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爵无荣 第51章 二十四：流水如翠·其二

明斤赶快从佩囊靠底部翻出来一直瓷瓶。这是黄靖给她的，可以护佑草药生长。她将里面的药水倒出来浮在空中，笼在莲子的周围。

捧着那颗莲子时，山洞中的环境也忽然安稳下来。山术不再承担巨大的挤压，明斤的脸颊也不再因为山术外的炽热微微刺痛，于是可以分出心来观察莲子和打量周围环境。

可是追莲仍然不给她一丝回应。

然而她也没工夫为追莲担心了，因为一股扩大的火焰威逼在她身前。

抬头，原本的火光不再维持一点的形态，而是如同被风吹开的卷轴一般，黑红的条带在山洞中不断翻滚，拉扯出去之后再次回收，于原处化出火身人形。这看起来就是火有了形状，然而在它的脸上，有两点光色更名明亮的点，似乎是一双眼睛正在盯着明斤。

明斤把追莲留下的莲子收到佩囊里。

“哪里来的多事之人，”那火光忽然开口说话，是个男声，声音却在低沉和清亮之间来回变动“为何闯到我的屋舍中来？”

明斤微微皱着眉头。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在对她说话。

“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火光的声音稳定下来，变得沉郁，不在意明斤刚才没有接他的话，继续说着，“我的两位熟人，都和你有所交集。”

“谁？”明斤咬出一个音，“你又是谁？”

“我是谁？真是最无所谓的问题。而我的朋友，一位驾鹤西去，另一位盼着我不得好死，还有一位老友，却在自寻死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明斤在火光的诉说中听出一缕感慨之意，“现在，我不过是在寻找一个住处，用以哀叹我的残破往事，为何要来打扰我呢。”

“那你设这个阵法是为何？”

“阵法？”火光的头朝着两侧看了看，“这只是我家的篱笆罢了。罢了，罢了，你们这些无礼之辈，从擅自踏入的那一刻便不值得原谅。践行往日的规矩，将一切肆意妄为者稍微灰烬。”

“谁家的篱笆会把山都烧热了啊！”

火光回归原来的一点，漂浮到半空。像是张开双臂一般，火焰从那一双臂膀前向着明斤冲了过来。

火是自如的。它在穹顶下舞动，斑驳的红光晃得明斤的双眼疼痛起来。

“我还没让你把我的朋友还我呢！”

明斤水术修为不足以将火焰浇灭，抵挡不住只是只能四处跳跃逃窜。因为火光的动作，阵法也跟着一块发动起来，无论是地面还是墙面都开始向山洞内侧喷涂烈焰的高温，让明斤无处着地，试了地面的依靠，只能使用风术浮在半空，并用风刃劈开从四面八方喷薄而来火焰，得到一丝喘息。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烈焰已经夺走了她的全部专注。火焰笼罩，进退不得，只能看着那一点火光上下张牙舞爪，她一个人没法对付这个“火”的。

“如果是这样，”虽然没能化成人形，但是那火光还是可以发出声音，“那我们互欠一条老友的命。现在，你若是怨恨我，就夺了我的命去吧，或者我就收下你的命。看看谁能让谁偿命。”

说话时那火光一点也没落下进攻的步伐。它的火焰如同一个舞者，甩着柔软的水袖，但是无论是舞者自己的力量，还是挥到明斤身前的长袖，都带着能把这座山掏开的巨力。甚至还没到明斤的面前，那股随着挥舞而来的力风就已经带给明斤一股威压。

火光在无声诉说它的强大。然而明斤的风术只能将火焰劈开，给她挣得一时的喘息，但若是持续下去，她无法想办法打破现在的局面，最好的下场就是力尽而亡了。

“连我都能对付的祟鬼，能有你的朋友吗？”

想不到杀敌这么远了，她现在急需的是脱身。

“若是以此来评判情谊，天下可与我交好者数不出一只手，”忽然一下，火光忽然停止了攻击，开始对着明斤的话喃喃自语起来，“那他们还是我的朋友吗？他们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吗？”

