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遗梦 第19章 chapter19

目送鲍德温四世带领的十字军军队出城后，阿伊莎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位王室老师。

“威廉先生，陛下是不是怕我又偷偷混入骑士团，所以才派您来监视我的呢？”

威廉闻言，笑得肩膀都微微抖动起来：“阿伊莎小姐，无需用‘监视’这般严重的词语吧？”

经人这么一提醒，阿伊莎顿觉脸上有些发热：“抱歉，是我用词不当了。”

“没关系。”威廉依旧凝望着远处的骑士团队伍，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使他看上去格外温暖和蔼。

感受到威廉先生的沉默，阿伊莎心中涌起一阵懊恼，自己刚才实在不该如此贸然地去问这样的问题。

威廉依旧回答了她的问题：“你应该明白，就算陛下不责罚你，被教会知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教会的规矩严苛，他们绝对不会容忍一个女子就这样混进去，这在他们眼中简直是对神权的亵渎。一旦被发现，不仅是你，就连陛下也可能会受到牵连，陷入麻烦。”

“您放心，我不会再以身犯险了。”阿伊莎心里琢磨着之前的事，眼珠一转，笑着问道，“威廉先生，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其实之前纳绥尔跟我讲过一些类似的话，他说如果不是泰比利亚斯大人在中间调和，我混入骑士团的事情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结。可是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威廉先生，纳绥尔说的是真的吗？”

威廉脸上的表情一滞，“纳绥尔这么说的吗？”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可能有些不太清楚状况。”

阿伊莎笃定自己的猜测，心中有了底，于是更加大胆地追问：“威廉先生，您就别瞒我了，到底是不是泰比利亚斯大人？还是说……另有其人？”

威廉轻咳一声，缓缓说道：“阿伊莎小姐，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得太清楚。你只要明白，陛下不希望你再陷入危险中，你能平安无事，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阿伊莎听后，转头望向渐行渐远的十字军军队，直至变成一个远方模糊的黑点，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她十指交握，庄重地放在胸前，做了一个阿门的手势，与此同时，一只白鸽从她头顶振翅飞过。

从高塔下来，阿伊莎与威廉路过花园，恰好遇见茜贝拉公主。公主牵着小王子，原本脸上的笑意，在瞥见阿伊莎时瞬间凝固。

阿伊莎谨记宫廷礼数，忙上前行礼，侧身站到一旁。茜贝拉神色冷淡，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便带着小王子离去。

阿伊莎看着茜贝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喃喃自语一句：“公主殿下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威廉说：“公主忧心驸马的事，听说她昨晚彻夜未眠。”

阿伊莎心里清楚其中缘由，也察觉到茜贝拉眼中对自己的冷淡。这位尊贵的公主，让阿伊莎不知如何安慰。居伊做出那样的事，也不知道鲍德温四世会如何惩处他，只是无论处罚是轻是重，都像是在让他的姐姐茜贝拉难堪。

正想着，走廊尽头一位侍女匆匆走来，行至阿伊莎面前，欠身说道：“公主殿下传召您过去。”

阿伊莎不知公主要找她谈什么。威廉看懂了她的迟疑与犹豫，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去吧，没关系的。”

阿伊莎跟着侍女去了公主的寝宫，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里和国王寝宫的位置相对，距离较远，也并不顺路。

侍女停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伊莎踏入屋内，脚下的华丽地毯松软厚实，她闻到了一股蔷薇花的香气，周身顿时被这股芬芳所包围。

香气来自桌上那些养护得很好的蔷薇花，它插在透明的玻璃瓶里，花瓣饱满丰盈，色泽鲜亮，不失高贵典雅。

茜贝拉坐在床边，哼着一首童谣哄蒙费拉特的鲍德温入睡。

阿伊莎站在一旁，聆听着茜贝拉温柔的歌声，虽不太明白歌词含义，却也能真切感受到她身为人母的慈爱与呵护。

良久，小王子终于酣然睡去。茜贝拉命人放下床幔，一层又一层柔软的纱帐拉上，像是把孩子保护在她的精心打造的羽翼下。

茜贝拉来到阿伊莎面前，神色清冷，让人难以捉摸她的情绪。

“你很喜欢那些花？”

