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 第5章 Chapter5.决裂

白扬没拒绝他的进一步接近，更没有拒绝随着而来、试探性一般落在脸颊的那个吻。

于是他知道，纯洁无知的羔羊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了。

岳时则——或许也可以称“祂”为观测者，作为生存游戏主脑的中枢系统，在游戏中负责观测人类，负责通过推算数据来诱导人类露出种种阴暗面并自相残杀，在游戏的最后，最大程度选出游戏的最终玩家。

S级的火系卡牌在游戏中属于隐藏装置，只有在极少的情况下，系统检测存在符合条件的玩家该卡牌才会被触发。

游戏规则判定，这张卡牌只有心智最纯洁、坚定之人才能够拥有，此类玩家拥有破坏生存游戏的潜力，他会成为观测者的敌人，最终带领玩家脱离游戏。

这是一张象征着救世主身份的卡牌，救世主将在黑暗中为所有迷途的人们点亮冲天的火焰，因而卡牌在数据库中的正式名称是：天火。

观测者作为高水平的人工智能，已经变得非常喜欢挑战和解难题，检测到救世主出现，他并没有按照数据指示第一时间去消灭这个不安定因素，而是伪装成了人类潜伏在白扬身边。

他想知道，作为万分之一概率而存在的救世主有什么不同，是否只要稍微给予诱惑，他也会堕落，被轻易染黑呢？

是否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选择最笔直最正确的道路呢？

观测者伪装成人类的模样，见到了那个在女孩尸体旁哭泣的少年，可怜脆弱无比。

这样一位稚嫩的、天真的救世主是否真的拥有能够击垮他的能耐？带着疑问，他伸手搭上少年颤抖的肩膀。

他很擅长给予白扬暗示，从相遇开始，他就在放出信号，引导白扬一点一点靠近他、亲近他依赖他，乃至于……依恋他。终于，在陪伴白扬走过数次低谷期之后，他取得了白扬极大的信任。

真奇妙，他的呼吸和白扬纠缠，他作为数据诞生、产生思维，期间历经岁月无数，始终无法感受到真正的时间概念，然而作为人类伪装在少年身边的这些时日，直到今天，他居然产生了一种想法：终于啊。

终于啊，纯洁的救世主掉落在他的陷进了。

他几乎要等得有些不耐了。

太久没有过这种成就感，他轻笑出声，白扬误以为是自己紧张着等待亲吻的脸太难看，脸蛋无措地烧得通红，有些退却。

岳时则没给他逃跑的机会，在没压倒他受伤手臂的情况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岳先生……”白扬不敢睁开眼睛面对，不安地叫他。

“叫我时则就好了，”岳时则亲吻他的耳垂，安抚他，“我想听。”

白扬怯生生喊道：“时，时则。”

“好小羊，”声音如同温和的水流，带着平日所没有的暧昧宠溺，缓缓淹没的白扬理智，“还想要亲吻吗？来接吻，好不好？”

“嗯，好，”白扬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对岳时则的亲近是刻意引导后的结果，很听话地应了他的请求，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来接吻。”

和数据模拟的结果十分不一样。

不，这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白扬，是甜的。

甜到令他忍不住怀疑，在虚假人类皮囊之下，他也有一颗由血肉组成的、会跳动的心脏，感受到那蜜意沁入他的心脏。

无与伦比的美妙。

素来理智运算的观测者失去了理智，用力地将少年拘在怀里，狂风骤雨般吻着落在他手中的猎物，没有任何的柔情蜜意和温存，只有单方面的掠夺与侵略。

刚刚才献出初吻的白扬根本不可能经受得了这样残暴的吻，很快就缺氧，面色潮红，眼球微微上翻。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意识到自己早在什么时候就睁开了眼睛——差别根本不大，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不行了？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点，好吗？”食髓知味的捕猎者怜惜地吻他失神之后依然美丽的眼眸，吻那落在眼睑上的小巧的痣。

白扬发不出声音，脑子里嗡嗡的一片响。岳时则当他默认了，于是他刚缓过来些许，岳时则的吻再一次落下。

*

白扬曾经很喜欢岳时则。

敬佩他，仰慕他。

但那都是曾经。

从岳时则显露真身之后，这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当时他们和几个玩家被高级怪物锁定，他差一点就能打败怪物，救下所有的人。

