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宴娥发现孟公馆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问了阿小才知道孟别路已经去店里了,而孟一行塞了满后座的礼品,开车去了林家,说是可能要晚上才回来。
宴娥是习惯一个人呆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孟一行没叫自己同行的事,她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孟一行不大对劲,好像是在她的气。昨天午饭席上孟一行就坐的离她好远,回来了也不跟她说话,现在自己又悄悄去了林家…
昨晚上在小门那里她听到他们兄妹争论,但当听清楚争论的焦点是王冒的时候她便悄悄走了。
孟一行对孟别路生气是因为王冒,那生她的气是因为什么?
因为庄鹤吗?
宴娥拿不准,决定等孟一行回来了再观察观察。可是直到晚上晚上**点的时候,连孟别路都回来了孟一行也不见个人影,宴娥无法,只得先睡了。
但第二天孟一行也只是在家里吃了早饭,说有几个朋友听说他回来要为他接风,然后便又走了。
第三天亦是这样的早出晚归,所以一连三天宴娥都没法好好观察孟一行,更无法与他详谈。
但正因为这样的不寻常,宴娥的问题也竟有了答案:孟一行应该是为了“庄鹤”没来送孟英最后一程在生气,更因为“她”是庄鹤的女儿而迁怒于她!
虽然三年前“庄鹤”确实有不能前来的事实困境,但宴娥心中也常自觉愧疚不安。孟一行在孟英墓前向她发问时,她因为一点私心无法与之坦然,如今孟一行又故意躲着她,若是不好好处理,恐怕会影响到两人后面的合作。
既然事难两全,为了真相,宴娥狠下决心,决定要与孟一行当面谈一谈。
可就在这天下午,贾扶生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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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扶生是拎着皮箱来的,是个要长久躲烦的样子。
多日不见,贾扶生的一头卷毛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头青茬。宴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刘豪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用火柴燎了他半边头发,没有办法,只能剃了重来。
不过瞧着如今的青茬,宴娥却觉得虽不如卷毛洋气,但看着比之前顺眼许多,甚至衬得贾扶生规矩端正起来,不似从前那般离经叛道。
听宴娥这样安慰,贾扶生挠着后脑勺欣慰地笑了。
宴娥又问起陈凤和冯灼灼的近况。
贾扶生说,陈凤倒是还好,每天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跟刘豪待在一起,没什么特别,倒是冯灼灼情绪不高,有两回他还撞见过她哭呢。
宴娥听后便叹了口气。
恰是此时,孟别路突然回来,说是要店里缺样东西她回来拿,但看见有客人来,便把东西交给阿小让他送去店里,自己则留下来招呼贾扶生。
接着她又打电话给孟一行,说宴姐姐前两天提过的那位朋友到了,让他赶紧回来。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孟一行便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
他跑的喘不上气,又看见屋内宴娥和贾扶生谈笑风生的样子,一时居然有窒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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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孟别路亲自下厨的,做了一大桌湖南名菜,像是剁椒鱼头、腊味合蒸,还有麻辣子鸡湘西酸肉等,吃的贾扶生是酣畅淋漓。
但宴娥却瞧出来孟一行似乎没什么胃口,席都过半,他碗里的米饭才少了个尖尖,一双眼睛多在对面的贾扶生身上打转。
孟别路也看出来了,就问他:“哥,你怎么不吃啊?老盯着人家贾大哥看什么?”
孟一行顿时收回盯在贾扶生身上的眼神,脸上微微一红,白了孟别路一眼,小声嘀咕了两句。
宴娥心中微动,夹起一块腊鱼放进孟一行的菜碟里,柔声道:“先吃饭,不然菜该凉了。”
孟一行愣了一下,抬起眼眸看向坐在贾扶生旁边的宴娥,心中无限复杂。
然后他夹起刚才的鱼块放进嘴里。
确实味道很不错。
这时贾扶生舔了下嘴唇,一边夹菜一边看孟一行,忽然问了句,“孟先生,敢问今年贵庚啊?”
