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勿报 第13章 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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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非作歹”终究是不会一帆风顺的。李李树这口号还没喊完第二句，便迅速掀起“民愤”。

“我靠你大坝李李树你脑子被驴踢了！你还在比赛呢停那儿干嘛！”

“啊啊啊班长你赶快啊！一班的要追上来了！”

“袋鼠尤燚！一鼓作气！来来来李李树我帮你喊，你是我们一班大恩人！”

“李李树你这个卧底你再不跑我拿刀砍了你！”

……

然而群众的呼声根本影响不了李李树分毫。

她余光明明已经瞥见手拿棒子怒气冲冲往这头赶的体育老师了，还大不剌剌双手呈喇叭状比在嘴边，歪着身子避开人群遮挡，跟尤燚喊着第二遍加油词，声儿还不怕死得越来越洪亮。

最后，在怒气值已然爆表的体育老师赶到的前一刻，李李树吐吐舌头，撒开腿就往前冲，赶在第二名追到她之前冲过了终点线。

冠军宝座依然属于二班，算是有惊无险。

观众席瞬间爆出一阵骚动，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震惊有人愁，还有人看着尤燚和同伴互换八卦中暗含复杂的眼神。

而尤燚这头，无惊无险的袋鼠跳比赛还没能结束。尤燚拖着比铅还重的下半身，废了老大力气克服地心引力，从地上爬起来，旁边是上午比赛刚崴到脚的另一位同学，她俩正在激烈地争夺着小组最后一名。

总算，终点线就在眼前。尤燚歇完最后一口气，打算用最后一个猛跳掉结束这场艰辛的比赛。

深呼气，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

气息聚集胸腔，某种预感强烈蔓延。

憋着劲儿往前跳时，尤燚下意识朝前扬头——

一道灌满风的身影朝她这头狂奔而来，如同夏日青春电影里乘风而起的少年，脚步飞扬在漫山遍野的绿林，所到之处的绿意以肉眼可见的趋势生长、发芽、蓬勃，继而蔓延至整个世界。

那一边的3000米比赛刚结束，人群全聚集在操场另一头，小操场前的跑道空无一人。

李李树从视野尽头而来，沿着空旷的跑道奔跑，秋天微枯的树叶沙沙作响如同伴奏风铃，午后金色的光斑点缀在她轻薄的身躯上，她被汗水全打湿的头发乱糟糟地迎风飞舞，白里透红的脸蛋**的。

忽地，李李树掀起眼眸，尤燚促不及对上她的视线，女生愣了下，嘴角大弧度上扬，露出洁白耀眼的牙齿，眉眼弯弯，跑着跑着，她又张开双臂跟她打招呼，单脚大跳了一下，将身子歪来歪去，朝她比了好几个夸张的鬼脸。

尤燚心脏微微收紧。

明明天气预报燥热天，她却在这一秒，突然在毫无隐蔽的烈日下，感受到了来自山间的那阵最清爽的风，清爽又舒坦，沁人心脾，好像全世界都柔和下来，就连这令人恼怒的体育比赛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虽说这最后一跳，尤燚也未能幸免于难，又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袋鼠服不出所料地再次束缚住她双腿，眼前天旋地转，视野下移，红色跑道占比愈来愈大，白色终点线出现在视线正下方。

……

倏地。

一阵运动鞋底与塑胶跑道急速摩擦的声音后，一张肉垫唰地贴地滑进来，代替坚硬的地面出现在了她的身下，将将好承担住她身体的全部重量，两人身体面对面交叠着，一同扑到终点线上，于是命运般的，跑道上那两条笔直的平行线也开出了交叉点。

很意外，分明是很快的一瞬，尤燚却觉得感知被无限放满了节奏，隔着厚厚的袋鼠服，她竟极为明显地接受到每一个相贴皮囊反馈的触觉。

腹部软软的。

骨头尖尖的。

凹凸有致的。

瘦瘦长长的。

热气腾腾的。

耳边也是气喘吁吁的热气，湿湿地喷洒在她脖颈，她的嘴角是相反的冰冰凉凉的，尤燚鼻尖嗅到熟悉的洗衣液香，虽混杂了不少汗味，但却奇特地不令她讨厌，反而让她讶然地觉察到自己的下意识反应。

似乎，就这么靠近着，沾染一点她的气息，也无妨。

危险的想法浮现在脑中，尤燚瞬间清醒，秉着气，来不及整理凌乱的服饰，手掌迅速撑地想起身，却又在下一秒被后腰收拢的双手再次拉了回来。

尤燚鼻尖撞上她突出的锁骨。

“诶，小袋鼠，我可是赶上你比赛咯，你都不跟我打声招呼的么。”不同于方才操场喊加油词的清透，也不同于前日朝她撒娇时的黏糊糊的语气，李李树此刻附在她耳边的声音压低，半含气音，慢悠悠的，语气戏谑，逗弄人的意味不加掩饰。

