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合的屋内与张天作所居的东房,却是两极化明。
张天作的屋内,且不提罕见的字画奇石,单是珍贵的名剑名琴,不下十数。而张之合卧房虽干净整洁、不见贵物,如隐居之所,如不是外面霜天寒地,室内却暖得出奇,床上又有着摊被影人形,断瞧不出这屋内半点人居的痕迹。
可屋内却处处透着淡淡的隐士之志,奇幽清谧,清隐素雅,这样一间屋,说是给男人住的也不生奇。
田雨萝心疑,这间屋的主人似乎并不如寻常女子一般有着爱美爱打扮的心思。
搜翻起抽屉柜门,当打开珠宝饰盒时,看到耀得满目的精钗珍品,她才踏下心认定这是女子闺房。令她一度手痒想摸几件走,可又担心被觉出屋内有人来过,才死了心思。
动静仍极为轻悄,生怕惊动屋内被迷睡着的那位,有传说其修为高深的白陵少主。
想来风云令不是常物,若非由张之合随身携带,定是收藏得极为隐秘。每个隔门置物处,亦格外留心是否设有机关暗格,仍遍寻不得,凭着敏锐的直觉她将目光锁定在张之合床头一柜,认定柜内所放之物当不寻常。
只是那柜子离张之合的卧榻过近,紫衣人影的面罩孔中闪出犹豫的目光,观察着在床上由被子蒙住脸部的白陵少主张之合,呼吸轻得极难察觉。
耳闻张之合武学天资奇高,从她均匀的呼吸声断出,中了闭灵镇魂散的她已然熟睡,自己若极轻步去,应不会惊醒她。
田雨萝对着被面盖脸的张之合,心想:可惜了,我还想看看白陵少主是不是真如传言一般风华绝代!
想着风云令得手后的可观赏金不知又能帮助多少孤寡之人,紫衣人收起心悸,理了理神,蹑脚朝床头柜子去了。小心俯身柜前,柜门挂着一铜锁,田雨萝打量一番,此锁上暗刻的龙纹,其姿活灵,双目生威,似是在训斥自己竟敢入禁地偷盗。
对着那双龙睛,若今日之举被人发现,且不提偷盗本已是不光彩之举,单说擅入天作之合馆一事,张之合定不会善罢甘休,想起江王忧心叮嘱“切莫轻易招惹张之合”,田雨萝不由一阵战栗。
侧目看了眼床上仍睡得一动不动的张之合,屏息静气,掏出一根细签,不会儿功夫就打开了铜锁,她轻开柜门,却见其内只有一石盒,盒上写着,“回龙功”,“张家剑法”七个大字。
此盒内既放着张家的家传武学,定是要紧之物,许风云令也在盒内,即使未寻得风云令,将这盒内的武功秘籍送予轩辕夏也是极好。
田雨萝一阵欣喜,伸出手触盒在即,耳边猛然响起一声沉肃地沙咳。
她猛一抬头,后脊生凉。
才自己开锁的片刻功夫,张之合已半坐在床,幽静地如鬼魅,凝视着自己,不过咫尺距离,她竟未察觉到半分动静。
这张之合说来也是奇怪,睡觉时竟带着一副幽黑的面具,双目孔中,射出一双利剑般的寒光,视向田雨萝。
张之合未作声,出手抖出一道剑光,斜横在田雨萝身前,以示她不要再做越界之举。另只手俯身合上柜门,重新挂好龙纹铜锁。
田雨萝怖惊之余,心中不免自疑,白陵少主不是中了闭灵镇魂散吗?这才几分功夫就醒了?
趁着张之合落锁的刹那,田雨萝提步后翻起身,飞步出门。时辰未到,轩辕夏就见一团紫影出屋,问道,“可否得手?”,田雨萝只拉过自己,嘴上直催,“快撤!”,直奔墙头而去。
却见墙上早已飘落一袭白影,手持一柄亮铁素剑,面遮着如同夜幕一般的面具,面具孔后却闪着一双冷冷的光色,审视着墙下的两位来客。
张之合轻如飘魂,轩辕夏未见她由屋内出来且身着寻常素衫,又戴着面具,一时以为她也是与同戴面罩的田雨萝一样,是来夜探天作之合馆的,对着她问道,“阁下是何人?”
“她就是白陵少主,快跑。”田雨萝在一旁拉着轩辕夏的袖子喘声道。
轩辕夏听后,见着张之合带剑而来,取出腰间弯刀镰月,左手护右手,提目对视着墙头上的白衣身影。
时隔数载,重新听到有人唤自己为白陵少主,面具一双幽幽孔中,瞬现出炯炯神气,不吭声地凝望着二人。似是在出神长考,又闪出愠怒之意,如审判的天神般提剑向二人,压声问道,“尔等可知吾天作之合馆不迎外客之规?”
