土，墨家就很像现在的科技时代，墨家没落是因为技术太高级后人难传承，而当生存和精神都紧促之时，就很符合道家的放下，这阶段就像在水面上形成了湍急的漩涡，风卷云涌下的暗流不断快速虹吸，所以才会出现预支和透支时差，传说伏羲就是看了一天的水中漩涡创造的八卦图。”

夏天青有些懵懵懂懂，“那水中漩涡要怎么平静？”

温璟笑道，“逆向减弱，比如不断在附近投入石子，掀起点波浪风吹草动又如何。”

夏天青轻轻笑了，“虽然我读书不多，但我觉得你说的是我目前听过最好的。”

转头又看到他桌上有一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鸟，“这是什么？”

温璟的眼神有些落寞，声音微沉，“这是木鸢，以前一个朋友送的，他物理次次满分，曾说古人能造出在天上飞三日的木鸟，不同于现代能源，古人说的’机心’代表的就是种动能，这种能量一定存在，他也想找到，所以一直动手制作很多小玩意。”

夏天青很好奇，“你朋友在哪？”

温璟摩挲着木鸢的翅膀，温柔的眼眸中带了些许忧郁，“过慧者天收。”

夏天青脸色变得凝重，抿唇不语。

讲台上，时席玉看着大家收拾得差不多了，“老师这样安排，有没有同学不满意的？

同学们都没吭声，时席玉接着道，“一个座位而已，不代表同学们的价值啊，天下没有无用之人，无用之人有大用。”

“很多人觉得改变世界很难，其实无形中就在一点点改变，就像蝴蝶翅膀微微扇动不久以后就引发一场风暴一样。很久以前有个樵夫，日复一日在桥边砍柴，有天一队人马逃避追杀，问樵夫怎么逃离此处，樵夫摇摇头，这群人沿路遭伏就全军覆没了，樵夫很是后悔，半生都在研究路该怎么走，后来又有一只队伍路过，这次樵夫给他们指明方向，改变了朝代的历史。”

“古时也有很多世族招纳谋士，也有一些毫不起眼资质很差的谋士，但在生死攸关之际，总有妙手能化险为夷。”

“有些人大半辈子碌碌无为，也许是一生等着回答一个关键问题，并且可能已经无意中回答过了。所以不要轻易嘲笑他人，天生我材必有用。”

晚上夏天青回到家，正好遇到夏女士抱着一个纸箱出门，“妈，你上哪去？”

夏女士看到夏天青回来，眼神有几分柔光，温和道“桌上为你熬了汤补补身体，喝点你再休息，我出门送点货。”

夏天青听完，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箱子，调皮道“再学校整体坐着人都麻了，正好运动运动，我去送。”

夏天青送完货，路过一条小巷网吧，余光无意间掠过，望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脚步微顿，眉头微蹙，抬起脚步缓缓走了进去。网吧内，少年冷峻清冷的身影与网吧的昏暗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温璟感觉到旁边有人停留，疏离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离开看向来人，夏天青往旁边的座位上一坐，不经意道“哎呀真巧，半小时前还是同桌，半小时后就是网友了。”

温璟脸色却有些严肃，“你在这做什么？”

夏天青看了眼他电脑屏幕还在运行的游戏界面，“跟你一样。”

温璟无奈放松语气，“别闹了，我家里没电脑，我在帮人带号。”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在学习生存法则，理想才有抗衡的力量。”

夏天青眼神纯良，“那你这水平不经扛啊，我可以帮你啊。”

夏天青坐在房间电脑前，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游走，右下角的□□图标不断闪动，夏天青点开，□□弹出一个对话框，“？？？”、“不是说学习忙不上线？”

夏天青回复“在帮同桌打个游戏。”

对方过了十分钟都没有回复消息，夏天青刚好打完一盘游戏，看着对话框若有所思，又快速打了一行字，“我同桌好像有点缺钱，他帮我补课，想着帮他点忙。”

对方很快回复道“嗯，很晚了早点睡觉。”

夏天青：“嗯嗯，我下线了。”

这天，时席玉正在办公室里喝着热水，“时老师，有人找你。”

是一个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时席玉站起身来，客套笑道“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中年男子摇摇头，“我是来了解下温璟和温雅的情况。”

时席玉和中年男子站在一班教室门前，中年男子透过窗户看见了温璟和温雅，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而时席玉大概了解得差不多，温璟和温雅从小无父无母，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眼前这个男子是这几年一直资助他们上学，只是前段时间，他收到温璟寄回资助的那笔钱，并且一声不吭的转学了。

中年男子语气听起来有些惭愧，“我以前一直与他们联系，无意中发现温雅在围棋上造诣很高，送她去专业学棋，只是没发现温雅有心脏病，在一次比赛中病发了。”

“我知道他们心里肯定责怪我，不愿意见我。”

时席玉叹了一声，大树繁复的树枝为两人投下一片阴影，“初心很好，不达预期对吧?”

“他们可能需要钱，但也许并不希望过度关心。”

中年男子露出疑惑的表情，时席玉眼神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

“我了解他们，也了解你。”

“如果你不能把它当成丢掉的钱一样从容，那就不要付出这笔金钱。“

“不要追踪，不要期待，如果他们有能力，如果他们记得，日后他们自然会去寻你，如果没有，或许人生遇上了新的境遇，你也不必挂怀。”

“接受了你的馈赠，他们要给你等价物，投资回报或者情绪价值，他们一样都给不起，因为他们本身就一无所有，他们拿什么给你。”

“他们原本可以忍受痛苦，一旦外界期待一直落空，就容易自暴自弃。”

时席玉仰头看看蔚蓝的天空，“你我都是成年人，如果以你今时今日的能力，再重回他们的境遇都不一定能成功，这其中又有多少交错复杂，而你却期待他们在你眼皮底下一直光明澄亮、出色优秀，却从未进去他们潦倒的屋子里生活过。”

中年男子颓然放下手，苦笑道，“倒是我糊涂了。”

时席玉径直走到教室门口，招手喊了温璟和温雅出来，温雅一眼看到了大树下的人，扭头看向温璟，轻轻喊了声“哥哥。”

温璟带着温雅快步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很有礼貌地喊道“施先生。”

中年男子看着他们两个人，眼眶微红，嘴巴张合了半天，“小雅那件事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帮你们，没想到弄巧成拙。”

温璟语气却十分温和，“施先生，我们一直很感激你，也很喜欢你。”

“只是我们很害怕让你失望，有时候觉得心里很有压力，做不到你想象的那么好，每次你这个贵客来，我们都很开心，也很想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你，可是我们一无所有，还要一次次被提醒这种无力感。我们只是知道了要自己走自己的路。”

“我和温雅会照顾好自己，等我们长大了，一定登门致谢。”

中年男子眉眼的忧色瞬间消散了，轻轻点点头，露出笑意，“好，我等你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