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请睁眼 第1章 请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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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学车的时间。

池羡羡在床上翻了个身，伸手捞过遥控器关上空调，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下了床。

刚出卧室，正好见程女士捧着一束花进来，面上笑意盈盈，隐约能看到怀中几支浅浅的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空气中似乎也跟着掺进一丝清凉的花香。

看到她，程女士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花：“仙仙，看妈妈新到手的花。”

池羡羡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花枝。

这是一束蝴蝶兰。

雾蓝色的花瓣微卷，边缘裹着一层柔和的奶白，像被人用手指把颜色晕开。包装花纸是两层同色系的哑光雾面纸，带着细腻的玻璃纹路，简单雅致。

包花的人审美还是在线的。

“长安路那家花店手艺终于进步了。”池羡羡顺手将花放在玄关柜上，打了个哈欠，“总算舍得抛弃那些灾难的配色。”

哪知程女士却摇摇头：“不是那家，这是你兰姨送的，她儿子最近在南街和人合伙开了家花店。”

池羡羡走到玄关穿上运动鞋，脑子迷迷糊糊顺着程女士话问：“我驾校西边那条街？。”

中午睡的时间太长，直到现在困意都还没完全消散。

程女士点头：“你要感兴趣就去瞧瞧，正好顺路。”

想到待会还要练车，池羡羡便提不起什么兴致，她只是单纯觉得花好看，倒也不至于非得专门跑一趟，便附和着点点头。

“我去驾校了。”

池羡羡向程女士告别，拿着电车钥匙慢悠悠地出了门。

刚出电梯，一股热浪劈头盖脸地砸来。池羡羡呼吸一窒，差点没维持住表情管理。但直到出了楼道口，她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无可恋。

现在是下午四点，明明已经过了半晌，太阳却依然直直挂在天上，没有任何要下来的意愿。

昨天天气预报还说今天有雨，可她出门前刚看了眼，雨滴赫然变成了晃眼的小太阳。

B市的天气预报就没靠谱过。

好在驾校离得不远，再加上小电驴的辅助，总共用了不到十分钟。

池羡羡练科二已经有些日子，网传最难的倒车入库，不说闭上眼睛就能过，熟悉之后也是没再出过什么错。

拉开教练车后门，后面车座上已经坐了两个女生，和她同期一起练车的露露和小星。

池羡羡熟练地朝她们打了个招呼，两人往里靠了靠，腾出一个人坐的位置。

车里开着空调，发出闷闷的轰响。

皮肤接触到冷空气，她心里的烦闷感顿时消减不少。

现在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个男生，池羡羡对他有点印象，听说科二已经挂了四次。

“打死打死，别娘们唧唧的。”

教练坐在副驾驶，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因为他姓赵，所以她们几个私下都喊他“赵一鸣”。

下一个轮到池羡羡旁边的女生。

小星。

女孩颤颤巍巍坐进驾驶座，插了三次钥匙才点着火。

然而，两次入库，一次方向盘打早压了线，一次打晚直接歪出库外，连库都没进去。

见状，赵一鸣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罕见地没有立刻爆发，但这无声的冷眼比尖锐的骂声更令人感到窒息。

连续几次失误，小星强撑着笑容开始第三次尝试。

前面入库的过程一切顺利，她心里升起一丝希望，脚抬离合准备出库。

下一秒，却感到车身猛得一颤。

教练车熄火了。

“俩眼长那成摆设了？”赵一鸣积压的火气终于炸开，“倒视镜不会看，点位也不会找，都讲了几百遍了？啧，小女生就是不行，反应慢，胆子小，学个车磨磨唧唧。”

听到这番话，池羡羡皱起眉，敏锐察觉到小星的肩膀开始细微地颤抖，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有名之火。

然而，赵一鸣嘴上却愈发过分：“有什么好哭的，女孩子家天生对车不敏感，没男孩子灵光，就得多练练。”

“教练。”池羡羡打断了他，声音带着明显的冷意，“你这结论搁哪得出的？女孩对车不敏感，难道男孩就是抱着方向盘出生的？”

“而且，小星只是紧张，她不熟练是因为进度比我们晚几天，并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她补充道，话里行间均是对小星的维护。

赵一鸣愣了一下，扭过头瞪她：“你插什么嘴？轮到你练了？”

“没轮到我。”

池羡羡把防晒服的拉链往下一拉，掏出内口袋里放的纸巾，语气平静：“我不是哑巴。”

