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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弃 第30章 无垢

作者:雪落人迟归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3 01:08:04 来源:文学城

晨露未晞,练剑场上尉迟卿银发高束,手中寒剑舞作流光。齐云斜倚桃树下观摩,见那抹白影如鹤翔九霄,剑锋过处凝起细碎冰晶,在朝晖中绽出七彩晕华。

“仙君!”尉迟锐不知何时凑近,珊瑚耳坠轻晃,“您说我四哥这剑术,若在仙界可入几何?”

齐云折扇轻摇:“子卿的剑,当映天地清辉,何须俗世排名。”

金发少年尚欲追问,场中尉迟卿忽的收势,剑尖轻点青石,冰蔓骤绽如霜花盛放。他转身望来,紫眸澄澈若初雪消融:“五弟又缠着仙君问甚?”

“不过闲话!”尉迟锐嬉笑着跃至兄长身侧,“四哥快教我新招式!”

尉迟卿接过侍从递来的丝帕拭汗,几缕银发黏在微红颊边:“早膳后再练。”

三人行至凉亭,早有点心清粥备妥。尉迟锐咬着蜜枣糕,忽眨眨眼:“四哥,昨夜七弟说仙君在‘追’你,这是何意?”

“咳——”尉迟卿不慎呛粥,齐云忙递茶相援,指尖无意擦过他唇角。

太子接过茶盏,紫眸漾着纯粹困惑:“我始终在此,仙君为何要追?”他转向齐云,长睫轻颤,“莫非欲与我比试身法?”

桃花仙君执扇的指节微紧。一月相伴,他早知这人情窍未开,但每闻此般天真言语,仍觉心尖化雪。

“子卿,”齐云声若桃花落潭,“世间有些追逐,从不用双足。”

尉迟卿微微歪头,银发如瀑滑落肩头:“那要用什么?”

“用这里。”折扇轻点太子心口,隔着衣料能感受到平稳的心跳。齐云很快收回手,含笑转移话题,“今日不是要教五殿下剑法么?”

尉迟锐眨着琥珀般的眸子,突然灵光一现:“我明白了!就像我追着四哥学剑法那样,是用心意去追!”

齐云以扇掩唇,眼尾漾开温柔涟漪:“五殿下聪慧。”

尉迟卿若有所悟地颔首,全然不知自己沉睡十二载苏醒后的三年间,被保护得何等周密——雷帝早已下令,除修行典籍外,所有涉及风月的书籍皆列为禁物;侍奉宫人经过严筛,连半句情诗都不敢传唱;就连几位兄长在他面前也谨言慎行,唯恐玷染了这株雪岭琼花的纯净。

早膳后,尉迟卿如约指导五弟剑法。齐云静坐一旁,望着阳光下那抹银发身影耐心纠正弟弟的姿势,忽然忆起昨夜尉迟烈意味深长的话语——

“仙君可知,阿卿三岁所中何毒?”

折扇“啪”地合拢。齐云至今记得那份心悸。虽早有耳闻,但从尉迟卿至亲口中听闻,仍是另一番惊涛。

“是‘玄霜’。”尉迟烈当时冷笑,“中毒者前尘尽忘,连情为何物都不知晓。仙君这千年情劫,怕是要枉费心神。”

场中传来尉迟锐的欢呼,打断了齐云的沉思。只见金发少年成功施展出一式完整的剑招,正雀跃地绕着兄长转圈。尉迟卿唇角微扬,那笑意清浅如雪后初晴,却让齐云心尖发烫。

情劫?枉费心神?

桃花仙君垂眸轻笑。若这千年守候能换得尉迟卿一刻真心笑颜,那便不是劫数,而是天恩。

“仙君。”尉迟卿不知何时已走到跟前,紫眸映着碎金般的晨光,“五弟想看你演示桃花幻术。”

齐云起身,折扇“唰”地展开:“子卿想看什么?”

“皆可。”太子殿下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只是……莫要再变出会唱情歌的蝴蝶。”

这话说得极轻,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原来他并非全然不解风情,只是如初生雏凤般,对人间情爱既怀揣好奇,又本能地畏怯。

齐云心尖一颤,扇面轻转间,万千桃花瓣凭空涌现,在空中织就一只展翅的凤凰,与尉迟卿眉间印记辉映生光。

“妙极!”尉迟锐抚掌欢呼,“再来一个!”

