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本想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谁知才掀开竹帘走进内室,这灵猫就自来熟开口:“啊呀呀,我渴啦,你帮我倒两杯茶来,好么?”
小瑶脚步一顿,红着脸点头:“哦,好……”
“多谢你啦。”
“不、不客气。”
小瑶端了两杯茶来,一杯给她,一杯握在自己手中,因为来到她面前过于紧张,便低头抿了口茶。
“啊?!”却听她惊异一声,瞪大猫眼看来,“你怎么把我的茶喝啦?”
小瑶亦然惊愕,眨眨眼。这,倒了两杯茶,不就是一人一杯的吗?
千秋尔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瘪嘴不悦:“你若是想喝,你就倒三杯,我请你倒两杯,便是因为我想喝两杯。”
小瑶脸色羞红,心底却也恼她没有会客礼貌,低声道:“那我再去给姑娘倒一杯。”
“多谢你啦!”她又笑眯眯欢快,好像方才这争执不算什么。
小瑶觉得她古怪至极,把茶盏放到床边小几上,看她低头翻玩花绳,嘴角翘起,神情欢欣,看着幼稚极了。
“你要玩吗?”千秋尔笑嘻嘻举起缠绕红绳的双手。
小瑶摇头,她九岁后就不玩这玩意儿了。
千秋尔眉头一蹙低头,嘀咕:“不陪我玩,那你就走吧。”
真是没礼貌!
小瑶心底不悦,一时甚至怀疑陆歧真曾言她击败一品天师,解救一座城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你真的为了救人,杀了一品天师?”
千秋尔抬头挺胸,满脸骄傲:“当然,没错,就是我!崇拜吧!”
“……”小瑶狐疑看她。
千秋尔皱眉发脾气:“喂,你不信我啊?”
小瑶是不信的,只觉她浑身气质像极了吹牛大王,可陆歧真却实实在在不像撒谎之人,唉,如此说来,还真得信眼前这个粗俗无礼的女人了。
“好吧,我跟你玩,但我想问你一些事情。”小瑶伸出手,食中两指一勾红绳,与她翻玩起来。
千秋尔见她手法利落,连连欢呼:“好呀,你是个厉害的对手,看我怎么打败你!”
小瑶更觉她幼稚,心底也就更疑惑,为何陆歧真会喜欢她,还是……挖坟抱尸,偏执到极致的喜欢。
谁知,与千秋尔拐弯抹角问出两人日常相处的情境,却惊愕发现,陆歧真竟没与千秋尔提过当初满街求医,居无定处的凄惨!
小瑶在家时听闻凡是去拜访千秋尔的,都被陆歧真提前叮嘱不许说当初之事,她只以为是怕勾起千秋尔的伤心事,谁知,这灵猫是压根不知晓啊。
这个男人,他、他怎么忍得住的?!
“小瑶,给我拿个苹果吃吧,我馋啦。”
小瑶懵懵点头,起身从果盘拿了个红苹果递来,听着千秋尔嘎嘣脆的咀嚼声,忽然敲定主意,沉声道:“千姑娘!”
千秋尔大门牙磕在苹果肉里,水盈的猫眼看向她:“干嘛?”
“我知姑娘的道侣不爱邀功,可他曾为你所做的,是我这个陌路人都为之惊叹震动的,我还是望你知晓。”小瑶脸色通红,坚定开口。
千秋尔眨眨眼,语气轻飘:“那……你说?”
午后清风温暖,四周静谧安宁,小瑶的声音轻轻飘荡室内,将两年前她重伤昏迷来此,陆歧真所做的一系列荒诞之事细细讲与她听。
千秋尔听到自己曾被下葬,吓得苹果咕噜滚落,后怕地叫道:“天啊,若是把我埋了,我是真会死的!”
虽然闭息丹可以让她不吃不喝活下去,但也是要空气正常流通的。
小瑶点头,捡起地上的红苹果,道:“我去给你洗洗。”疾步转身,直奔屋外。
“诶!”千秋尔喊她,“你跟我说这些作甚?”
她可是看出这家伙脚步仓皇,直觉她这一离去,定不会再回来了。
千秋尔猜对了,小瑶内心几度拉扯,深知今日这番话告诉她,定会让她与陆歧真感情更加深厚。她一边想要住嘴,一边又心疼那个男人的深情与体贴。
小瑶扶着门框,屈起的指尖狠狠扣入木板,千秋尔歪过头,见她侧脸有泪滑落。
“我……”她哭腔难掩,“我只盼你知晓,他、他爱你,很爱、很爱,你这辈子总是不要辜负了他!”
最后一字泪意浓重,再忍不住,掩面奔出。
千秋尔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缓慢眨了下眼。
不多时,陆歧真推门而入,地面发出呼噜噜的响动,正是轮椅滚过,他与段凌霄赶制这轮椅,太过专注,没听到小瑶进出。
“尔尔,你快看,可还喜欢?”陆歧真手推轮椅,微俯身,左耳后的发辫垂落颊侧,流苏飞扬,衬得那张桃花面多了些闲雅风流。
千秋尔坐于床头,神情发怔。
“怎么了,尔尔?”陆歧真敛笑,正色问,“有人来过么?”