李李树，还会这样说话？

背脊突地一麻，尤燚顾不上细想，立即挣脱开来，从地上爬起身。

……

“李李树你可太帅啦，一个滑铲就把小燚接得稳稳当当！”晚饭吃的徐丽珍最爱的糖醋排骨，也阻挡不了她夸赞李李树的热情。

尤燚最后那一跳把她都吓到了，弹跳动作太大，袋鼠服又滞留原地，她想着尤燚这一跤多半会摔不轻，结果视野里突然一道人影闪过，李李树刚好跑到，迎面把尤燚抱住，两人一同朝后倒去，互相都卸掉大半冲力。

还真别说，挺偶像剧的。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李李树下巴一扬，嘴里还咬着牛奶吸管，臭屁得要死，又连忙坐直凑到尤燚面前，一副准备接受褒扬的模样，伸出手要跟她击掌，“燚燚，我是不是超棒的！”

尤燚也不知怎的，今晚尤为沉默。头都没抬，直接把剩下的馒头塞到嘴里，含糊说了声她先回去洗澡了，端起餐盘就起身走了。

徐丽珍从不让话掉地上，手臂往后一个起势，一个如来神掌给李李树右手砸过去：“是的！你棒呆了！！！！”

“啊——”

一声惨叫响彻整个食堂。

“徐丽珍呐你可真是我好朋友……”李李树一脸痛苦地蜷缩在位置上，捂着发颤的右手手腕，“我手腕杵到了……”

徐丽珍：“……”

额，那你刚也妹说啊。

尤燚先一步回宿舍，脚步都没停，直接摸包烟上了天台。今天烟瘾格外大，她靠在阳台边连抽了三根，呼吸道愈发收紧时，她才灌了哮喘药，然后去洗手池漱口下楼。

走过宿舍边的楼道口，她愣了下，又退回去看垃圾桶。

两罐满满当当完好无损的牛肉酱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果壳瓜皮中。

今天早上姜焕燕来岳辽镇办事，就顺便把她前几天新做的密封好的牛肉酱送过来。尤燚和尤洱都不爱维系这些人情世故，但姜焕燕却总考虑周全。得知开学时她做的牛肉酱尤燚尤洱室友都很爱吃，她特地每隔个大半月，估摸着他们要吃完了，就新做些送来。

这一批牛肉酱姜焕燕还加了虫草花，说要给室友们补身体，尤燚虽没那想法，但也不想扫姜焕燕兴致。她中午拿回宿舍时只有高婧不在，便将她那份嘱托张馨转交。

尤燚盯着垃圾桶看了会儿，转身推门进宿舍。宿舍里只有两人在，高婧坐在桌前敷面膜，张馨躺在下铺的床上吃辣条玩手机。

尤燚在门边站了两秒，直接问张馨：“是你扔的吗？”

张馨咀嚼的动作滞了下，没搭理她，反而转过身面向白墙继续玩手机。

“什么？”高婧一脸疑惑，“尤燚，你什么东西掉了吗？”

“张馨，我在问你。”尤燚耐着性子再次重复，“走廊垃圾桶，那两罐牛肉酱，是你扔的吗？不吃可以告诉我，我拿去喂流浪狗，没必要浪费食物。”

张馨仍是佁然不动。

尤燚：“张馨，需要我帮你挂号看耳朵吗？”

“……”

高婧倒是跟个局外人似的，看了两人一眼，拿盆去澡堂洗澡去了。

尤燚自诩不是个爱起冲突的人，安静等了几分钟后，这会儿也决定不再忍：“行，装听不见是吧，那我去拿垃圾桶，一样、一样、倒你床上，你总能看见吧。”

说完，她转身往门外走，那头终于憋不住，铁床“砰”一声，张馨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嚷嚷道：“对！是我扔的，那咋了？谁敢吃你们大城市的东西啊？我们这些糙胃可吃不来你们那些精细玩意儿！”

顿了顿，尤燚转身，望向张馨书桌角落的空罐，眉尾缓挑。吃不来？那请问您是怎么把前两罐都舔的干干净净，罐口连一滴油都不剩的？

“干嘛？而且谁知道你有没有下——”张馨循她视线转头，面色刹变，语气也结巴起来，“我、我、我那是……”