桃花仙君从善如流,幻化出游鱼、白鹿、玉兔……最终化作一场缤纷花雨,簌簌落满尉迟卿肩头。银发太子伸手接住一瓣,紫眸微亮的模样,比任何仙术都更令人心折。

午憩时分,尉迟卿在书房静阅典籍。齐云端来一碟冰镇葡萄,指尖轻巧地剥开果皮。

“仙君不必亲劳。”尉迟卿抬眼,“有润绥伺候。”

齐云将莹润果肉落入玉盏:“甘之如饴。”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太子殿下耳尖漫上淡绯。他垂首继续览卷,纸页却良久未翻。

窗外忽然传来尉迟毅的嬉闹声。小皇子不知又从何处觅得新奇玩物,正拉着冷面的六哥嬉戏。尉迟衡虽神情无奈,却仍由弟弟拽着衣袖胡闹。

尉迟卿望着窗外嬉闹的弟弟们,紫眸中掠过一丝恍惚:“有时,我会梦见一双宛如月华般冰凉的手……”

齐云剥葡萄的动作微微一顿:“怎样的手?”

“很冷,却极温柔。”尉迟卿指尖轻触自己额间,“在这里……替我拭汗。”

桃花仙君眸光微动。他曾听闻月神钟爱风月国风物,曾在瑶池宴上醉言与此地有缘,而那位正执掌梦境与真实。那双手,莫非是……

“子卿可还记得其他细节?”

尉迟卿摇头,银发如流水倾泻:“醒转后,诸多前尘便模糊了。”他稍作停顿,“父皇说,是余毒未清之故。”

齐云轻轻握住他的手:“无妨,来日方长。”

太子殿下垂眸望着交叠的手,忽然轻声问道:“仙君为何待我这般好?”

这问题纯粹得令人心尖发颤。齐云望进那双澄澈见底的紫眸,忽然明了雷帝为何要将儿子护得如此周全——这般晶莹剔透的灵魂,合该被世间最温柔相待。

“因为……”桃花仙君的指尖轻抚过尉迟卿眉间桃花印,声音如春风拂过桃枝,“我们注定要相逢。”

不是蜜语,却比任何誓言都恳切。尉迟卿似懂非懂地颔首,却未曾抽回手。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拉成长长的暖色。

按理说,雷帝封绝身为人间至尊,齐云作为司掌情缘的仙君,既至风月国,理应前去觐见。

偏偏……

而那位高坐九重殿宇的帝王,也始终未见传召。

桃花仙君折扇轻摇,望着栖凤宫外连绵的殿宇。这微妙的平衡,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许那位人皇,正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齐云唇角微扬。既然如此,他便安心陪着这只小凤凰,看看这场棋局最终会如何展开。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将皇城笼罩在暖黄的光晕中。御花园的夜樱无风自动,花瓣簌簌飘落如雪。齐云斜倚朱漆廊柱,桃花眼微眯,望着不远处对弈的尉迟卿与尉迟衍。

大皇子执黑子,眉间星辰印记在月华下流转清辉;太子银发垂落肩头,三瓣桃花印随着沉思若隐若现。棋盘旁,尉迟锐金发间珊瑚珠轻摇,额前雷纹熠熠生光;就连伏案小憩的尉迟毅,发梢也隐现银月痕光。

“七子皆具天印……”

齐云折扇轻叩掌心,暗自称奇。自春神陨落、冬神自囚,四季轮转失衡,人间却应运而生百位“天骄”。而雷帝七子,竟个个额显天兆。

“不愧是人皇血脉。”桃花仙君低声轻叹。

“仙君在看什么?”

清冷语声自身后传来。齐云转身,正对上尉迟衡冰玉般的眸子——六皇子不知何时悄立廊下,靛蓝衣袍暗纹流动,额间水印泛着幽光。

“在看……”齐云折扇轻点庭中盛景,“这风月无双。”

尉迟衡顺着他所指望去。月华如水,尉迟卿落子刹那,指尖与白玉棋子相触,周遭本已凋零的牡丹竟倏然抽枝绽蕾,顷刻间繁花满丛。

“四哥始终如此。”尉迟衡声线平静,“自两年前苏醒后便是这样。”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齐云望着那株逆时而开的牡丹,忽然想起古籍所载:神凤临世,万物回春。

齐云心头微动:“六殿下可知天骄来历?”

冷玉般的少年沉默片刻:“春神陨,天骄现。”寥寥六字,却让桃花仙君指间折扇倏然收拢。

确实,自春神消散、冬神自囚,人间草木凋敝,四季失序。直至有婴孩降世时枯木逢春,有少年觉醒时百花竞放——这便是最初的“天骄”。而端坐雪山神殿王座之上的那位,正是天骄之首。

“天骄承天运而生,已与春神无直接关联。”尉迟衡继续道,目光却凝在兄长眉间,“但四哥不同。”

齐云呼吸微滞:“何处不同?”

