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假大秦三十年 第62章 “天柱折，地不满东南”（5）

当单独行动的“不死者”站在了东南隧道的铁闸门前时，位于两百华里之外的“傀儡师”也透过前者变异了的感官身临其境了。

晁错的小算盘，其实打得一点不错：

锁上铁闸门之后，即便被那白色的怪物发现并追上来，

那么隧道里的单个白怪既不能发射闪电摧毁铁门，又不能凭借一己之力将大门拉开。

可谁知，在幕后主使的戎服窄袖之中，仍然留了一张王炸。

汗流满面的傀儡师，眉头一紧，便用意念将其他大几千名不死者暂时“下线”，让正在执行各自任务的白怪暂时如僵尸般呆立在原地。

如此一来，“生命树之种”的全部能量，就能暂且集中在隧道中的不死者身上了！

“朕这样操作，”傀儡师心想道，“其实也是万不得已，效果上不如让整个不死军一齐射出闪电。但打开面前这扇铁门绰绰有余了！”

只见挪用了全部能量的不死者双手抱拳，右掌上的灰蛇通体发光，然后从蛇牙中射出一颗无比强劲的火球，一击就把数千斤重的铁门轰成了渣渣！

叫人心惊胆战的爆音，经久不息地回荡在漫长的隧道中。

这时候，刘恒他们三个已经骑出去了好一段距离，但是因为之前关门并上锁耽误了太多时间，三小只并没有追上长老们。

听到不祥的回音从背后传来，三小只便停下马匹，仔细听辨，然后，就听见了怪物宽大的赤脚踩在隧道石板上的哒哒声！

“你看看你！”刘恒在马背上对晁同学吼道，“一天天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结果把敌人引来了吧？”

“就算咱们仨以死谢罪，”刘恒实在气不过，继续骂道，“但这条隧道已经暴露，也没有岔路，还是会让怪物追上前面的大部队！”

晁错这时候，也吓得魂不守舍。

他甚至想到，父母给在大公国出生的自己这个单名“错”，本意是指玉器上的“错金银”工艺，能让翠绿的玉石披上绚丽的金银纹饰。

可谁知一语成谶，在紧要关头，晁错真的犯了大错！

“还有办法补救！”晁错急中生智 “前方隧道出口也有一道类似的铁闸门，并且门上设有暗弩，咱们可以埋伏起来，待怪物接近后把它射死！”

说着，他就踢了踢马肚子，把坐骑跑了起来，继续沿着鲸鱼油灯照亮的隧道前行。

刘恒和大鱼也别无他法，只能跟着晁错继续骑行，因为只要被怪物追上了，那么必定是死路一条。

济口村位于临淄城东北不到一百华里。

刘恒从息壁涵洞游泳进入大公国，昏厥中被某种力量在海上推行，绕着齐地半岛一圈儿，最后在济口村被恰好前来出差的羲娥、晁错和大鱼发现。

后来，从济口村由大鱼赶着马车来到临淄学宫，慢吞吞在路上耗费了一天一宿。

其实，这点距离，对于齐王宫地窟里这群能够长期奔跑而不停歇的马匹，小半天儿就能跑完了。

回到大公国存在的最后一天，从齐王宫地窟通往济口村的隧道里。

在听闻了白怪攻破了铁闸门之后，刘恒、晁错和大鱼带着极度懊丧的心情，快马加鞭地跑在那个所谓的“不死者”前面。

不幸中的万幸，隧道顶壁较为低矮，而且每隔几步就悬下一盏鲸鱼油灯——这让人高马大的白怪完全无法发挥一跃十步的优势，只能勉勉强强对三小只紧随其后。

就这样跑了一个多时辰，三小只望见了隧道前方是一扇跟入口处一模一样的厚重闸门，说明已经接近了隧道的出口；

而且，叔孙通和其他长老在通过出口附近的铁门之后，并没有将其关闭，可以说宁可冒着自己被暴露的风险，也要给三个年轻人留下生路。

望着出口处的闸门，晁错勒紧马缰，让坐骑减速然后停下。

“像我刚说的，”晁错下马，边跑边说，“铁闸门里有暗弩，这是咱们扳回一局的好机会！”

