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卦破梦 第23章 泡泡馄饨

陈遇在风月楼里找了一圈没见到道纪的身影。

猜他应该不会走远，陈遇拎着他的外披就往外找。

天色已暗，暑气散了许多，金陵的街上做夜生意的摊贩们纷纷摆起了摊子。

卖莲蓬的、卖花的、卖糖的……

还有支着摊子卖泡泡馄饨的，把陈遇吸引住了。

陈遇是北地人，在北州时，都是炖肉、烤肉配上干巴巴的面饼。

就算是平时在皇城里也不常见这些江南口味的餐食，尤其是馄饨……还看起来像个透明的皂荚泡泡，实在是很稀奇！

可惜现在不是他逛街的时候，他有些不舍地离开了泡泡馄饨摊，心想若是一会儿回来，定要买一碗回去吃……

又走过两条街，琳琅满目的货品和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渐渐远去，陈遇这才看到了道纪的背影。

他站在一面花灯墙前，正出神地盯着数十盏花灯发愣。

在江南的小巷子里，时常挂着各式花灯，挂成一面墙，一阵风吹过，便都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这些灯笼和宫里精雕细刻的不同，都是简单油纸糊的，上面的花纹潦草随意。

陈遇在他身后站了片刻，正在想该怎么同他说话。

是假装无事发生地告诉他挽郎前剑主是萧清羽？还是解释一下方才自己的行为？

多少都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可如今的问题是，挽郎前剑主竟然是萧云何的亲生母亲，那萧云何知道吗？

更重要是的，萧云何会不会就是现在挽郎的剑主？

那么这几次刺杀，就说得通了，可是说不通的是他为何要刺杀自小交好的道纪？

于是两人便在花灯前无声伫立。

直到不远处炸响了一串鞭炮，把道纪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甫一回头，便见到了沉重凝视着自己的陈遇。

“……”道纪敛眸。

这下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陈遇也回了神，冲他走了两步，他决定先讲正事：“回去吧，事情有点出乎意料。”

“回哪儿？”

“呃……回客栈？”陈遇试探道，总不能回风月楼吧？

“好，路上说吧。”道纪点头，压下心里乱糟糟的情绪。

陈遇想了想，迟疑地问了一句：“我能不能去先买一碗泡泡馄饨……？”

“什么馄饨？”道纪反应了一下，确认陈遇说的是和此事无关的东西。

“泡泡……馄饨。”陈遇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觉得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会被道纪笑话。

“……好。”道纪这才听懂陈遇说的是什么东西，竟然莫名想笑，泡泡馄饨是金陵独有的小吃，没见过也很正常。

结果道纪的手里也被塞了一碗馄饨。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无语地各捧着一碗馄饨回到了客栈房间。

羽萧是萧清羽的事情道纪在回客栈的路上听陈遇说了，他正沉默地消化这个事实。

“那刺杀的我的，应当就是萧云何了。”道纪眼神茫然地搅弄自己的泡泡馄饨，在陈遇关切的眼神里，就快把馄饨皮搅成一坨面汤。

陈遇几个馄饨下肚，终于有点底气了：“嗯，那他为什么想杀你？”

“我不知道。”

陈遇把最后的几个泡泡馄饨吞咽下肚，道纪不知道，自己更不知道，道纪和萧云何到底搞什么名堂？

“他会不会是帮着徐亨？”陈遇又问。

“有可能。”道纪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惹恼了徐亨，让他如此痛恨自己。

“你没得罪徐亨吧？不过自你来了以后，他倒是沉得住气，确没来寻过你。”

陈遇又想了下各高官近期走动的风声：“太子应当是想拉拢你的。只需徐亨……徐亨不会这么快就想杀了你吧？他没那么疯疯癫癫的。”

那么疯疯癫癫的就另有其人了。

“挽郎——真的在萧云何手里吗？”道纪的胸口像是郁结了一口气，这口气和挽郎的减伤混合在一起，隐隐作痛。

陈遇和挽郎交手过一次，那种恶寒让他至今都忘不掉：“那次在皇城里，确实感觉不到萧云何，那种感觉，更像是剑的残魂，而不是人在用剑。”

“剑的残魂……”

“那种没有人气的东西，别说是萧云何，是人是鬼都不好说吧。”

陈遇忍了他一会儿了，又说道：“馄饨不吃也别玩啊，埋汰粮食。”

千虎将军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埋汰粮食是活腻了吗？”

道纪恍然才意识到自己快把馄饨搅成糊糊了，忙吃了几口：“初去国师府的时候，萧云何的佩剑，你还记得吗？”

“你说那个破破烂烂，还有点锈了的剑鞘？”陈遇的记性很好，尤其是对兵器的。

“嗯，有些不同寻常。”