尉迟衡正要开口,庭院中央突然传来尉迟毅的惊呼:“四哥!你的印记在发光!”

众人齐望向尉迟卿。只见太子眉间三瓣桃花印正流转着七彩霞光,与天上明月交相辉映。银发无风自动,周身三丈内的花草树木疯狂生长,顷刻间将石桌石凳缠绕成一座玲珑花园。

“百鸟朝凤……”尉迟衍喃喃低语,手中黑子“啪”地落于棋盘。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夜空中传来阵阵清鸣。无数飞禽自四方云集,在尉迟卿头顶盘旋成环,却无一只敢落于其身,皆保持着敬畏的距离,如奉神明。

尉迟卿自己似乎也很困惑,紫眸中漾着迷惘:“这是……”

“神凤临世之兆。”尉迟衍起身,轻轻按住弟弟肩头,“阿卿不必惊惶。”

尉迟卿并未惊慌,这般景象于他早已如呼吸般寻常。他只是微微偏首,紫眸中漾着纯粹的困惑,似在思索今夜这异象为何忽然显现。

银发在月华下流淌着清辉,他指尖轻触眉间发烫的印记,仿佛在聆听某种无声的讯息。周遭百花俯首,群鸟盘旋,却都成了这抹银白身影的陪衬。

齐云望着那人站在万千生灵中央的模样,忽然想起古籍中的记载:凤鸣九皋,声闻于天。原来有些存在,生来便是要受万物朝拜的。

而少年的名字,恰恰正是取自这句古老的谶言。

尉迟卿——凤鸣九皋,声闻于天。每个字都暗合天道,注定了他生而不凡的命运。

齐云凝视着月光下那道超凡脱俗的身影,忽然明白为何雷帝要给儿子取这样的名字。这不仅是期许,更是一种预言。

花瓣纷扬中,尉迟卿若有所觉地抬眼望来。紫眸与桃花眼在空中交汇,刹那间,仿佛连时光都为之静止。

有些缘分,早在命名之时便已写就。

齐云注视着眼前景象,忽然忆起民间传说——太子殿下诞生时,风月国百花逆时而开;沉眠时,万里花海同悲;苏醒后,所到之处更是草木欣荣。这已然超越了寻常天骄的范畴……

“六殿下方才说,子卿不同。”齐云低声询问,“可是因他身负神凤之魂?”

“嗯。”尉迟衡微微颔首。

“仙君?”尉迟卿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紫眸中映着齐云的身影,“可是身体不适?”

齐云折扇轻摇:“无碍。只是……”他目光落在尉迟卿眉间,“子卿这印记,近日似乎愈发鲜明。”

太子殿下指尖轻触眉心:“是吗?我倒未曾留意。”

“四哥的印记最好看!”尉迟毅忽然凑过来,小手比划着,“像真花瓣似的!”

尉迟衡淡淡补充:“古籍有载,天骄印记愈鲜明,天赋便愈高。”他冰晶般的眸子直视齐云,“仙君见多识广,想必早已知晓?”

这话问得别有深意。齐云心头微动,忽然意识到这位寡言的六皇子,或许知晓得远比他展现的更多。

“略知一二。”桃花仙君谨慎应答,“只是未曾想……”

“没想到我们兄弟皆是天骄?”尉迟渊不知何时靠近,火云纹在眉心灼灼生辉,“这有何奇,父皇常说我们家的孩子生来便与众不同。”

夜风拂过,带着淡淡花香。齐云望着这群天赋异禀的皇子,忽然对那位执掌人间的雷帝生出更深的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才能养育出这样一群天之骄子?

尉迟衍端来新沏的茶汤,眉间星辰印在氤氲热气中愈发显得超凡脱俗:“仙君不必讶异。天骄虽稀罕,但血脉相承也非绝无可能。”

齐云接过青瓷茶盏,心中波澜暗涌。据他所知,自春神陨落千年间,世间诞生的天骄不过三百之数。而雷帝一门独占七席,这绝非“血脉相承”四字能轻描淡写带过的。

除非……那位高坐龙椅的雷帝封绝,本就不是寻常人间帝王。

“仙君在想什么?”尉迟卿的嗓音将齐云思绪拉回。银发太子不知何时靠得极近,清冽的桃花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两人之间。

齐云望进那双澄澈见底的紫眸,忽然忆起一则更为隐秘的记载——“天骄者,皎皎君子也”。眼前这不谙世事的太子确实纯净无瑕,可他那些兄长……

目光掠过正逗弄幼弟的尉迟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实在与“皎皎君子”相去甚远。

“我在想……”齐云声若春风拂过桃枝,“子卿可知天骄印记的真正来历?”

