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云影 第9章 第九章 开昭的工作

这一周，开昭上晚班，被迫晚睡晚起。上午，开昭不紧不慢地起床，拉着床上绑着的带子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自己痉挛，然后活动自己僵硬的身体，穿压力袜，穿保暖袜，挪上轮椅去洗漱。把自己收拾干净，开昭会把自己绑在站立架上站一会，站立的姿态能够预防并发症、改善肌肉与关节状态、促进内脏功能调节。虽然活着没什么意思，但开昭暂时还不想死，靠自己能做的康复训练不多，站立算是最方便的之一，开昭尽量每天都站一会。

吃过午饭收拾好就可以去上班了，开昭的岗位是市图书馆儿童阅览区的公益岗。图书馆的公益岗招聘要求高，工资也比社区的公益岗高些，但收入总归是没有正式职工多，而且虽说是一起工作，人心里总是会分个三六九等，杂事总是下意识让公益岗做。开昭当时之所以想尽办法争取这个岗位，一方面是他本身也不好找工作，另一方面，他也在想方设法接近云时影。

好在儿童部的主管是吴惠，吴惠向来宽容大度，对下属一视同仁，都很爱护，所以大家都叫她吴阿姨，而不是吴主任。开昭的为人，吴惠还是看在眼里，开昭的家庭情况，吴惠多少也了解，自己家里有个残疾的孩子，自然知道开昭有多难，忍不住会多关心些。开昭愿意跟云时影在一起，对吴惠来说确实是意外之喜，一方面，开昭确实很会照顾人，把云时影交给他是完全可以放心的，另一方面，云时影除了眼睛看不到，其它方面都很健康，性格也好，很多时候也能帮开昭一把。

没有特殊情况，吴惠上的是朝九晚五的行政班，下午的交班时间快到了，开昭行动慢，向来会早些到，吴惠到门口去堵他。开昭刚好到图书馆门口，见了吴惠，笑着打招呼：“吴阿姨。”

吴惠陪着开昭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开昭，云时影那小子没折腾你吧？”

开昭抬头看吴惠，说：“怎么会？学长人很好的。”

开昭本来就身量单薄、长相秀气，加上残疾，往上看人的姿态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很能激起别人的母性。吴惠笑得越发慈爱：“他要是没事找事，你跟我说，我收拾他。”

开昭很会卖乖，只是说：“不会的，学长很讲道理的。”

倒让吴惠有些不好意思：“云时影被我们惯坏了，也就你愿意包容他。”

开昭停下轮椅，目光温柔而坚定：“学长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开昭的坚定让吴惠有些恍惚，让他开始怀疑云时影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到了更衣室，开昭摘了手套，把外套挂到衣柜里，在粗线毛衣上罩上了工作人员的马甲，检查了马甲的口袋里的笔、便利贴、卡通贴纸，本来工作人员还要换静音室内鞋，但是开昭不踩地面，也就不用换。

吴惠看着开昭缓慢而稳定的动作，没有试图上前帮忙，只是不由地再次感叹，开昭确实有着超出同龄人的稳重，又能随时惹人心疼。

从更衣室出来，吴惠看着周围没人，小声说；“今天馆长找我谈了，叫我推荐个人，我推荐了你们何姐，之前我也跟她通过气，她会照应你的。我顺便跟领导提了，后面报招录计划的时候不要那么教条，不用参照公务员体检标准，我们本来就是公益单位，能正常履职就行了，他说他会考虑的，也不知道真假，你关注一下后面的招录公告吧。”

开昭知道吴惠说的是她退休之后的安排，心里感激，说：“吴阿姨什么都为我考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经过坡道，吴惠下意识地停了脚步，这是领着云时影走路养成的习惯，她随即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走：“我看到你就想起云时影，不管你们俩能不能成，我都希望你过得好一点。”

开昭知道，他最终能拿到这个岗位，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吴惠力排众议，同意他到自己部门工作。开昭有些动容：“我一定尽我所能对学长好的。”

虽然云时影不好意思说，但当妈的哪里看不出儿子在想什么，两个人能不能成还不好说呢，当然开昭这个朋友云时影还是愿意交的。吴惠摆摆手：“不要有压力，感情的事情，不强求。”

寒假还没结束，图书馆时不时还在举办阅读活动，让本来就比其他区域声音大的儿童区显得更为吵闹了。开昭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小朋友随意丢在一边的绘本，把它们放回书架，好在儿童区的的书架都不高，开昭都够得到。

渐渐地，开昭停在一片书架围成的半封闭区域外，里面，志愿者和小朋友们坐在地上，讲着绘本，时不时互动，家长们在外围看着。开昭静静地看着志愿者，默默记下她的表达方式。吴惠来到开昭身边：“下次的绘本分享会你去讲吧。”

开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腿，小声说：“还是算了，家长会有意见。”

吴惠说：“怎么会？讲绘本又不是表演，不都是坐着讲的？”

开昭叹气：“上次还有家长说，绘本里面有残疾角色，是不健康绘本，不应该出现在图书馆里。还好那天我休班，不然我们部门恐怕要吃一个投诉。”

吴惠嗤之以鼻：“有病，这种人你也放在心上？咱们的老读者不是都很喜欢你？留言本上你的表扬是最多的。”

开昭一手搭在靠背上，一手撑着腿，侧身抬头看吴惠：“我特征明显罢了。”

吴惠拍拍开昭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下周，你来讲《没有不方便》。”

吴惠说完转身就走，没理背后叫她的开昭。

因为是儿童区，晚饭后人就渐渐少了，过了九点钟就几乎没人了，可以提前整理，等十点钟到了拖一遍地就能下班了。一个班只有四个人，一个家里有事提前走了，一个守着借还书处，一个去整理树屋，开昭照旧在一楼转悠，把散落的书收拾起来，乱放的小板凳小椅子放回原处。虽然腰腹无力弯腰困难，但开昭从来没觉得自己就不能做、不该做，慢慢来就好了，反正也没什么需要着急的。

桌子下遗落了一本书，开昭看了看，把腿丢下踏板，等着肌张力释放完，撑着轮椅小心地坐到了地上。开昭坐不稳，只能一手抓着桌边，一手拉开椅子，伸手去够书。书被拉出来的瞬间，开昭失去了平衡，躺在了地上。开昭缓了一会，拉着椅子把自己撑了起来，靠着桌脚坐好，先把书丢到了桌子上，再把轮椅拉过来，调整好角度，撑起自己转移上轮椅。

一番动作让开昭微微有些出汗，他喘着气看向桌上的绘本，正是那本《没有不方便》。开昭看着自己的腿，自嘲地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没有不方便，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开昭想着，拿起绘本放在腿上，转动轮圈去了借还书处，办了借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