“怎么了？”李李树、徐丽珍和林小青三人正好吃完饭回宿舍。李李树怀里还抱着几盒散装儿童牛奶，本来还乐呵地跟个幼儿园大班似的，进来看到尤燚，神情瞬间严肃，身体也不自觉挡到尤燚前方，“张馨，发生什么事儿了？”

张馨闷哼一声，爬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头，一副很受委屈的模样。

尤燚正思忖自己要不要说两句，没成想李李树根本没问她。

她把牛奶塞给尤燚，径直去拉张馨被子：“张馨，说话。”声音不大，但语气和咬字是她日常未有过的重，宿舍里所有人都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包括被窝里的张馨，因为她上一秒还在蠕动，下一秒便霎时停住动作。

“找到啦找到啦。”有人小跑进宿舍。

尤燚回头，看见高婧头发还湿着，身上睡衣也没穿明白，手中拿着用毛巾包裹的两罐沾了污垢的牛肉酱。她进来后，抽几张湿巾纸仔仔细细擦了遍罐壁，整齐放到书柜角落，又过来拉住尤燚的手，语气轻柔安抚，“尤燚，你别生气啦，馨馨她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才一气之下把牛肉酱扔了，唉，也怪我中午没回来，要是我知道有这么好吃的牛肉酱，我肯定会好好保存的~”

说完，高婧又坐去张馨床边，拍了拍她从被子里露出的头顶，语气仍是谆谆善诱又柔和有加的：“馨馨，你也别任性啦，今天真是你不太对，起来跟尤燚道个歉吧……”

旁边的徐丽珍星星眼：“我们高副班好温油哦~”

趁换笔芯空挡从习题册前抬头的林小青道：“你也挺萌的。”

“啊？真的吗？”徐丽珍被夸奖了觉得很是开心，“谢谢你小青，我觉得你也很萌……”

尤燚根本听不下去，提上开水瓶出去打水了。

在某些事情上，她总是耐心好得出奇，比如开学俩月了，她依然不用大澡堂，而是打水洗澡。足够洗头洗澡的水量不是几分钟内能接完的，尤燚盯着散发雾气的水流出神，脑子里逐渐浮现出很多场景。

这么些年以来，她有个深刻的感悟，那便是人之初性本恶，你要想让自己过得舒坦，那必须得吝啬自身的善意。这世上无人行走不利己，释放100分好意能收回80分都尚且算是幸运。

尤燚小时候曾很长时间都以为自己父亲只是实在囊中羞涩，才会薯片只剩一包，绘画书只买一本，滑雪场门票也仅有那么一张，所以作为姐姐的她不得不为弟弟让路。直到当她目睹酒后的父亲在大街上一把把撒钱，又掀起板凳毫不在意地砸碎八位数豪车的车窗，还仰天大笑发酒疯的模样，才后知后觉家里的富有。

这时，她又将原因归结于自己的不够优秀。于是绘画比赛拿第一，考试成绩考满分，竞赛拔得头筹，弟弟周末睡懒觉打游戏，她早起踩着小板凳为全家人煮早饭。

可是父亲扔掉碗筷，仍然只是去摸摸弟弟头：走，爸爸今天休假，带我宝贝儿子去游乐场。

尤燚这时候才知晓，原来，有些东西，本就是注定的。命运安排你要走的路，上天编排给你的角色，你不得不服从。

……

思绪缓缓神游在灰色森林，天空黯淡，见不到丝毫光晕。倏然，忽近忽远的天边传来一阵歌声，声色清澈，曲调简单，却甜得人耳尖发痒。

“我在马路边捡到尤小燚~嘿！交给李李树的手里边~嘿！李李树拿着糖，和她把手牵~嘿！我高兴地说了声，吃吧！很甜！”

逼仄狭窄的开水房，雾气弥漫，李李树摇头晃脑地唱着她改编的儿歌《一分钱》往里走，左手抓一大把各式各味的棒棒糖，当做沙槌有节奏地在胸前摇晃，最后随着歌曲末尾“很甜”俩字的落下，五彩缤纷的糖纸被递到尤燚眼前。

女生眼角灵动却又不掩狡黠，展露的小虎牙可爱地支在上唇边，见尤燚只是盯着她没说话，她还再次晃动了两下棒棒糖，给自己配音：“当当当当~送糖小李来咯，尤sir有什么指示？”

“……”

“噗嗤——”

尤燚终是忍不住，低头笑出声。

好吧，可能命运早被安排，注定荆棘满满，花束从不生长。

但是偶尔，偶尔，你朝路边多看看，一颗小草冒出头来。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本文~打开一看原来是26的文，再翻一翻评论，根本没几人看，我沮丧地说了声，好吧，发（红）钱（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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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秋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