尉迟卿轻轻摇头,银发如月华流泻:“父皇只道与修行天赋相关。”

夜樱纷落如雨,在他肩头缀点点莹白。

众人在御花园中又闲谈片刻,便各自散去。月色如练,静静铺陈在玉阶朱栏之上,将整座皇城浸润在清辉之中。

齐云与尉迟卿并肩走在寂静的宫道上,两道身影被月光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桃林的芬芳,也吹动了太子殿下银色的发丝。

“仙君今日似乎心事重重。”尉迟卿忽然开口,紫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通透。

齐云折扇轻摇,未答反问:“子卿可喜欢这样的月色?”

尉迟卿抬头望向空中玉轮,眉间桃花印记流转着柔和的光泽:“喜欢。比仙界如何?”

“不及此处。”桃花仙君轻笑,“因有子卿在。”

话音落时,一阵夜风卷起满地落英,恍若为这悄然流露的心意作注。

“……嗯。”少年太子神色依旧清冷,只轻轻应了一声。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过朱红宫墙。同一座宫殿,两处相邻的居所,却是两种光景——

一者已安然入眠,银发铺散在玉枕上,眉间桃花印在睡梦中泛着柔和微光,恍若月下初绽的花苞。

一者独坐窗前,粉白衣袂随风轻扬。桃花仙君望着天边玉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折扇上的纹路。扇面上题着两句旧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夜风送来隔壁均匀的呼吸声,齐云忽然觉得,这千年修行的仙途,竟不及此刻隔窗听闻的安眠更令人心安。

月色如洗,尉迟卿在寝宫榻上辗转难眠。银发散落玉枕,眉间三片桃花印在幽暗中流转着微光。自两年前苏醒后便不时造访的梦境,今夜又悄然降临——

识海深处,破碎的画面如星河流转。

云雾缭绕间,六界星图徐徐展开。神界高居云端,仙界缥缈如烟,魔界烈焰焚天,妖界古木参天,冥界幽光闪烁……而人间,如同一颗明珠悬浮中央,与各界相连又独立其外。

“天元大陆,六界并立。”古老的声音似从远古传来,“神界执天道,仙界求长生,魔界嗜杀戮,妖界修精魄,冥界掌轮回……而人间,是六界唯一的变数。”

星图骤然坍缩,化作六面界碑矗立虚空。火焰升腾间,六国疆域图清晰浮现——风月国镇守中州,版图如展翅凤凰;溯望国临东海而居,形似游鱼;清和国藏在烟雨江南,轮廓若莲……

“风月镇中州,溯望临东海,清和藏烟雨……”声音忽然尖锐如刀,“至于兰雪?呵,弑凤之国的名号,倒是响彻九霄。”

刺耳的锁链声骤然响起,梦境染上血色。无数天骄额印如走马灯闪过——金雷、赤焰、青莲、玄铁……古老的声音退去,一个讥诮的女声突兀插入:

“看呐,这些所谓天道宠儿——”

画面忽转,风月皇城某处楼阁内,一卷《天骄录》在案上自动展开。墨汁晕染六国疆域图,书页停在“真身”条目。

“世人皆道,天骄受天道偏爱——生有额印,伴异象降世,更得真身显化之能。”书页无风自动,“九天神凤”四字朱批鲜艳如血,“可太子殿下,似乎从不在其中。”

梦境骤然跳转。初生婴儿在帝王怀中睁眼,眉间桃印清冷如雪,竟未发出一声啼哭。

“毕竟……”女声轻笑,“哪位天骄出生时,连哭都不会?”

画面再变。三岁的小团子追着蝴蝶摔倒,掌心窜出的金焰未伤他分毫,反化作凤凰虚影长鸣九霄。

“又有哪位天骄,三岁便能操控……”女声停顿,“连史册都未记载的……九天神火?”

星图震颤,所有画面开始扭曲。

“原来最特殊的从不是天骄。”女声渐强,“而是让天骄都沦为陪衬的——”

凤鸣声响彻云霄,九条璀璨凤尾自虚空扫过,将一切幻象击得粉碎。百鸟朝凤的虚影在混沌中浮现,每一片翎羽都流转着日月星辰的光辉。

“他自己。”

梦境最深处,一声陌生叹息响起。神秘人声似笑非笑:

“他们竟以为玄霜毒杀得了凤凰?”