“这些花被公主殿下养得很漂亮，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真心夸赞道。

“这是侍女从花园里摘来的大马士革玫瑰。虽说叫玫瑰，但其实是蔷薇花，是弟弟专门为我种的。你去看过吗？满园都是，花开的时候还挺好看的。”茜贝拉的目光越过阿伊莎，回忆着满园花开的盛景，她的神情却依然透着落寞。

阿伊莎惊讶公主会跟她闲聊，可是她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花朵受到了意外的风雨侵袭。花瓣凋零，失去了往日的娇艳。她的忧伤具有一种感染力，让阿伊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驱散公主心头的阴霾。

或许是宫廷之中，那些为了权力而展开的无休止的内斗让茜贝拉感到一种难以挣脱的束缚和沉重的压力。又或许是身为王室公主，肩上负担的种种期望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她无法呼吸。每一步都需谨小慎微，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家族荣辱，这样的生活让她心力交瘁。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来，她跟弟弟竟然是同一类人。都是这样的固执，为了心中所念，不顾一切。都在抗争，与这残酷的命运，与这无形的枷锁。只是方式和途径不同罢了。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终于切入正题：“我今日找你来，不是要赶你走。”

阿伊莎对公主这般突兀的态度转变，着实吃了一惊。

茜贝拉继续说道：“弟弟他是个善良的人，他准许你留在这，我当然不会违背他的意愿。但是你不要插手关于内政的一切事宜，这对你本身来讲没有什么好处。”

阿伊莎听到这里便知道茜贝拉找她来的目的，她在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居伊的政见与鲍德温四世相悖，而茜贝拉很明显是更偏向于自己的丈夫，毕竟在一个麻风病人和一个健康男性之间，谁都会选择后者。而阿伊莎是绝对不可能站在居伊和茜贝拉这一派系的，自己能好好活到今天，还可以站在这里和公主对话，全仰仗这里的国王。

“我明白公主殿下的话，您放心，我不会多管闲事的。”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王城内，她有自己的耳目，她知道弟弟和阿伊莎每次谈话内容，他们大多数都在聊一些很寻常的话题。

她听说弟弟准许提尔的威廉教阿伊莎学习他们的语言时还为此感到十分震惊。可仔细一想，似乎也并不奇怪。只是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个万分危急的时刻了，弟弟还要去花费一些精力去做这样一些无用的事情？

王宫内部已经陷入了各种各样的麻烦中，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居伊所惹下的祸端。每次她尝试去修补丈夫造成的裂痕，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

如果居伊可以老实本分一点点，她还能省不少精力。她不止一次劝告他，在弟弟尚且健在的时候，不要把和雷纳尔德拉帮结派的事情摆到明面上，不要做出违背弟弟意愿的事情。可居伊执着得可怕，美其名曰说他在为了上帝而战。

对于丈夫这样的行径，她的每一次的劝说都如同石沉大海，换来的只是丈夫的一意孤行，这让她倍感绝望。

她感到很疲倦，此时只想安静的独处片刻，摆了摆手，示意阿伊莎可以退下。

她走进卧室，掀开薄纱，见孩子睡得正香的模样，那些压力和无助仿佛一下子消散了。她把弟弟送的那个骑士雕塑放在床头，俯身在小鲍德温额间落下一吻。

阿伊莎直到走出公主寝宫一段距离，才稍稍放缓脚步。她抬眼望向远方那威严的塔楼，阳光洒在上面，发出耀眼的光芒。可是在这片光芒之下，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与付出？

即使是身处权力巅峰的耶路撒冷王，看似拥有一切，实则被重重困境缠绕。他身染麻风病，承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依旧要在这复杂的宫廷和动荡的局势中力挽狂澜。为了国家的稳定，这几年，他一直在各方势力夹缝中挣扎，寻求平衡。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国王的寝宫门前。忽然，一阵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阿伊莎循声望去，一只鸽子轻盈地飞落在廊柱上。鸽子舒展双翅的瞬间，恰好挡住倾洒而下的一缕阳光。

阿伊莎想起提尔的威廉曾对她讲述过，鲍德温四世加冕时，那只威风凛凛落在王冠上的雄鹰。如威廉所说，这是上帝降下的吉兆，是神迹，庇佑这位年轻的君王开启他充满艰难与荣耀的统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