刘恒和大鱼可谓被这个队友坑了，现在骑虎难下，只能配合晁错。

三匹良驹已经完成了使命，被解除了所有的马具，然后就朝着前面吹进了大海气味的出口撒腿奔去了。

于是，三小只就埋伏在了铁闸门的后面。

晁错一面偷偷注视着黑漆漆的隧道中敌人的动向，一面攥紧了释放暗弩的拉杆，掌心里早就湿漉漉的了。

三人明显听到，那令人不安的哒哒声越来越近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永恒。

那丑陋无比的白色怪物，远远从黑暗之中显身，在顶壁摇曳的微光之中朝着铁闸门踉踉跄跄地奔跑而来——那夸张且诡异的步态，只能用“踉跄”二字来形容了。

“这家伙不会嗅到咱们吧？”大鱼在埋伏中小声说，“咱仨浑身都是汗臭，马匹的味道也没有散去。”

跟刘恒、晁错两位正牌学士一起行动的学工大鱼，平时是很少说话的。

当他开口说话，必定是最要紧的话。

“我估计，”晁错回道，“这家伙鼻子不太灵。因为，从没见它像猫猫狗狗那样一面‘四处读书看报’，一面呼哧呼哧地抽着鼻子！”

不管怎么样，晁同学知识面还是很渊博的。

刘恒立马朝两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同时演哑剧般极其夸张地挤眉弄眼，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是想告诉他俩：即便怪物嗅觉的确不灵敏，这样的窃窃私语也会将自己暴露给对方的尖耳朵。

果然，怪物跑到侧开的闸门前，根本没有留意到门后面的埋伏，兀自继续向前追赶。

就在这时，晁错一铆劲，把手中拉杆拉到头！

就听嘈嘈切切的弹弦之声，数百枚锋利箭矢从门板的成排小孔里面飞了出来；

不偏不倚，全都扎在了白怪膨大的身体上！

霎时间，怪物浑身那鼓囊囊的肌肉，真的仿佛被扎破的气球，喷出了大量臭烘烘的黑色血液。

接着，大块头一头栽倒在地，倒在了一大自己的黑色血液之中！

再看怪物右掌上的那条灰蛇，失去了之前的光泽，也一动不动了。

所谓“不死者”，看来也不过如此。

紧张得几近虚脱的三小只，总算能够长舒一口气了。

他们之前犯下的错误，已经被他们亲手改正，从此可以问心无愧了。

“结果好，”刘恒这才敢吱声，“一切都好！”

“咱们抓紧！”小刘继续催促着另外两名队友，“隧道还剩最后三百步距离，咱们只得跑到出口了！师父们肯定还给咱们留了一条撤退的船！”

大鱼便跟着刘恒跑起来，可是被晁错从身后一把揪住他的衣角！

“老弟，”晁错得意洋洋道，“你去把那只小蛇拿回来！”

平素里，木讷的大鱼就是能说会道的晁错所驱使，为他去干一些脏活累活。

“多此一举！”刘恒哭笑不得对晁错说，“你非要给入口闸门上锁的举动，就是画蛇添足才出错的。现在又要节外生枝啊？”

“怪物都死了，”晁错满不在乎，“还有啥可怕的？若不留一个纪念品，谁知道咱们还立过这个功呢？”

说罢，便又催促自己的小跟班儿，去从一堆烂肉中拾起那精致的小蛇。

那质朴的渔民便只得回过头，跨步上前，玩下粗腰，将自己那只胖乎乎的右手伸向那灰蛇。

可就在触碰到的一瞬间，那小蛇突然活了！

嗖的一下，灰蛇滑到了大鱼的右掌上，舞动尖尖的尾巴，一下就刺穿了那结茧的皮肤，疼得大鱼大声哀嚎！

晁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完全不知所措。

而细心的刘恒则发现，地上那摊从怪物体内流出的黑色臭水，竟然神乎其神地凭空消散开来！

再看可怜的大鱼，一面鬼哭狼嚎着，一面发生了可怕的身体变化：

整个体型肿大起来：全是肥膘的小肚炼成精肉，躯干和四肢不断伸长，渔夫打扮的褡裢和草鞋全都被撑破了！

缓过神来的晁错急忙上前搀扶大鱼，却被后者乱舞的大手猛地打翻在地！

继续看这个跌跌撞撞的可怜虫，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变得毫无血色，扎着粗大发髻的乌发纷纷脱落，变成了秃瓢；