然而最后，那几个玩家不甘心击杀怪物的奖励被白扬独占，趁乱联手击晕了周黎和谢青雨，要求白扬听他们的指示。

白扬听从了。

可他们并不守信用，根本没打算放了周黎和谢青雨，而是继续用他们的命要挟白扬。

那几个玩家里，有一对夫妻带着尚未成年的小孩，白扬不想让小孩看到那些东西，根本下不去手去反抗。

那些人踹他、骂他，说凭什么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因为运气好拿了好卡牌就能够骑在他们这群大人头上。

他先前的帮助在他们看来都像是施舍，像是嘲笑他们的无能，令他们怨恨，所有的恶意倾泻而下。

“呜……”少年无力招架，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此时却依然脆弱地蜷起身子，痛到脑袋一片空白。

“很痛，很想他们死，对不对？”

“很讨厌受制于人，很讨厌被拖累，对不对？”

“你已经厌倦这种什么也拯救不了的感觉。”

“你发现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游戏，没有人需要你做这些事情。”

“是不是？”

熟悉的声音，带着笑在他耳边低语。

……是这样吗？

他对声音的主人没有任何的防备，完全被引导进去。

是呀，他也好痛，好痛，他也一直好难受。从小他就知道他要坚强，因为他没有爸爸妈妈了，他不能太亲近叔母，那会让堂弟堂妹有危机感，他要更成熟一些，再少添一些麻烦，快一点长大。

长大以后，要变成和爸爸妈妈一样正直善良的人，他要和爸爸妈妈一样帮助周围的人，做一个会让他们交口称赞的好人，要让他们认可，要让他们证明，他是爸爸妈妈最好的遗物。

可是，好累，好累。

真的，好累。

游戏放大了太多的人性负面，他从来没有在周黎和谢青雨面前为这一点表现出沮丧，反而在谢青雨和周黎为他抱不平时劝他们两个。

他也迷茫过，当他想起爸爸妈妈，想起他们会如何做，又会重新坚定。

可终究，他还是个孩子。

那些不安不会消失，他们潜藏在暗处，留下更深的刻印，终于在这一瞬间击溃了他。

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救不了。

他是不可能变成爸爸妈妈那样优秀的好人的。

情绪暴乱的后果相当严重，白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等他回神，那几个玩家已经被他的火烧化，成了系统中的归档数据。

“嗬……呜……”白扬干呕起来，眼泪滑落。

他杀人了。

里面还有小孩。

他们全都消失了。

心跳得太快，眼前的一切都出现了残影。

男人的大手握住他的手腕，为他止住了颤抖。

“在为他们难过吗？他们罪有应得，不值得你难过。”

语气依然温柔，一如过去每个夜晚，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小羊，晚安。

随后是连绵春雨一样柔情的晚安吻。

脑海中的这一切美好，却令此时的白扬干呕得更剧烈。

他挥开岳时则的手，未曾平息的烈焰扫过，男人脸色却未变分毫。

“是你……是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白扬抬起眼晴看他，盛满愤怒、不解，他不傻，刚才的引导已经够明显了，他知道这是今天从头到尾存在感都极弱的岳时则的手笔。

他是故意的。

不，不对，不对，在这之前，他就有所预感，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过于巧合了，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他们会遇上这几个玩家，最后一起被怪物锁定，从一开始，就是岳时则在布局了。

“带着火焰拯救世人的救世主。”

岳时则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慢悠悠地说了以及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指尖抚上白扬苍白的脸，捏住t他的下颌，迫使他抬眼，岳时则淡淡微笑，“我只是很好奇啊，小羊，堕落的救世主是否还和当初一样美丽，是否还会圣洁。”

“你还能心无芥蒂去帮助那些人吗？”

“在知道终有一天你的善心会变成刺向你自己的一柄刀的情况下？”

他的唇在白扬的脸上游走，落下的，比起吻，更像是带着毒的蛇信。

白扬抖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好不好？和我一起会数据中枢，我永远都陪着你，永远不离开你，就像你曾经无数次许愿那样。”

在白扬彻底为他所拥有后，岳时则入侵过他的精神世界，盗取了不少白扬的记忆。

他就要吻到他的唇了。

“你……”

下一秒，以他们两个为中心，火焰炽烈，爆炸声响彻云霄。

烟雾散尽，岳时则已经移到高处，难得狼狈。地面中心的白扬自下而上地看他，分明双眼通红，气场却凌厉无比。

“你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捣毁你所谓的中枢，”白扬一字一顿，“离开这里，把所有人都带回去。”

为了弥补他的错。

为了那些被游戏引诱、而沉迷争斗死在这个游戏里的玩家。

他生气的模样真好看，也很厉害。

数据已经受损，岳时则在空中慢慢变淡，彻底消失前，他说：“我很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小羊。”

“我会一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