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速递 第7章 第 7 章

门后的房间像是临时开辟的空间，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墙壁上没有一扇窗户，却不显昏暗。靠近木门的侧面摆着一个长长的木桌，木桌后坐着一群忙碌的鬼差。

木桌的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书架，排列得像列队的军人，整齐得让人惊讶。站在书架之间向后方看去，毕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这个书架队伍的尽头。

至于书架上摆放的书籍，毕娴也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内容，无外乎就是某人的生平之类吧。

推门的声音并未惊动坐在长桌后面的鬼差，毕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有的趴在一摞摞的生平薄，对着一张张纸条比划着什么，有的拿着纸条对着书架一通翻找，也有几个大概是没有什么任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这种图书管理员的既视感……

大概猜到了这间屋子的用途，好奇于鬼差的八卦内容，毕娴忍不住把身子往前探了探。

鬼差甲单手托腮，一脸憧憬地望天：“真想当一次主角啊，阿乙，你帮我写一本呗？我要当一个盖世英雄！”

伏案笔耕的鬼差乙愣了一下，正待回答，一旁的鬼差丙暗搓搓地伸手戳了戳鬼差甲的肚子：“首先，英雄即使没有八块腹肌，也有六块……”只有一块腹肌，爆衫的时候容易丢失群众啊！

鬼差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脖子一梗脱口而出：“怕什么，我分分钟减到五十斤给你看！到时候，要有几块有几块！”

五十斤？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鬼差丁悄无声息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副骨架，挂在杆秤上称了称：“真要减成那样，你就不是盖世英雄，而是盖世骨雄了……”

鬼差甲一噎，撇了撇嘴，把腰带勒紧了一些，试图勒出第二块腹肌。

见鬼差甲那么辛苦的样子，鬼差丙正待继续调笑他，余光看到毕娴的身影，立刻像弹簧一样跳起来站直了身子：“请问有什么吩咐？”因为动作起得太急，他的胳膊肘撞到了鬼差乙的胳膊，毛笔登时脱手而出，朝着毕娴飞去。

眼看毛笔就要在毕娴脸上着墨了，反应最快的鬼差丁抄起骨架，准确地将毛笔拍飞。骨架卷着风呼啸着掠过毕娴的脸，吹起了她额前的刘海。

“我没什么吩咐，你们继续吧。”毕娴僵着脸，梦游似的转过身走了出去：跟骨架相比，我还是更喜欢毛笔一些，最起码它朝你的脸飞过来的时候不吓人……

被骨架吓到的毕娴，回去之后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说什么也不肯跟妻奴爹上班去了，问她理由也只推说自己太累了，还主动提出恢复之间的半日制，以自己长大了为由打消母亲的担忧。

虽然没能再偷懒，但有夫人在怀，卞城王觉得心满意足。于是，卞城王递给毕娴一个嘉许的目光，还送了她一个养魂木打造的小木马。有了养魂木的存在，毕娴终于能安稳地睡了个好觉了。

没有了工作，毕娴轻松了很多，可没有了母亲的陪伴，日子也无聊了许多。蹲下身来戳着院子里的小花，毕娴愁眉苦脸地想：到底还能做什么打发时间呢？

出去交朋友？别逗了，别人家的孩子除了修炼，剩下的时间内斗都不够用，谁会有那个闲心带小孩玩？

看书？毕娴现在才三岁，学的繁体字不多，书房里的书，她只能挑拣着看那些图画比较多的，至于字？只好一边辨认一边跳过了。

窝在家里太过无聊，得不出结论的毕娴干脆鼓捣着嫩藕一般的小短腿，跑到书房去骚扰哥哥，想让毕萧带着自己出去玩。

“妹妹无聊了？”毕萧从积压的文书堆中抬起头来，微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毕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忽略背后莫名出现的凉意，随手翻开桌上的一本文书，觉得有些眼熟。辨认半晌，毕娴嘴角一抽：之前在阎罗殿见过的就是这个啊，果然妻奴爹又偷懒了。

就在毕娴想东想西的时候，毕萧温和地微笑着，把桌上一摞高度与天花板持平的文书推了过来，用充满鼓励的眼神定定地看着毕娴：“无聊就帮我处理一下文书吧，忙起来就不无聊了。”

弱弱地比量一下文书的高度，毕娴身子一僵，干笑两声飞一般地跑出书房，生怕跑慢了被哥哥抓住：“好像娘亲在喊我吃饭就不打扰哥哥了再见！”

看着妹妹来去如风的背影，毕萧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挠了挠趴在桌上睡觉的小猫的下巴，继续埋头工作。