最后的画面,是九条凤尾扫过六国疆域图,兰雪国的版图在凤焰中化为灰烬。

尉迟卿猛然惊醒,冷汗浸透雪白里衣。窗外仍是深夜,月光透过纱帘,在他掌心投下斑驳光影。他下意识握拳,仿佛还能感受到三岁时那簇未伤己分毫的神火温度。

“玄霜毒……”太子殿下轻喃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紫眸中迷雾重重。这就是他沉睡十二年的原因?可梦中人为何说凤凰不怕此毒?

指尖轻触眉心桃花印,那里隐隐发烫。自从齐云到来后,这印记越来越活跃,仿佛在回应什么。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尉迟卿警觉抬头,只见一道修长身影立在月下——正是齐云。桃花仙君似乎刚夜游归来,粉白衣袍上缀着晶莹露珠,银发在月华下流淌着清辉。

两人隔窗相望,齐云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切的担忧。他唇瓣微启似要言语,却见尉迟卿轻轻摇头。

太子殿下披衣起身,推开雕花窗棂。夜风送来桃李芬芳,与梦中凤焰的灼热截然不同。

“可是梦魇了?”齐云声若春风,指尖凝聚一点柔和荧光,映亮尉迟卿略显苍白的容颜。

尉迟卿凝视那点暖光,忽然问道:“仙君可曾听闻……玄霜毒?”

荧光骤然轻颤。齐云神色微变,又迅速恢复如常:“子卿为何问起这个?”

“梦中有人提及。”尉迟卿如实相告,却隐去梦境大半内容,“说我当年所中是此毒。”

桃花仙君沉默片刻,忽然轻巧地翻窗而入。这个逾矩的举动令尉迟卿微微睁大紫眸,却并未阻拦。齐云指尖荧光流转,化作一盏桃花灯悬于空中。

“玄霜毒中的冰髓产自极北冰渊,是连仙神都能冻结的奇毒。”齐云声线低沉,“但梦中人所言不虚——它确实杀不死凤凰。”

尉迟卿心弦微震:“仙君早已知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又比你想探究的要少。”齐云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尉迟卿却轻轻摇头。对于前尘往事,他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且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零碎片段。

“无妨。”他轻声说道,紫眸中映着桃花灯柔和的光晕,“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话音落时,一缕夜风穿过窗棂,拂动两人银发交织。齐云望着眼前人平静的侧脸,忽然明白——有些真相,或许永远不必急着揭开。

桃花灯在夜色中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宫墙上,恍若一幅淡墨写意的画卷。

而后仙君望着少年银发散落、衣衫单薄的模样,桃花眼中泛起涟漪:“子卿,不若回榻上安寝……?”

话音未落,尉迟卿却忽然抬手轻触齐云眉间——那里一片素白桃印正微微发烫,与他额间的印记遥相呼应。

“仙君的印记,”太子殿下紫眸澄澈,“也在发热。”

夜风穿过长廊,卷起满地落花。桃花灯映照下,两道银发身影静静对立,额间印记流转着相同的光华,恍若宿命交织的星轨。

“……那你……待如何?”

仙君轻声相问,尾音融在夜风里。

“不如仙君,为我吹奏一曲吧。”尉迟卿唇角轻扬,紫眸中流转着罕见的狡黠,“随心便好。”

齐云微微一怔,随即轻笑颔首。玉笛自袖中滑出,抵唇的刹那,清音如月下流泉般倾泻——没有固定的曲调,笛音时而如桃花纷扬,时而似凤翎掠影,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幼凤初鸣般的颤音。

尉迟卿倚窗聆听,银发垂落如银河泻地。当笛音转为《凤求凰》的调子时,他忽然轻声打断:

“仙君,你笛声里……有桃花落在我眉间的温度。”

笛音戛然而止。

齐云望着少年指尖轻抚眉心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千年修来的仙缘,或许就是为了此刻,为一人奏响这随心之曲。

“好了,凤凰儿,”仙君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真的该安寝了。若让你父皇知晓我深夜扰你清梦,怕是要降罪于我了……”

他指尖轻拂,桃花灯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只余月光透过窗棂,为尉迟卿披上一层银纱。

尉迟卿望着齐云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轻声道:“仙君。”

齐云驻足回眸。

“明日……”太子殿下银发垂落,掩去半张容颜,“还想听笛声。”

桃花仙君眼底漾开温柔涟漪,颔首应允。

夜风拂过,携着未尽之语,消散在桃花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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