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也是鬼族!!”众人惊喊。
“是啊。”桃伯桃轻盈跃下,折扇啪地敲了敲手心,笑意散漫,“杀她前,先过我这关试试。”
湫女瞥她几眼,坐下继续刷牙,眼见这些人族趴地,还朝他们脸前丢去肉块。
“可恶!”那人深觉受辱,强撑起身。
“啪!”
只是才直起上身,又遭桃伯桃修为压制跌倒。
这时,一道凛冽纯净的剑气挥来,削弱桃伯桃的威压——他本就没动全力,只露三成便将这群人打趴。
“段天师来啦!”众人欢呼。
段凌霄没理会,只皱眉看向面前的两只鬼。
湫女见到他,双眼一亮,理了理鬓发,盈盈起身。桃伯桃瞥了眼湫女,弯唇一笑,冲段凌霄挥手,娇喊:“段哥哥!”
湫女一愣。
众人更是呆住。
“闭嘴!”段凌霄低喝,却先瞥了眼千秋尔,见她挽着陆歧真手臂,二人一同在旁看戏。他转过视线,看向众人族,“我已说过,这女鬼是此案受害者,何必歪曲事实?”
“可她是鬼啊!鬼!少侠!”众人声嘶喊道,“无论如何,她吃过我们族人,断不可留啊!”
段凌霄垂下眼,神情挣扎。
众人哭诉指控,局面混乱,而在这鼎沸的吵嚷中,忽然,那端正冰清的少年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众人沉寂少顷,又叫喊起来,“少侠你不能走啊!此处需你主持正义啊!”
桃伯桃好奇地看了眼段凌霄背影,笑眯眯对众人道:“你们若还不走,那就在此继续跪着吧。”话音一落,威压又加重些。
千秋尔找到段凌霄时,少年正坐在崖边,马尾随风轻动,背影萧索清寂。听闻身后动静,他也并未回头——相识已久,他已能辨出她的脚步。
千秋尔跳到他身侧,与他并肩坐下,道:“阿段,我要吃杏仁。”
段凌霄沉默,却也运术,从乾坤袋翻出一袋炒杏仁。
“多谢阿段,阿段最好啦!”千秋尔笑嘻嘻接过,油口滑舌的话脱口而出,根本不过心的样子。
段凌霄淡淡看了眼她,见她鼓着腮帮美滋滋吃东西,心底微怒,却又很快转为无奈。
千秋尔与他到底不同,他每句话出口都要掂量轻重,确保真心。而她...也不能说她并非真心,但总是三分情说成七分,让人不悦,让人...空欢喜。
突然,千秋尔瞧着下方山庄,道:“我曾经想过,若咱们大家没有身体,只一颗颗心脏行走世间,是否就没了躯壳代表的种族,是否……就能更好看见自己,看见她人?”
段凌霄一怔,侧头看她。
千秋尔没回应他的目光,两指一弹,杏仁入嘴,模样散漫又惫懒,道:“阿段现在的纠结,是很好的纠结。”
青丝飞扬,侧脸在山风中澈净,轻轻道,
“在我看来,这才是正义的。”
段凌霄瞳仁微颤,紧紧盯她。
四目相对,段凌霄率先垂眼,手指抚摸横过膝头的长剑,沉思不语。
千秋尔拍拍手起身,按住他肩膀,道:
“也许三千年前,第一个向妖族展露善意的天师,也曾有过你此刻的挣扎。”蹦跳离去。
段凌霄闻言一震,回眸望去,只见千秋尔欢快奔下山道,而路尽头,那俊美公子靠墙等候,看她回来,伸手与她相握,一同下山。
段凌霄皱了下,缓缓敛回目光,瞥了眼被她握过的肩膀,却见有两团模糊的浅白指印。
“……”段凌霄拍拍肩膀,嘴角抽动。定是她吃了零嘴不知擦手,什么臭毛病!
——咳,有没有想过,千秋尔就是用这方式在擦手呢。
翌日清晨,段凌霄拉开院门,恰见外面有人抬手,似乎意欲叩门。
两人对上视线,皆是一愣。
段凌霄冷声道:“你来这作甚。”
湫女叼着牙刷,沾满泡沫的嘴角羞涩一笑,答非所问:“倒是不曾想能见到少侠你。”
“不许靠近此处。”段凌霄看不惯她这娇柔之态。
突听得身后传来清亮喊声:“啊啊啊,不许赶她,她是来找我的!”
原来是千秋尔叼着牙刷,笑眯眯走来。
“尔尔。”又听一人喊。
千秋尔循声看去,见陆歧真披着青衫,俊脸犹带惺忪睡意,微蹙眉揉了揉眼,似乎尚未完全清醒。
“呀,安安,我把你吵醒了?!”千秋尔立刻奔去,与他执手相握。
湫女翻个白眼,只是对上段凌霄视线时,又收好神情,甜美一笑。段凌霄没理会她,又看向那边的千秋尔。
陆歧真看了眼门口的湫女,无声叹息,将千秋尔松垮的发带扎紧,理了理她翘起的呆毛,柔笑道:
“没有,我只是想在你出门前看看你。”
指腹擦过她下颌的白沫,千言万语心中徘徊,最终只莫名唤了句,“好尔尔。”
千秋尔弯弯眼角笑起,将脸贴向他的手掌。
“喂——!”湫女皱眉,叼着牙刷喊话,“你腻歪够了吗?”