明斤喘着气。

背后有一处隧道，大约是刚刚她和追莲没有选择的道路。

“那你呢，”明斤只是微微侧过视线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火光忽然化出人形，扑到明斤面前停了下来，“你为什么和那个小精怪做朋友呢？你可比她强多了，所以你才能在我手下留到现在。”

“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随便开口。”

风带着明斤撤到一边，火光没有跟过来，但是缓缓转过身子看向明斤的方向。

“只会招人厌恶。”

准备跑到这深山里面设了一个法阵，且周遭环境尤其特殊，连山洞的顶部都要整洁光滑，那这法阵肯定是依靠着外界环境设立起来。只要能破坏山洞的环境，她至少能从这一点火光手下逃出去。

“我不懂？”火光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它身后的那个祟鬼也跟着颤抖起来，“你凭什么说我不懂？”

“你要是懂还用得着问我吗？”

火光以人形挥动它的右臂，随即一条火柱就朝着明斤飞了过来。不过这很显然是不上心的攻击，因为明斤稍微转身就躲了过去，而且火柱是沿着直线前进，撞到石壁就悄然消失了。

“我又没有问你。”人形道。

“那你又为何给我说这些，”明斤对这一道火柱攻击感到很是眼熟，不由得在自己的记忆里追溯起来，“在我们闯进来时，在隧道里就把我们烧死不就结了。”

“这有违我的原则，”人影恍惚了一下，忽然缩小一大圈，不仔细看已经分不出来人形的边界，“我从不暴戾行事。”

不分好坏的祟鬼。

明斤不免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么高的修为肯定害了不少人，现在在这些细枝末节说自己的原则，怪不得也拎不清与其他几个祟鬼的关系。

不过刚才的打斗之后，明斤意识到火光并非祟鬼本身。或者是祟鬼在背后操控火光，或者火光因为来自祟鬼，继承了祟鬼的一些意识，在这里自说自话起来。但归根结底，她的敌人都只是这个法阵罢了。

阵法的主任修为非凡，但是阵法就没那么灵活，它只能来回几个固定的招式。明斤虽然没法正面杀灭这些招式，但是她也想到一个损法子，或许能救自己一次。

“我必须得消灭你，”明斤还在思量如何行事，谁知那个祟鬼忽然缓过神来，再次化成一点火光对着明斤，它的声音也从低转高，“我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有愧主人的吩咐。你只是闯入这里的无礼之徒，我应该即刻消灭你。”

话毕，火光又开始向四面八方喷发火焰，把明斤包围起来。但是在强大的法术如果一成不变又翻来覆去地使用，终有被对手熟悉的那一刻。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南山律律，飘风弗弗。”

风没有办法吹散火焰，甚至没办法攻击火焰，但是风术可以引着火焰的方向，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山洞里面。一瞬间，风与火卷在一起，灼烧处处空气。

“你还是别所在这山洞里面思考了，你想不出来什么的，”说话时，明斤后退到一处较为靠近火光的石壁前，“就不能直接去问问！”

“我的朋友、我的第一弟子，被你害死了，我要如何得到我的答案！”

火焰加强了。

“但愿我从这火手下逃出去之后，还能从山的手下逃出去，”明斤已经无心搭理火光的自说自话，在心里想着下一步行动，并用手捂住了佩囊，“可惜食言了。没能把人救出去，还搭进去一条性命。”

明斤准备着把自己余下的法力都加在山术上，并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最基础的雷术法咒。

火光的攻击分层次而来。

“爹爹，你是用雷，把这些隧，隧道，炸开的吗？”

往事忽然涌上心头。

那时候她是几岁？

好像是坐在一个小凳子上，还是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不知道是什么木头雕成的小玩意。

“怎么会呢，”明式玉正在准备掩上矿洞的门，背对着明斤，带着笑意说，“那样会落下来好多灰尘，回家会招你娘的骂的，我可不敢。你快起来，把身上的灰尘打一打，不然回家就被挨打了。”

可真不是个想起爹娘的好时候。

“我从不对死者吝惜哀叹，”明斤盯着那团显现人形的火光，“替我给平和上柱香。”