“更重要的是，我也是女孩。”

赵一鸣脸色一沉，猛拍了下方向盘：“你行你上。”

“行啊。”

她利落地推门下车，绕到驾驶座，递给抹眼泪的小星一包纸巾，安抚道：“欸，擦擦眼泪，你先在后面歇会儿。”

小星愣愣接过，眼眶通红地让出位置。

池羡羡系好安全带，调整座椅以及后视镜，一脚点火，动作干净利落。

“看好了，教练。”她声音平稳，目光专注地盯着后方，“倒车入库，靠的是这里。”说着，她点了点太阳穴。

“跟是男是女，没关系。”

车身缓缓后退，到了点位，她毫不犹豫地把方向盘打死，车轮压着黄线边缘滑入库中，不偏不倚。

紧接着出库、左倒库，同样行云流水，无可挑剔。

车内一片死寂，只剩空调卖力运作的嗡嗡声。

赵一鸣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原本在哭的小星止住了眼泪，呆呆地看着她。

池羡羡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向赵一鸣，挑眉笑道：“教练，女孩不了解车？”

赵一鸣脸色青白交错，最终只悻悻道：“只能算你这次运气好。”

池羡羡没再理他，推门下车，对后座的小星笑了笑：“没事儿，多练几次找到感觉就好了，别紧张，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女孩忙不慌地点点头，虽然眼圈还红着，但情绪看着明显稳定不少。

练车的心思被火气点燃，消失地一干二净，池羡羡没管教练阴沉的脸，拿起旁边放着的包利落走人。

正值盛夏，闷热裹着蝉鸣扑面而来，池羡羡跨上小电驴，头也不回地驶出驾校大门。

天色早在不知何时沉了下来，刚开出百来米，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下，噼里啪啦，又急又密，在地面瞬间绽开无数深色的水花。

池羡羡低骂一声，加速往前冲，视线急切地扫过两侧街道。

得找个地方躲雨。

她四下张望，目光锁定不远处的一家陌生的店铺。

浅灰色的门头被鲜花拥簇着，木质招牌上刻着一串的英文字母，池羡羡没有仔细看，只注意到开头是个“D”。

好像是“Dessert”？

很甜美的名字。

她隐约记得程女士说，南街新开了家花店。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花店门头下方有个向外延伸半米左右的挡雨帘。

面积不大，却刚好容下一个人。

没再犹豫，池羡羡急忙刹停小电驴，三两步跨上台阶，躲到屋檐下。

雨势太大，就这么一小段路，她的刘海已经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轻薄的防晒服也洇湿了一片，黏腻地贴着皮肤。

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池羡羡下意识透过明亮的玻璃门朝里望去。

只一眼，就怔住了。

与屋外的阴沉不同，店里光线柔和，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一个正在修剪花枝的人。

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手腕，剪枝的动作小心翼翼。

他微微低着头，几缕墨黑的发丝柔软地垂落，稍稍遮住了眉眼，却丝毫没有折损他的美貌，反而添了几分朦胧的破碎感。

气质清冷，却又因专注的神情透出些许温柔。

像是误入凡间，暂憩于此的仙子。

她看得有些出神，不自觉地往门边又靠了靠，想看得更清楚些。却忘了檐下空间有限，移动间后脑勺不小心碰到了那串悬着的风铃。

“叮铃——”

池羡羡的心也跟着一动。

清越空灵的声音骤然荡开，敲碎了单调的雨声。

也惊动了店里的人。

仙子闻声抬起头，目光透过玻璃门，徐徐落在池羡羡的脸上。

四目相对。

她僵在原地，连道歉都忘了说，只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男人的眼睛很漂亮，瞳仁是纯粹的黑，宛若浸在清泉里的墨玉。朝她看过来时，双眼轻眯着，带着些许被打扰的茫然，却并无半分恼意，像只被意外惊扰到的猫。

只是下一秒，那双好看的眼睛又移向别的地方。

紧接着，他放下了手中的花枝，指尖在工作台上轻轻摸索了一下，触碰到桌沿，然后才顺着方向，缓步朝门口走来。

池羡羡这才发觉对方眼睛不太好。

心里一揪。

她忽然想到高中课本中的一句话。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有人吗？”

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晕乎乎的。

男人视线虚虚朝她扫过来，长睫微垂，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鬼使神差地，池羡羡望着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唇瓣微动，脱口而出：

“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