“哦,来啦来啦!”千秋尔嘿笑跑来,从段凌霄身边奔过,“阿段,我走啦!”
湫女这才眉头舒展,只是离去前忽然回头,对段凌霄笑道:“小天师,你好俊啊。”
“……”在场三人愣住。
段凌霄冷冷瞪她一眼,倒退回院,翻墙离去。
“现在的男人都这么难追吗?”湫女无奈。毕竟从来都是别人主动为她着迷,她甚少出击。
陆歧真闻言,睫毛颤了颤。
湫女突然捣了捣千秋尔手臂,边刷牙,边扫了眼院内的陆歧真,“你这美丈夫,当初也很难追吧?”
“是的啊。”千秋尔勤恳刷牙,点头赞同。
原来千秋尔昨晚特意去找湫女,提出要与她结伴刷牙,这真是个让人笑掉牙的提议,可湫女想也没想答应了。
此刻,这一妖一鬼两个女子沿着山庄漫步,张开的红唇可见獠牙森森,就这么顶着路人复杂的眼神,边走边刷,语气随意地闲聊。
“你也被强吻了啊?”
“是呀是呀。”
“那人占有我,囚禁我,真该死。”
“那人放开我,成全我,愿往生。”
此后数日,两女总是结伴刷牙,清晨出门,沿途人族皆是避开两人,暗中议论,其中不乏诋毁诅咒。这日,她们走到湖心亭。
“喂,你不怕因为我成为众矢之的?”湫女边刷牙边问。
千秋尔笑哈哈:“那可太好啦,我就喜欢成为焦点!”
“切。”湫女白她一眼,嘴角却上扬。
两人正闲聊,一道欢笑传来:“两个好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有如此好玩的事儿也不带我一个!”
千秋尔斜眼看去,果见桃伯桃笑得花枝招展,捏着粉红牙刷跑来。
“我简直服了,传闻中的天鬼圣子竟是这种货色。”湫女盯着桃伯桃,呸出一口白沫。
桃伯桃挨到千秋尔身侧,摇头:“人家才不是圣子。”
湫女道:“你还装什么,那日你的威压一放,纯正煞气明显就是天鬼,且传言那圣子容貌……”
“容貌什么?”桃伯桃追问。
湫女眼皮抽抽,没说话。
桃伯桃挺直腰板,手腕一甩,摇晃折扇:“是说小爷我英俊潇洒,风姿绝代,迷倒众人吧。”
千秋尔晃晃牙刷,对湫女道:“听到脏东西了,我们要不要刷刷耳朵?”
“喂,你!”桃伯桃吼道。
千秋尔转过脸,下颌沾满白沫,眼神呆然:“我怎么了?”
桃伯桃双手握拳。
“你要打我啊?”千秋尔无动于衷问。
就见桃伯桃高举拳头,猛一落下,却是轻捶千秋尔肩膀,小声道:“坏蛋,人家才不舍得呢。”
千秋尔顿时一个倒吸气,后跃飞去,才要斥骂,却觉背后抵上什么东西。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这一摸很实在,隔着柔滑的布料按到对方起伏的肌肉。
“……!”千秋尔惊住。
对面的桃伯桃正色起来,湫女也放下牙刷,如临大敌之态。
千秋尔僵硬回头。
幕篱白纱随风轻晃,那人微垂头看来,面容若隐若现,忽然,他低声一笑,笑声也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晰。
“你摸我?”他低沉优雅的声线反问,递出黑手套包裹的左手。
桃伯桃与湫女登时盯着那伸出的手,周身浮出黑气,随时准备冲去救下千秋尔。却见那手轻晃了下,男人愉悦的笑意响起:“那你该给我钱。”
桃伯桃与湫女愣住,暗处看戏的人族也惊愕呆滞。
千秋尔坦然掏出十文钱,放上他手心。鹤商寒看了看,语气平静:“原来摸我的价格这样少。”也就人间一碗馄饨。
“嫌少别要。”千秋尔刷着牙道。
鹤商寒五指合拢收下铜板,温和笑答:“不行,因为小猫说过,摸就要给钱的。”
“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我以为你都不在山庄……”话音未落,她猛然抓住他手臂,“对!你难道也出不去这庄子吗?”
鹤商寒看了看她的手,道:“你给我十文钱。”
“你那樱花树,对对,樱树漩涡可以带我们出去吧!”千秋尔激动笑起来,连连拍他手臂。
“二十文。”
“三十文。”
“五十文。”
鹤商寒沉稳计数。
千秋尔眉开眼笑,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铜钱,也没数,径自放入他手中,
“好啦好啦,你这财迷,快拿出樱树带我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