被哥哥吓到的毕娴泄气地跑回房间，趴在桌子上盯着乾坤镜发呆。镜子里的小正太又长大了一些，表情还是那么淡定，有点高冷萌的味道，看得毕娴的小心肝直颤。

小正太不仅很萌，还很努力，光是他翻过的书，就比毕娴认的字还多，这点让毕娴颇为汗颜。

左右无事，毕娴干脆趴回床上，支着下巴听小正太念书。跟着小正太念了一会儿，又对比着桌上的书看了又看，毕娴觉得自己识字的水平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窥视小正太，毕娴心满意足地在美人娘的呼唤声中吃晚饭去了。推开门蹦蹦跳跳离开的她，没有看到乾坤镜面即将消失的影像中，小正太正静静地将视线投向前方，乍一看就像在看着毕娴离开一样。

“弟弟，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越来越清晰了。看来，之前所见并不是错觉。

在没有美人娘陪伴的半天时光中，毕娴逐渐开发出了乾坤镜的正确使用方式。

乾坤镜固然可以看到常人可以一辈子都无法见识到的美景，也可以看到被流逝的光阴掩盖的各种真相，但对于目前的毕娴来说，最重要的功能是可以躺在床上实时观看人界的私塾上课，听各地名师讲解。累了就往床上一倒，闭目养神；饿了就往桌上一歪，吃点点心，反正夫子也看不到，不会敲自己戒尺。

古往今来，能躺着边吃点心边蹭课还不用花钱的学生应该没多少吧？

学习之余，毕娴会俯瞰一下这个从未见过的世界，用另一种方式实现以前周游世界的梦想，开拓眼界，放松心情。其他的时间，毕娴则集中花在小正太身上，一边欣赏一边听书。

小正太似乎是某个修真世家的孩子，他读的书比起人界的私塾来说更适合毕娴。更奇特的是，当毕娴觉得有一句话走神听漏了，凑到镜子前准备自己认认看时，小正太就会把那句话重读一遍，行为体贴得恰到好处。

如果不是乾坤镜的影像是单向的，毕娴几乎要以为小正太能看到她了。

乾坤镜：……您确定？

在小正太的体贴辅导下，毕娴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能够绊绊磕磕地把一些书完整地读下来。如果不是文言文太过拗口，能读懂的书应该会更多一些。

功法秘籍对于目前的毕娴来说还是有些深奥的，毕娴也有自知之明，只管妻奴爹要了一本最基础的《修真入门》，也就是小正太经常读的那本。

都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那就读吧！反正现在是打基础的时候，多看多记没坏处。

坐在书房的角落里，吃力地把《修真入门》从头到尾读一遍，毫无头绪的毕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推开书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毕娴隐约听到屋外传来了不熟悉的脚步声，以及……略显耳熟的说话声。

咦，好像是以前那个叫牛头的丫头？等等……牛头？牛头马面？

好奇地探出头去，目光刚好跟一个女孩撞个正着，毕娴干脆冲她一笑，走出来大大方方地看。

这个女孩正是之前误把变态辣辟谷丹喂给她的小萝莉，她穿着一身橙色长裙，娇俏地坐在高凳上，穿着同色绣花鞋的小脚摆来摆去，就是碰不到地面。牛头长着苹果似的圆圆脸，两个小酒窝随着笑容忽隐忽现，头上带着精致的牛角发箍，摇头晃脑间分外俏皮可爱。

在她的身旁，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靛色长袍，一身腱子肉鼓鼓囊囊，脸型略长，扎着马尾辫，笑起来十分憨厚。

这就是世人谈之色变的牛头马面？这种少女漫画般的画风是什么情况？

毕萧随手拖过来一个凳子示意妹妹坐下，顺便给她推过去一盘瓜子，继续说道：“听说，孟婆从鬼市上买到了一本合适的鬼修功法书，所以就动了辞职的念头？”

“没有休假只是原因之一，都是前段时间那些二货鬼魂把孟婆气到了。”牛头摆摆手，一边说一边将桌上盘中的点心塞到嘴里，动作十分熟稔，食量相当不可思议。

孟婆吗？毕娴回想起之前看冥界时看到的景象：那光滑狭窄的桥面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占据了桥面的一半，枯瘦的手握着汤勺在锅里不停地搅动着。锅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桌子，仅容三个碗置于其上。

桥面的尽头，是隐于虚无之中的六道轮回之地；桥面的下方，则是一条虫蛇满布的血河。鬼魂排着队伍期期艾艾地往前走着，既渴望新生，又害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