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煜旸心中峰回路转,竟是越想越气闷,恨不得穿越回昨天晚上刻薄地损一顿那个对他表白的宫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但偏偏就是控制不了这种烦躁的心情。不解、烦躁、窒闷、厌恶……种种情绪混合在心里,想把宫夏骂一顿或是把胆敢挑衅他的贺兰诗打一顿。
但他又觉得很没必要,这样显得自己气量太小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们,他们俩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呵。
霍煜旸闭上眼睛,努力放空大脑,让自己的心情回到他以往的状态。
突然,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一阵响,霍煜旸烦躁不已,睁开一只眼,居高临下地斜睨过去。
宫夏原本坐在遥远的另一头,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此时却小心翼翼地蹭了过来,就快挨上他的手臂。
“你干什么?”霍煜旸难掩情绪,皱眉开口。
宫夏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前方安静开车的普通人司机,然后释放了一点安抚信息素,薄荷的味道在车厢内清浅地蔓延开来。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越界亲密的行为,一般只有爱侣才会互相给对方信息素。如果霍煜旸要发难,完全可以揪着这一点狠狠羞辱宫夏一顿。
霍煜旸皱了皱眉。
“给你一点安抚信息素,不要皱眉头了好不好?”宫夏讨好地对他笑了一下,语气温柔,“你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能跟我说说吗?”
原本他打算,如果得了霍煜旸的冷脸,就不再过问这件事了。但宫夏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霍煜旸就在他眼前,眉头蹙得厉害,叫人心疼。他必须得试试能不能把他哄开心。
自己真的是一只喜欢犯贱的狗,没救了。
没救就没救吧。宫夏想。
霍煜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原本是不想跟他说话的,但大概薄荷真的有一些消火去燥的功效,他心头的无名火莫名消了一些,于是也就纡尊降贵地开口道:“监护室里,你跟贺兰诗说了什么?”
怎么突然扯到贺兰诗了。宫夏疑惑又有点失落,但还是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把贺兰诗跟他说的内容简短复述了一遍。
“哦,他真惨,是不是?”霍煜旸斜着眼俯视他,面上表情不甚痛快。
宫夏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觉得……贺小米也很可怜。”
霍煜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道:“我小时候也很可怜。”
宫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很是惊讶地看着他。
霍煜旸从来是一个把自己的软弱藏的很好的人,在旁人眼中,霍少校天纵奇才、年少得志,永远如出鞘利刃般雪亮耀眼、锋芒毕露。
可是他现在居然……在对他示弱吗?
宫夏感觉自己的心脏化成了一滩水,温温热热又酸软难当。
霍煜旸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面色古怪地想,他刚才说了句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自己是被鬼上身了吗?!他隐隐有点崩溃。
宫夏会怎么想他,卖惨吗?乞怜吗?会嘲笑他看不起他吗。该死的,他怎么还不说话!
霍煜旸强忍住羞愤,低头看了一眼宫夏,正好对上了宫夏的目光。
宫夏虽然没说话,但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身体也不再保持距离,而是贴住了他的手臂。他看着霍煜旸,脸上的表情有些像难过,又有点像心疼,嘴唇微抿着向下,眉头则有些上蹙。
他的眼神更是夸张,霍煜旸想,简直就像春天刚解封的湖面,看着他,下一秒仿佛就要流出来似的。
不知为何,见了宫夏这幅形容,他却觉得那股羞悔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心间涌起一阵舒坦的热潮,直蔓延向四肢百骸。大概是因为宫夏的表情实在太浮夸了,这幅表情摆出来,简直比他刚才的那句话丢人一千倍一万倍。
“你这是什么表情。”霍煜旸嫌弃,转头对司机道,“掉头,去东城小区。”
“冬家?去那里干什么?”宫夏没反应过来,愣愣问。
“你不是要带贺小米走?”霍煜旸拿胳膊肘杵杵他,“过去一点,你要挤死我吗。”
宫夏喜道:“好,那我们一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霍煜旸又好了,这个男人大部分时间成熟稳重,有时候却幼稚的像个小孩子,说晴就晴说雨就雨。但宫夏觉得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对他像霍煜旸那样赤诚而不加算计。
宫夏仍然在努力弄懂他的心情,并为他偶尔晴时施舍的一阵阳光而雀跃不已。
车子停在冬家楼下,霍煜旸和宫夏并肩一起上了楼。
冬成玉和贺小米都回到了冬家,但这几天,他们被严密地看管了起来,衣食住行都被安排妥当。这既是为了防止可能的意外,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宫夏敲门后过了很久,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门开的很慢,映入眼帘的,是冬成玉略带畏缩的一张脸。
他鬓边生了几丝白发,并不明显,可是宫夏看过他青年时明媚的样子,两厢对比,显得如今的这个他越发沧桑。
“两位大人,请、请进。”冬成玉搓了搓手,略带局促地把他们让进来。
宫夏把叹息和哀婉的情绪藏的很好,就像一个老朋友一般熟稔轻松地跟他叙旧:“几天不见,你怎么长白头发了?”