“你说他这么多好看的、贵的剑鞘不用，为什么用那个破烂？”陈遇当时也有疑问，但萧云何肯定骂他不会聊天别硬聊。

“或许那个剑鞘，对他而言有特殊的意义？”道纪试想，如果那剑鞘里的是挽郎，那这个剑鞘很有可能和挽郎有关。

“是萧清羽留下的旧物？”陈遇只想到这一种可能性，他想不出别的原因，除非萧云何喜欢收破烂。

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皇子喜欢破烂？这事显然有鬼。

道纪踌躇道：“看来，还得去问问杜鹃姑娘。”

陈遇笑了一声：“去呗，反正她不会再捉弄你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事不提便罢，这一提起来，道纪就变得拧巴巴的。

这些小变化自然逃不过陈遇的眼睛，他在战场和官场都见多了人，人会说假话，但人的小动作会告诉他真相。

“先礼后兵。”

道纪心想这也没看出礼啊？哪有一上来直接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

“我没立刻把她砍了，是因为我在房间里没有看到你。”陈遇解释道，这些是江湖上的阴谋诡计，他没少见。

见道纪没说话，似在等他解释，陈遇接着说：“我要亲眼见到你没被人挟持，还活着，才能决定我下一步怎么做，所以只好陪他们玩一会儿。”

“所以你赌我会自己出来？”

陈遇被噎了一下：“谁知道你跟他们一伙的啊？如果你是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出来的，我还有别的方法和他们谈判。”

至于道纪是自愿加入的这个情况，陈遇还真没想过。

这个情况纯属是道纪比较傻，被漂亮女人的话给骗了，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陈遇也不知道。

他很想问问道纪为什么会答应。

是因为自己看起来不值得信任？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道纪小声委屈道。

这话气得陈遇吸了一口气：“那你和那花魁一块儿算计我？难道是我看错了？还是我冤枉你啦？”

这一连三问让道纪无法回答。

他忽然意识道，自打认识陈遇以来，这个羽林卫统领看起来总是在生气，为权斗，为党争，气得踹人，气得扔刀。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那生气更像是他的一种表演，表演给那些想要看的人，而陈遇本人则心如止水。

这次陈遇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这里没有别人，他不需要表演给任何人看。

道纪不觉得陈遇是在‘表演’给自己看。

“我想知道羽萧的身份，她说可以，但她这个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道纪哪知道这花魁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实际上性格这么恶劣。

“打一顿就老实了。”陈遇幽幽地说。

虽那是假道纪的脸，但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如果是真的道纪，场面要比当时的更香艳。

当然这也只是陈遇的想入非非，凭道纪这逃跑开溜的本事，除非自愿，没人能把他绑成那样。

“她倒是如实奉告……”道纪摇了摇头，想来是自己看起来不涉世事，才被拿捏。

“金陵城这么大，找不到萧云何，立夏祭礼迫在眉睫，你我都有麻烦。”陈遇想了想，自己顶多回去被治个罪，真麻烦的还是道纪。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却有人敲门。

“是陈遇陈大人吗？”

陈遇皱眉，“哪位？”

“萧季舟。”

道纪面上一惊，这萧季舟竟然亲自上门？

陈遇在房内扫视一周，指了指床，示意道纪躲床上去，正好有两层厚厚的床帘，藏个人不在话下。

道纪不情不愿地盘腿坐在了床上，自己这也不能露面，那也不能露面，好像什么黄花大闺女。

“萧公子有事找我？”

萧季舟倒也客气，还带着两壶酒来的，“来请陈大人尝尝咱家自酿的竹叶青？”

“客气了，萧公子。”陈遇本是想和他客套一番，只是不巧，屋内有人，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藏了男的还是女的，都一样尴尬。

见陈遇没有让自己进屋的意思，萧季舟似懂非懂地点头：“在下来的不是时候。”

“？”陈遇听出来几分暧昧的语气。

“既然陈大人有客，在下就不叨扰了，”萧季舟顿了顿，“刚有探子来报，萧云何在城南的琳琅兵器铺出现。”

“琳琅兵器铺？”

“是一家金陵有名的铺子，不铸剑，是专为各种好兵器铸造剑鞘的，”萧季舟从善如流，虽然这件事也是他刚刚着急忙慌调查出来的，“不是我们萧家的产业。”

陈遇点头，这不就和方才和道纪说的对上了？

“多谢萧公子——和萧公子的酒，我改日再来萧府拜访。”陈遇冲他晃了晃酒。

萧季舟一抚折扇，便下楼去了。

陈遇关上门，冲着床的方向说道：“走吧？不能抛头露面的大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