孟一行吐出鱼刺,悠悠道:“虚岁二十三,比贾先生晚几年。”
贾扶生哦了一声,扭头对宴娥笑道:“娥儿姐,他也比你小,难怪要你哄着才肯吃饭了。”
孟一行一听,心里顿时不乐意了,立马就要反击,但却被宴娥抢了先。
宴娥微微笑着,也夹了块腊鱼放进贾扶生碗里,道:“二爷,这鱼好吃,你尝尝。”
贾扶生知道这是宴娥不高兴了,不然不会又叫他二爷,只好悻悻地闭言。
孟一行看着面前之景,心里说不上的烦躁。
晚饭之前他是听见过宴娥唤贾扶生为“扶生”的,可现在又叫他“二爷”,而贾扶生被叫“扶生”时喜笑颜开,被叫“二爷”时却又低眉顺眼不敢再违拗宴娥。
这两个称谓之间的转换到底隐藏着两人什么样的秘密,秘密之中又包含了怎样的情意,这是一直被宴娥连名带姓叫全称的孟一行无法理解的。
一边是宴娥维护他,他很高兴;可贾扶生对宴娥如此言听计从,又叫他吃味不已。
孟一行瘪瘪嘴,不禁问道:“宴宴,你们相识很久了吗?”
宴娥点点头,又看看贾扶生。
贾扶生咂咂嘴,对上宴娥的眼神,意味深长道:“确实很久很久了,自从庄鹤救了我爹开始吧,我们俩家就一直很亲密。”
孟一行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怎样接话了。
贾家的事之前他也听老爹提过一嘴,说当年贾扶生的爹外出西藏做生意时曾遇到过山匪抢劫,贾爹为保性命只好把身上的全部银票都给了山匪,可谁知山匪一看这么多银票顿时便起了更大的歹念:要绑架了贾爹索要更多的赎金。
而就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恰逢庄鹤路过,庄鹤身手不凡,这才救下了贾扶生的爹。
老爹说,庄鹤遇到贾扶生的爹比遇到他更早。
从前的孟一行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感知,可现在再想起来,心中却酸涩不已。
一个是庄鹤的朋友,一个是庄鹤的义兄;一个是宴宴相交多年的发小,一个是才认识没俩月的义叔的孩子,难怪宴宴要更亲近贾扶生一点!
孟一行低了头,不说话了。
孟别路也知道庄鹤与贾家的关系,但她此刻却又另一个疑问,“贾大哥,为什么你要把宴姐姐叫‘娥儿姐’呀?明明是你更年长一点啊。”
宴娥闻言便心中一惊,她倒是忘了这个破绽。
贾扶生擦擦嘴,笑道:“妹妹,谁说只有年纪小的才能管年纪大的叫哥叫姐啊?”
又说:“有时候年纪大的还不如小的懂事呢!”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孟别路皱着鼻子听不懂,打着哈哈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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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结束后,大家又去后院聊闲,聊至中途孟别路想去拿些水果来吃,宴娥便同她一起去厨房。
于是后院里只剩下孟一行和贾扶生两个。
听着草丛里蟋蟀的夜鸣,孟一行只盼着宴娥和孟别路快点过来,倒是贾扶生泰然自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但是突然地,贾扶生问了一句:“孟先生,你似乎对我很有敌意?”
孟一行瞥着嘴,莫名觉得好笑,反问他:“贾先生,刚才不是你先说我像个小孩需要人哄的吗?”
贾扶生扶额,无奈笑道:“大哥,我只是问你几岁你就怼我老,我才那样说你的噻。”
孟一行皱起眉毛,奇怪地说:“你比我大几岁这是事实,怎么叫怼你老?”
贾扶生愣了一瞬,笑道:“好吧,那是我敏感了,主要是年纪大了,比较介意老不老的话。”
孟一行却不以为意,“孔子说三十而立,人到了这个年纪正是黄金时期,你要说自己老,那人家七老八十的是不是就不配活着了?”
贾扶生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道:“话糙理不糙,是我太在意年龄的事儿了。”
然后又好整以暇地问他:“那你刚才席间老看着我干嘛?”
孟一行不料他知道这事儿,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倔道:“我没见过你,打量一下不行啊。”
贾扶生就点头,挺直了腰板笑说:“行啊,当然可以,你看吧。”
看着他平和的样子,孟一行也绷不住架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他一起笑了。
贾扶生就是有这种魅力,即便是陌生人他也总能很快与之打成一片。
他爹曾说他和大哥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大哥太耿直刚强,而他则随和机变,明明是从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何俩兄弟差别会那样大。
贾扶生也想不通。
孟一行不知道贾扶生在想他大哥,只是被刚才他的一句话猛然击中,心里若有所思地问道:“贾先生,我说话、真的很不中听吗?”
贾扶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问,就道:“也还好吧,你又不是黄鹂鸟,哪能人人都喜欢听你说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何必在乎别人。”
可孟一行却觉得这话不对。
他的确不是黄鹂鸟,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可他还是想宴宴能够多喜欢他一点。
他想着贾扶生对宴娥的顺从,忽然觉得若是自己再这样对宴娥冷淡下去,只会把她推得越来越远,再然后她就会离贾扶生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