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向北 第13章 勇气

课间，扎着高马尾的宋星杓皱着白净的小脸走到教室讲台前，“同学们，我有个消息要通知大家。”

宋星杓是班上的文体委员，此话一出，同学们竖起耳朵提高警惕，果不其然，在听到宋星杓那句“下个月学校文艺汇演，高二每个班都要出个节目，我们班抽中了舞台剧表演。”话后，班里先是一阵死寂，随后哀声遍地，宋星杓不禁摇了摇头，“教导主任说了，高一不屑一顾，高二拔剑四顾，高三义无反顾，想想还是高二的有热情有激情还有感情。”

同学们只得内心表示，自古套路得人心，高二蓁蓁学子就是这么忽悠瘸的……

宋星杓有点头疼，“这舞台剧剧本还没定好，同学们想演什么类型的？”

正当同学们在教室里七嘴八舌激烈讨论之际，陆斯南拍了拍夏天青，夏天青眉头一皱，“你干嘛？”

陆斯南拿着笔随意的指向后门外面，夏天青侧目，看见风吹树叶微动，树下站着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子，肤色雪白得耀眼，身姿高挑，白色裙子轻轻摇摆，正笑着跟顾北尘和温璟说着话，三人倒成了一道养眼的风景线。夏天青一愣，她看到顾北尘少有的轻松感，眉眼含笑与人交谈。

陆斯南嘿嘿笑道“后排果然是八卦的风水宝地。”后定睛一看，调侃道“哟，这不是我顾哥的绯闻女友洛微微吗？星华高中的校花怎么跑这来了。”

夏天青倒是记起来，今天有其他学校的优秀学生代表来学校交流，上一节课顾北尘和温璟就被老师喊去开会了。

夏天青歪了一下头，语气没什么起伏，“你认识她？”

陆斯南点点头，“当然认识，我们一个初中部的，当初还笑顾哥不去星华高中是因为有个洛微微在，洛微微可是我们学校女神，毕竟每个学校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夺目很受欢迎的人，肤白貌美大长腿，又会唱歌跳舞，还会拉小提琴弹钢琴，最夸张的是学习成绩还是全年级数一数二。”

夏天青低头垂眸，轻轻说了句，“是么。”

陆斯南恍然大悟想到什么，又把身后昏昏欲睡的谢少宁拍醒，“你们看看，这不就是现成舞台剧本么！”

陆斯南两手朝着门外一摆，“绝美校花，清透白皙的皮肤，盈盈纤细的身材，柔软如缎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陆斯南：“一个是家境贫寒的天之骄子，温柔中带着破碎隐忍…喜欢一朵花，未必要摘下……”

谢少宁：“一个是家境优渥的纨绔校草，霸道中带着不拘野心，喜欢苹果偏要苹果，不能橘子。”

夏天青瞟了一眼，“要不你两搭台讲相声吧，还不摘花，移栽不行吗?你们看电视剧里哪个霸道恶少喜欢吃苹果……”

不远处树下明艳动人的女生莞尔“温璟你一声不吭转校，原来找了个风景这么美的地方。”

温璟温和道“这里安静。”

洛微微不再言语，转身对着顾北尘，只说了一句“大学见。”

隔日，宋星杓抱着一个小纸箱站在讲台，一改前两日的愁容，指着角落里瘦弱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笑脸盈盈说 “同学们，江辰同学提供了自己写的剧本，我拿给班主任看了，他也同意了这个剧本，接下来就需要同学们的鼎立相助了。”

接着左手拿起一份名单，右手抱着纸箱，补充道“为了公平起见，采取抽签方式，抽中角色名字的同学参演，抽到空白签的不用参演。因为这次剧本需要双男主、双女主，有一定条件要求，所以我单列了个符合男主、女主的名单人选单独抽签。”

接着宋星杓先念了男主名单上前抽签，等男同学陆续上前，底下的陆斯南坐不住了“文体委员大人，你暗箱操作啊。”

宋星杓摸了摸后脑勺，一脸不解，“怎么了？ ”

陆斯南也走上前，“我也想当男主，为什么抽签名单没有我。”