双眼渐渐如甲亢病人般凸出眼眶，两耳则变尖变长——

总而言之，大鱼正在接替已经中箭而亡的怪物，成为那灰色小蛇新的宿主，前仆后继地实现了傀儡师眼里所谓的“不死”！

这就是所谓的“不死者”！

这就是所谓的“万人不死军”！

当灰蛇控制了大鱼的身体，下面需要做的，就是控制他的灵魂。

只见大鱼缠绕着小蛇的右掌五指并拢，粗大的手背啪的一声贴到自己的前额。

那锐利的蛇牙，瞬间穿透颅骨，将控制思想的毒液径直注入大脑，突破了后世医学才认识到的“血脑屏障”。

与此同时，大鱼的黑瞳也随之扩散，挤走了全部眼白，让双眼完全变成了乌青。

保持这个姿势，这个新变成的行尸走肉转向西南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加额礼”——

从始皇帝时代开始，秦军就向大秦天子和大秦储君行这种敬礼，以表示对嬴氏政权的无限忠诚！

而这个“加额礼”的对象，此时正位于济口村的西南数百华里，泰山西麓的秦军大本营之中——

从幕后操控“不死万人军”的大秦三世皇帝扶苏！

中军帐下，成群结队的郎官们忙里忙外，照顾着已经四天三夜没合眼的大秦天子——

为陛下拭去额头如雨的汗液，给透支体能的陛下喂水喂食，还要随时更换用过的马桶等等。

这辛苦的幕后主使面前，就是外形瘆人的“高鼎”，让扶苏能够远程操纵战无不胜的“万人不死军”。

四月十三日的深夜，泰山西麓，入侵大公国秦军的指挥所。

一万名方阵士整齐排列在皇帝牙帐之外。

帐内，扶苏端起了“随候冠”，或者说“耶路撒冷之冠”；

上面仅剩的两枚“随候冠”，或者说“生命树扶苏之种”，被陛下取下了一颗。

扶苏握着这颗与他同名的神树种子，走到高鼎之前；

那扁平的三足底盘内外，爬满了上万条灰蛇；

底盘中央立着一根柱子，柱顶套着一支王冠大小的环形尊盘，上面同样爬着万条小蛇，与底盘上的灰蛇形成了一一对应的关系；

中央立柱的开口完全敞开，因为沉睡其中的青龙剑，早已经被秦昭襄王的长孙嬴异人从尊口拔出了……

于是，大秦三世皇帝便将一枚“扶苏之种”投入那敞开的尊口之中，将这魔鬼打造的神器给激活了。

只见，那三足底盘内外的万条灰蛇顿时便活跃起来，开始疯狂地舞动。

陛下则不急不徐地卸下立柱顶的环形尊盘，双手捧着这无比沉重的环冠，戴在自己高贵的头颅上，造型颇似希腊女妖美杜莎的蛇发！

意识扩张的皇帝陛下，便能通过这丛生的蛇发，控制这底盘上的万蛇，乌乌泱泱地爬出大帐，附着到每一名颤抖中方阵士的右掌。

然后，就像大鱼那样，这群忠诚战士的身体也发生改变，变成完全受傀儡师操纵的妖怪，号称“不死万人军”！

每一名所谓的“不死者”被敌方消灭，其掌上的灰蛇就会寻找新的宿主、新的“不死者”；

如果操纵者已经完成了目的，就可以操控有主或是无主的小蛇脱离无论死活的宿主，从任意遥远的地方回到尊盘上……

……

现在，在济口村附近的地下隧道里，刚刚宣誓的“不死者”结束了加额礼，放下蛇头舞动的爪子，额头上的杏仁疤渗出臭烘烘的黑浆。

早已将它的两名伙伴打倒在地，大鱼一面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一面跌跌撞撞地奔向隧道的出口，奔向乘船撤退的全体大公国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