冬成玉摸了摸鬓边,有些羞惭地笑了笑。
“这几天吃的好吗?”宫夏关心道。
他已经不再去想这个复活的冬成玉到底是不是人……事实上,当他面对冬成玉的时候,他没有办法不把他当成人,那索性就不想了。
“这几天吃的很好。”冬成玉有些惶恐地答,“我只是自寻烦恼。”
儿子失踪了好几天,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大风大浪,自己和女儿先是被带走,后来又被严密监控起来……以冬成玉的心理素质,实在是担惊受怕,夜不能寐。
也因此,早生华发。
宫夏心知肚明这原因。他想让他安心,于是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你放心,贺兰诗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你们暂时见不了面了。”
冬成玉一愣,手里的茶叶罐掉落。他有些恍惚地捡起,然后答道:“活着……活着就好啊,只要他活的好好的,见不见面也没关系了……”
霍煜旸倚在墙边,抱臂看着他们说话。
宫夏看着他有点出神的面色,顿了顿,继续说:“虽然他不能回来,但他委托我帮他把贺小米照看好。我想,我能否先带她去治病呢。”
冬成玉愣愣地看向屋门紧闭的黑屋子,少女此时应该躲在柜子里安眠,他问道:“你们要把她带走吗。”
宫夏应该给出肯定的答案,但不知为何,他看着冬成玉麻木的神色,一时居然无法开口。
他这一生失去多少人了?
他曾经受过他的恩惠,就算那是假的……但他是不是也还可以再为他多做一点什么?
冬成玉是万万不能脱离监视的,之前咨询的医生又说最好是能接到疗养院接受专业条件下的脱敏治疗……
宫夏思索了一会儿,起身缓缓道:“……不,不着急,也许医生可以上门治疗,这样你们就不用分开。”
临别时,冬成玉递了一杯茶给霍煜旸:“是毛尖,我记得你要喝的。”
茶已经冷了,但霍煜旸看了一会儿,接过去喝了。
喝完他说:“走了。”
出了冬家,宫夏一边打字联系医生,一边问慢悠悠下楼的霍煜旸:“晚上家宴你真不去吗?”
宫夏想说“你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岂料霍煜旸停住了脚步,好整以暇点了个头。
“可以去。”
宫夏:“……”真是喜怒无常,反复也无常。
他的心却不由自主高兴起来,笑眼温柔道:“好,那晚上见。”
下午宫夏去见了之前联系的心理治疗师,那人是吴倾介绍的,专业能力过硬,治疗经验丰富。他们花了一个下午,针对贺小米的情况做了详细的讨论规划,最终定下了由医生□□的治疗方案。
虽然□□的费用高了一个大台阶,但宫夏还是觉得了了心头一桩大事。他挺高兴的把工资卡翻出来,一查才发现存款还差得多。
宫夏沉吟片刻,给宫镜承发去消息:“老弟,借我点钱。”
宫家三个孩子,宫夏当了医生,宫镜复将来从政,宫镜承则接管了家里的公司。宫夏生活简单,有了收入之后就不怎么向家里要钱,这还是第一次朝家人张口。
没过五分钟,星网账户收到一条信息,显示“AAA金融民工宫老二向您转账两百万联盟币”。同时,他收到一条消息。
AAA金融民工宫老二:哥,你个人基金还有公司分红都花完啦?那可不少钱了。
宫夏挑眉,回复道:我给忘了。
AAA金融民工宫老二:哦哦哦,你没问宫镜复借吧?
宫夏:没,她没你有钱。
AAA金融民工宫老二:我哥眼光这个毒辣。两百万也别还我了,当我给你新婚百日随的份子。狗日的霍煜旸婚礼也不办,我想随个份子都没地随!
宫夏淡定回复:别骂你哥夫。
宫夏也没跟他客气,说收就收了。左右一算,医药费够几个疗程了,他这才安了心,准备回家换身衣服去参加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