底下同学看着高大粗犷的陆斯南忍不住偷笑，宋星杓也哭笑不得，“男主都需要点帅哥形象吸引观众目光的嘛，陆同学，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陆斯南头一扬，“我不服。”

宋星杓无奈笑笑，伸出纸箱，“那你也抽一张。”

最后男主抽中的还是顾北尘和温璟。

底下夏天青和谢少宁一脸幸灾乐祸看着垂头丧气走下来的陆斯南，夏天青忍不住逗他，“这不刚好是你刚刚设想的双男主嘛。”

谢少宁也略装悲痛说道，“怪咱没有主角光环罢了。”

陆斯南此刻倒是异常冷静，一脸冷笑，“我倒要看看你俩抽的是什么。”

女主角色据说需要长相气质和舞蹈功底，所以从班上舞蹈部的几个女生抽签，抽中的是宋星杓和另外一个柔弱的女生叫安小小。

轮到夏天青和谢少宁两人抽签，谢少宁的角色还好，是个路人甲，只是看了夏天青的角色，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六目相对，这是个什么玩意？！！

等到夏天青拿到剧本，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单手扶额陷入沉思，耳边传来陆斯南无情的嘲笑，“这个台词很符合你的气质。”

夏天青冷笑，“你说说看什么气质？”

陆斯南直言不讳，“不男不女，冰冷无情。”

随即遭到了夏天青的一顿暴揍。

接下来几周大家都在放学后留下排练，夏天青的角色就是个工具人，没什么动作背熟台词就行，于是经常躲礼堂舞台后面偷懒，却也发现排练几天下来并不十分顺利，舞台那边经常传来另一个女主角色安小小道歉的声音，安小小人长得有种古典美，很是耐看，性子清冷柔弱。

这天排练早早结束，夏天青躲在后头睡着了，醒来钻出幕布探出脑袋，只看到安小小一个人在舞台上练舞，她身姿纤细，跳起舞来有种独特风骨，却总在一个难度动作卡住，练了几遍跳不下来累的满头大汗，一旁看呆了的夏天青忍不住拍掌叫好，安小小一听有人在慌了神差点摔倒，夏天青跑上前将她拉住，急忙解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刚刚看的太入迷了，你没事吧？”

夏天青“你跳得真好看！”

安小小眼角有些微红，“我跳不好这支舞，再不行就只能换人了。”

夏天青听到这话摇摇头，注视她的眼神道“你知道吗，每个人跳舞传达出来的感觉都不一样，你跳的感受很准确。”

安小小瞪大眼睛，“真的吗？”

夏天青点点头，稍一思索，“你可以试试跃起前压低一点。”

安小小疑惑，夏天青退后两步自然流畅地重复了她刚刚卡住的舞蹈动作，安小小张大嘴巴，惊讶道“夏天青，你会跳？”

夏天青眨眨眼，“以前练过。”

在安小小的苦苦哀求下，夏天青当起了陪练，夜幕渐沉，出了校门后安小小请夏天青到一处桥边店里吃东西，安小小看着海边，神色有些忧郁，“我很喜欢来这里的桥边看海，天青你知道吗，桥，原是高大的树倒下，有些东西消失了也一直存在。”夏天青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之后两天夏天青都会留下来陪着她练习，其他人散场后，顾北尘一直站在那未动，一脸古怪的看她，随后忍不住问，“你不走吗？”

夏天青指了指安小小，“我陪她再练会。”

顾北尘索性放下背包，身体向后倾斜漫不经心靠在桌椅旁，修长的腿随意交叉半倚着。

这是段双人舞，动作合而不同，夏天青看完安小小的动作后，重新跳出了不流畅的几个定点，后面当了舞伴搭安小小完整练一遍。

顾北尘眸间闪过一抹深色，小声念了句，“腿倒是好利索了。”

练习间隙，夏天青看向台下，顾北尘早已不见踪影。

到了半夜，夏天青忽然接到了时席玉的电话，夏天青被震惊得说话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什么，她，她，安小小不见了？”，夏天青在脑海里仔细回想，突然想起了什么，“老师，我知道她在哪。”

夏天青先赶到桥海，看着安小小在静静吹着风，她的脸颊有些红肿，夏天青轻轻唤了她，安小小那空洞破碎的眼神望过来的刹那，深深击中了夏天青的心底，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天青，我感觉自己要碎掉了。”