千秋尔睫毛颤了颤,恍惚的神情回神,朝他招手:“你,你过来。”
陆歧真放开轮椅,才靠近床畔,她便压手示意他低头,陆歧真顺从俯身,就被她圈住脖颈,随之唇上一软。
陆歧真微愣,却还是低下浓密的睫毛,轻启唇瓣,与她接起绵密的吻,可这姿势有点累人,他便坐倒床边,双手捧起她的脸,越吻越深。
段凌霄提着工具箱从外走来,见房门半掩,轮椅孤零零放在此处,屋内又无声响,心中一惊,以为出了何事,当即大步踏入。
细密的竹帘内,女子低吟浅哼,环住男人脖颈,与他侧脸歪头,几度换面接吻,吻得难舍难分。
段凌霄垂下眼皮,迅疾退出房内。
两人正经话还没说,就一言不发吻了起来,片刻后,睁眼看向对方,眼睛都是明亮又羞涩的。
千秋尔抱住他脖颈,笑问:“我是不是一嘴药味啊?”
陆歧真擦了擦她唇边吻出的涎液,却被她一口咬住指尖,他眼神一暗,低头反咬回去,吻了数下,点头:“嗯。还有苹果味。”
“是你总给我喝苦药,所以我也苦苦你。”千秋尔哼道。
那些疗伤的苦药是必须喝的,她分明知晓,但故意与他卖娇抱怨,陆歧真听了心里欢喜,“嗯,我的错。”他玉白的指尖点点她微肿的红唇,“所以……方才这样亲我是为了惩罚?”
千秋尔觉着自从这次醒来后,陆歧真神态言行都有了些勾人的风流,她偏头躲过他的指尖,哼道:“是啊。”
陆歧真低声连笑,双臂一展将她整个抱入胸膛,感受着臂弯下她胸口的起伏,只觉着她在自己怀抱中呼吸是如此美好。
那些她昏迷不醒的日夜,好似一场梦。
“那就多罚我,好么。”陆歧真低头笑问,左辫流苏滑过她脸颊。
千秋尔抬手捏住这流苏,下意识用指尖卷了几圈,轻声道:“我听人说了,你当初是如何救我的。”
陆歧真脊背一僵。
他不愿告诉千秋尔那些荒唐又无望的日子,一是不想千秋尔知道难过事儿,二则他不喜欢承恩受情,便也不想自己的爱人“背负”。
他觉得自己若是真为她做了什么,那就是应该的。既然应该,就不必特意拿到她面前展示。
千秋尔想到别人口中,他发疯挖坟,背着死人沿街求医的场景,眼泪掉落:“安安,你、你又救了我一次啊!”
昔年她被贬下凡,伤重濒死,就算活过来也少不了留下旧疾,可幸得他形影不离照料一只无足轻重的,她才血气丰盈,毫无病症。这次,她直接成了没呼吸的死人,他竟还是体贴如昨,同床共枕,日夜照顾。
陆歧真摸着她掉下的泪珠,又怜又爱,不禁低头去吻她的泪水,嗓音也像浸泡在眼泪中的,湿润又温柔:“我的好尔尔,你更是救了我千百次。”
“……什么?”
陆歧真抱住她,双臂紧收,缓慢耳语:“在你身边的每一刻,都是你在救我。”
这株扎根黑暗的向日葵,天真明媚,却也敏锐深沉,一次次把他从漆黑悲观的心海中,打捞起来。
她为他示范:爱,是毫无威胁,全然耐心的存在。
千秋尔耳朵一红,嘻嘻笑:“你现在怎的说话这么甜呀?”
陆歧真听她撒娇,心里很是甜蜜,也起了玩心,侧额咬着她耳廓,清朗的嗓音吐出热息:“因为亲了你呀。”
话落,那被他咬住的耳朵,陡然化作雪白绒毛的猫耳,千秋尔转过头,可怜巴巴的迫切:“你欺负我,我现在无法行房,你还勾引……”
“咳。”陆歧真玉面泛红,知道再闹下去就要出事,坐起身看了眼外面明晃晃的日光,更觉两人没羞没臊,“尔尔,走,出门吧。”
千秋尔扁嘴,圆润的猫眼满是欲求不满的委屈。
陆歧真看得只觉好笑,揉了揉她柔软的猫耳朵,低声道:“快快好起来,就让你……嗯?”
“让我什么?”千秋尔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明亮活泛起来。
陆歧真弯腰将她横抱起来,走向门口的轮椅。他穿过室内斑驳盛亮的光晕,一身金辉如瀑,笑得风流又幸福:“让你对我为所欲为,嗯?”
“啊!”千秋尔脸蛋红扑扑,右臂勾他脖颈,左手握拳宣告,“我一定会让你对我沉迷,从此无法自拔的!”
陆歧真早就习惯她的直白,连连低笑,俯身把她妥帖放上轮椅,刮刮她鼻尖,“可我现在就已沉迷于你,这可如何是好?”
千秋尔怔怔看着他俊美的脸,猫耳抖了抖,迟疑地摸上自己嘴唇:“完蛋啦……你真被我的嘴传染,说话越来越甜啦。”
陆歧真眉梢眼角洋溢喜悦,推她出了房门。
两人腻歪拖拉,终于走出院门,段凌霄背影清寒,抱剑站在河边,凝望河面泠泠薄光。
“阿段,我发现啦!”千秋尔笑喊,在他转头看来时,拍了拍轮椅扶手,“这有本猫的印记!”
她说的正是扶手上五瓣猫爪印,段凌霄自从掌握炼器后,每每为她制作东西,皆会习惯烙一个猫爪作为标志。
陆歧真本以为这是段凌霄兴起所为,此时听千秋尔语气,倒像是两人无言的暗号,嘴角笑意微凝。
段凌霄见她识出标志,微微笑了笑,可看着她身后的陆歧真,又不免想起方才撞见两人亲吻。
他转过身,看向前方苍翠的林道,轻声开口:“走吧。”
“哇哇哇,你俩要带我去哪玩呀?”千秋尔拍手笑,两年多来终于可以出门,她自是欢喜不已。
陆歧真从后推着轮椅,浅笑低眉,朝她眨了眨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