咽喉似有肿症,引得她出言沙哑,若只闻其声,难以想象此低沉逼问的沙哑话声出自一位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姑娘之口。
“阁下就是白陵少主?”轩辕夏爽声问道。
这声虽低,比对起张之合的声音却透着爽朗的青春气息。
隔世独立的天作之合馆招入了“外客”,还是“外贼”,若是传了出,必将大失颜面。
难怪张之合一直逼目视向二人,面具孔内透出的寒气恨不得击穿墙下仰面的二人,怒得张之合不再开口作答,只手中剑光一闪,如白蛇横走,雪影间一道亮白的剑光,立在张之合身后右侧上方,剑尖对月。
轩辕夏识出,眼前白衫女子虽黑罩遮面,但用的正是张天作此前使出的“墨白问日”,张家唯张之合一女习武,来人必是那位,神风灵隐、风华绝代的白陵少主无疑。
轩辕夏面色轻松地打趣道,“在自己家怎还这般遮遮掩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飞贼哩。”
张之合只继续将剑尖对着二人,未再开口。
见张之合剑指自己,颇具挑战之意,轩辕夏当下大喜,想着张之合是细腰身弱的女子,又温声提醒道,“刀剑无眼,白陵少主,你要当心才是。”
轩辕夏手持弯刀,飞身扑向张之合,张之合轻转双脚,素剑掠身,乌檐间的雪花纷纷飞落,来往三四回合,无论轩辕夏从何方进攻,她双脚均贴在墙头上出剑格挡。
轩辕夏心生惊奇,墙头窄细,根本施展不开,他本想将张之合逼到院外开阔处好好与她大展身手较量一番,可无论怎样出刀,张之合都在墙头缥缈灵动,不下墙去。
“我竟忘了,你在闭关,自然不会出天作之合馆一步。”轩辕夏恍然说道,刀尖对向下墙,“走,我们去院内打吧。”
说着便纵身跃至一进前院内,墙头的白影女子随他飘落而下,声轻如绵针落地,再瞧那落地之处,定睛细看才能见浅浅一印。
轩辕夏心呼,果然不可轻敌。提着手中雪亮的弯刀横向张之合去,近她身时,只剑尖轻轻一拨,轩辕夏却觉一股酸麻劲儿透过刀身传来,自己握刀的右手腕处发麻,惊叹眼前女子竟有这般气力。随后又蓄力劈出一刀,张之合侧身一闪,轻松躲过。
见张之合并无进击之意,轩辕夏略带怒气,刀随身转,一连刀法劈、砍、斩、削如闪电般袭去,可张之合虽只出剑招架,或用剑尖,或用剑页,可每次格挡都觉她手中的铁剑藏了万钧之势,震得自己手指和手腕酸麻。
对着只守不攻的张之合,轩辕夏又气又奋,不得不使出本家功夫,还借机激将道,“见好,这便是略胜白陵剑法的刀法。”语罢,便架出“松风亮翅”的刀势。
“你胜的是人,非张家剑法。”张之合谑道,其声虽仍沙哑,夹杂的粗愤傲气不言而喻。
见张之合终舍得挺剑出迎,轩辕夏横刀对去,张之合一斩一刺,如飞身龙蛇,与张天作对决百余招后,他对张家的剑路初有了解,又知张之合气势强劲,使尽全力出刀左砍右劈,迎着张之合一道道翻闪的寒光而去。
站在一旁的田雨萝看得更呆了,纵聚精会神,亦追不上刀击剑刺的招数。
眼前只剩两团寒光似的身影,一如霓光盘树,一如惊鸿银龙,靠近时击迸如铁水出花,分开时散落如鹅雪坠空。刀剑碰击格挡的“当当锵锵”声,也震得她一度担心,院内如此动静,若是惊动其他人来,可该如何是好?
见着眼前飘灵如风的张之合,暗赞她的轻功应也不在自己之下,以她显露出的身手,田雨萝都料定得到,她遇见过的那些所谓的江湖大侠,在张之合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什么遭遇不测,什么身受重伤,这张之合分明是在天作之合馆内潜心练武。
龙飞凤舞,一来一往,对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张之合留意到轩辕夏出刀虽有章法,但多是在应对,若自己再将连招变化提速,定将打得他措手不及。
轩辕夏见自己用尽气力,使遍刀法,察不到她的一丝破绽,又碍于张之合出剑之强力,竟未能近得她身,还将自己手部震得酸疼,凝息丸效时迫近,心也跟着急躁起来。
既已探知张之合仍在天作之合馆,便不虚此行。再缠斗下去,更是难办,想着该当亮出绝招打张之合一个措手不及,求得尽快脱身才是。于是他大力连砍数刀,趁张之合格挡之际,突然向她腰间横劈而去,待张之合提剑拦迎时,又俯身一闪,双手握刀直向她下盘脚踝处。
张之合立剑于地,腾身躲闪,却不知轩辕夏等的却是此刻,他拔地高跃,虚握的右手突然捞起一道白光,迎着张之合面门而去。
刀风掠,只见面具下透出的两只眸子,登时悚得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