此时顶着炸开的发型随后赶到的时席玉，安静地站在两人身后。

安小小脸颊落下两行清泪，“从小到大，好像我做什么都不好，不做会被骂，做了也会被骂，想尝试的事情总会一遍遍被打断又重来。”

“那天去竹林，听到风霜压三年，连竹子一朝破土都知道需要稳定的三到五年的努力，可我，从来没有人听我说话，整日犹犹豫豫，畏首畏尾，连心底里仅存的勇气都被打散了。”

夏天青只是安静听着，却觉得有的话语光听着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我很想演好那个角色，因为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小说里的主人公都那么有勇气，是因为来自作者自由意志的爱使他们拥有了底气吗？”

深夜下起大雨，有人敲门，时席玉穿着睡衣打着哈欠打开门，一对夫妇一把推开时席玉闯进去，“小小，小小呢？你把我女儿藏哪里？”

时席玉揉了揉胸口，呲着牙说道“你们是安小小同学的家长吧，我已经跟你们说了，她今晚去女同学家休息了。”

男人语气难耐，“她今天必须给我回家，反了她了，说两句就敢离家出走。不让她练舞耽误学习有什么不对？”

女人也扯着尖锐的声音嚷道“就是，说两句就顶嘴，这毛病不治治还得了。”

正好外面传来很尖锐的狗叫声，时席玉听着聒噪的声音忍皱着眉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两人再欲开口，又被凄厉的狗叫盖过，只好呐呐开口，“这狗大半夜的什么回事？”

时席玉淡淡说道“哦，这是只抑郁狗。”

两人面面相觑，“狗还会抑郁？”

时席玉起身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当然会啊，这狗刚养时好好的，邻居整天把它拴在花园的栅栏边，就喂点饭吃风吹雨打也不拎进屋，心情不好了还会骂它出气，久了狗毛都掉了，整天半夜惨叫。”

夫妻二人一听，“这家虐狗啊？那你们不劝劝？”

时席玉啜了口热水，“劝了，邻居非说是狗的错，它自己抑郁怪谁。”

两人有点看不下去了，“这人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养狗不就像养小孩，小孩懂什么，狗懂什么！”

时席玉也跟着点点头“可不是，所以狗会抑郁，人也会抑郁，这就像不好的家长啊，家长有病，狗子吃药。”

安爸妈也回过神听出点什么了，异口同声说道“可是，我们都是为她好啊！”

时席玉点点头，一脸肯定地说“那家狗主人也觉得是对狗好，有个窝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虽然骂两句但是吃好喝好。可是那是狗想要的吗？”

“那只狗感受到的是主人的情绪，不是他自己内心的感受，它喜欢陪伴喜欢主人温柔细语喜欢出去溜达，这些都不被允许，有不好的因所以有不好果。”

“不过这只狗快好了”

安爸爸不解地问“为什么？”

“有个温和善良的新邻居商量着买下这只狗，真好，这只幸运狗还可以换个好主人，不像有些人，遇到不好的家长那得抑郁多久。”

送走若有所思的安家父母，时席玉瘫在沙发上，仰头长叹，“第一次当老师，好歹给点新手保护期吧。”

第二天一早，时席玉顶着黑眼圈将教室里的安小小喊出来，两人站在大树下，时席玉盯着她的脸，“你爸妈打你了？”

安小小一听眼泪又开始打转，时席玉接着道“昨晚我跟你爸妈聊了，你爸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实际上，你父母情绪不稳定表现出了强烈的攻击性，是因为他们也在承受痛苦。”

安小小低声重复了一遍，“他们承受痛苦？”

时席玉摘下一片树叶，轻声道“因为他们在模仿，他们对待你的方式是他们曾经遭受过的，他们只见过这样的世界所以才会这样教育后代，就像自然界遗传印记般，因为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也意识不到自己处在一个创伤的环境里。”

时席玉认真的看着安小小，“所以小小，希望你能理解你的父母，他们令你痛苦是因为他们也在痛苦之中，你察觉到了这种创伤，就要有勇气走出去，可以的话，也带着他们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