在下一次猛烈攻击到来之前，明斤伸手，念出了自己从求学时记到现在的法咒。

“你怎么……”

“殷其雷。”

风术卷着一丝细微雷光在火焰中间穿梭。

火光一抖，闪起一丝白。

施法时，明斤不由得闭上双眼，她也因此不必直面雷火交加的猛烈一闪。只是差点被那猛烈山石碎裂一声轰鸣差点震碎耳朵，于是不由得被气流冲撞着，捂住耳朵，背抵着石壁缩成一团。

一连串的狂暴轰鸣声结束后，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身后的石壁也不再滚烫。只是山洞内部石壁失去了祟鬼法术的维持，在这次冲击中碎的碎裂的裂，高处地处，d大大小小的石块落了一地。

明斤颤抖着尝试睁开眼睛，眼前只是一片灰扑扑，也证明的火焰的危险已过。

她喘着气背靠着石壁坐了下来，摇头抖动落在自己身上的碎石头。

火光消失了，也没什么跟自己啰嗦的声音。

她的头顶上，有一道白色的裂口。仔细一看，有些微的蓝色。

是真正的苍穹。

“天光？天光？”

从裂口处传来了庞冥的声音。

“我在这。已经没事了。”

“祟鬼呢？”

“消失了。”

“你离远点。这条缝太小了，我砸个口子让你出来。“

“好。“

上面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明斤抬头看着那一闪一闪的蓝光，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好像是不会死的。“

手心上捧佩囊，明斤后知后觉。

庞冥一力之下，从裂口中央落下来一大块石头，尘埃飘起，更多的光芒充斥着这个闭塞的环境。

光线充足之后，明斤也能更便捷打量这个山洞。

中心的火光消失之后，这里就空无一物，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空洞。墙壁和地面上无被焚烧的痕迹，想来法术到底和一般火焰不一样，只是攻击但是不留痕迹。

她伸出右手，指尖抚摸自己肩膀边的石壁。她不再是阵法的空壳，再次回归自己厚重冰冷的原貌。

明斤不免回忆起火光的话，对于它的“原则”不免嗤笑一声。

打了打身上的灰尘，明斤想起身搜索一下附近，看看还有没有琐碎线索，结果一低头就发现自己右脚脚踝上好像缠着什么东西。

可能是阵法留下来的。

她拿起来，忍着咳嗽把上面盖着的一层灰打掉，准备仔细分析一下。

细细长长，颜色偏深，还有枝蔓。手感摸起来，好像是她刚进来时落在她脑门上的东西，明斤当时以为是蜘蛛网之类的东西，没放在心上，直接拉下来扔地上了，没想到一直挂在她身上。

她想起自己来此的本来目的，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看什么呢？“庞冥从裂缝一跃而下，感到明斤面前半蹲下，看明斤一直盯着手里的不知名东西感到十分怪异。

“你觉得这是什么？“明斤把东西递到了庞冥面前，只动了自己的手，身子还是保持在原来的方向。

“我看看，“庞冥走到光下面仔细打量了一番，“是草根吧。这里是山洞，说不定有飞到这边的草籽落地生根了。不管这些了，咱们先出去，其余的事我来解决。”

看着明斤脸色不好，庞冥不免有些担忧。

庞冥第一次接到明斤的消息就赶了过来，然而此地实在道路难分，也是在古怪，依靠法术也找不着路，接到第二次信号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附近转了一圈了。还是多亏一个在林间游荡的精怪指路，他才从山林间翻找出路来。只是刚到，就在外面见到了火光愤怒时整座山都跟着颤抖的景象。

他自己光在外看心里不都免略有恐慌，明斤面对面和那个祟鬼周旋到现在，心力肯定不济，于是走上前去问道：“能走吗？不然我背你出去？”

“哎，”双手抓着庞冥的肩膀，明斤脑中晕眩，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捡起草根的脚踝处，无奈对自己叹了口气，“我真是不成事。”

“一时失利不必放在心上，来日再说。”

庞冥只以为明斤是为了没能祓除祟鬼自责，全无多想，看着这周围昏暗幽深，不宜久留，想着先出去再说。

没想到头顶先传出声音来。

“里面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