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霍煜旸带着宫夏准时来到了齐安全的实验室。他们进去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齐安全正兴致勃勃地对着显微镜研究血液样本。
“来了?”听见门响,他扭头看去,唇边还挂着神经质的微笑。
霍煜旸看着他熊猫一般的眼圈,震惊道:“你这是熬了几个通宵?”
齐安全喝了口放在桌上的咖啡,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才两个。”
两个确实是还好,霍煜旸有时候忙起来五天五夜都不睡。但他天生皮肤白,黑眼圈也是淡淡的,只增憔悴忧郁之气而不损颜值。齐安全这形容就差的远了,胡子拉碴眼圈通黑,完全是可以被拉去熊猫动物园买票参观的程度。
齐安全指着宫夏,边喝咖啡边问:“这位是?”
“宫夏,首都医学研究院的实习医生。”霍煜旸介绍简短,并不暴露他们的关系。
宫夏彬彬有礼地伸手,微笑道:“齐教授好,幸会。”
齐安全盯着宫夏看了一会儿,并没跟他握手,反而恍然大悟般,激动地用手指着宫夏道:“哦哦哦,这个就是你冒着变成植物人的风险也要进‘门’营救的那个向导吧?”
霍煜旸:“…………”
宫夏惊讶地看向霍煜旸,他从未听他说过这一段:“什么植物人?”
霍煜旸淡定道:“……不是,你记错了。”
齐安全不明所以地蹙起眉:“我记错了吗,不会吧,宫、夏,B级向导,信息素薄荷,精神体白狐……这不是你给我的资料吗?”
“……”
“……你记错了!!”
霍煜旸险些要上去捂住齐安全的嘴,在他的强烈反应下,齐安全总算开始了正事。
“咳咳,这是贺兰诗的血液样本。我研究了三天三夜,里面的料可多了去了!”齐安全眉飞色舞,“按理来说,正常人被一枪贯脑的谁能不死呢,可贺兰诗真是闹鬼了,他血液里竟然有一个共生系统!”
宫夏的第一反应就是血誓,一个乌发乌眸的少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人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贺兰诗脑子都被打穿了,你猜怎么着?”齐安全的语气沉下来。
“怎么着?”宫夏不自觉地捧了一句。
“他的血液,还活着!”
“什么意思?”霍煜旸拧眉问道。
“意思就是说,在他死了有一段时间后,他的血液看似静止了,但其实还保持着相当的活性。”他招手,邀请他们到显微镜上看,霍煜旸没动,宫夏凑上前看了一眼。
正常人未经染色的血液在显微镜下看起来,就像一片透明的海洋漂浮着无数微小淡黄的圆盘和一些闪亮的尘埃,圆盘是红细胞,尘埃是血小板。
“这血液……似乎与平常并无不同啊?”宫夏疑惑地看向齐安全。
齐安全唇角噙着一抹神秘的笑意,他抬手在聚光镜中安装了一个特殊的圆盘,然后示意宫夏再看。
宫夏凑过去,只见刚才还是明场的显微镜此刻已经变成了暗场,而贺兰诗的血液此刻在暗视野下,不再是原先的模样,由于对比度增大,细胞的轮廓变得更清晰,同时,有一道紫色的鎏金光辉正在细胞内那模糊不清的内部缓缓流淌。
“这是……”
“你看见了吧?那就是共生系统。”齐安全道,“我对它进行了很多种反应的测试,最终确定,就是这种紫色的物质让贺兰诗的血液持续保持活性,这种紫色的物质存在于贺兰诗的血液中,理论上来说是一种寄生关系。但如果是寄生,没道理贺兰诗死了它却好好的,所以我猜想,它应该有一个更强大更充足的母体作为来源,母体存活,则紫色物质也存活,母体死,则贺兰诗亦死。”
宫夏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紫色鎏金。
看来血誓并不仅仅是针对单方的一个指令性炸弹,还能直接连接边际王!
齐安全擦擦额头上的汗,显出轻松的笑意:“还好,现在人算是救活了。他就在里边,你们去看看吗?”
霍煜旸先进去了,宫夏问道:“齐教授,‘植物人’是怎么回事?煜旸当时到底是怎么进入复境的?”
齐安全此时已经知道了他这位上司并不喜欢他在宫夏面前提起这事,于是打着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哦对了,你以后还是叫我齐安全或者老齐吧,别叫我教授了,我当不上教授的。”
“别开玩笑了,你这学术水平,怎么会连个教授都混不上?”
“我研究生延毕了整整十一年。”
“……十一年?!”宫夏失声。
“是啊,读研期间每天给孩子画手工作业、给导师跑腿干活、早七晚十打卡还没有节假日,中间熬不下去,几次我都站上天台了。”齐安全相当轻松地道,“但就是一直舍不得放弃,觉得不读完就对不起自己父母爹妈老婆孩子。直到那天,我正在厕所边蹲坑边画手工作业,突然一道金光划过我的眼前……嗨呀你不知道,当时就跟得道之人飞升成仙似的,我还以为生物之神终于发现我这颗沧海明珠了……”
“想想,也幸好是那时候坚持下来了,我导师没收到金令,但是我收到了。”齐安全眉眼生动,流露出一种质朴的高兴,“现在在霍少校手底干活,终于不用为毕业证担心了。”
宫夏复杂地道:“……是啊,都会好起来的。”
霍煜旸出来,他们两人同时向他看去,只见霍煜旸直直看向宫夏。
“贺兰诗想见你一面,你要见他么?”
宫夏进入单间,贺兰诗身上插了很多管子,躺在医疗舱内,眉心一颗弹孔尚未完全恢复。
“你来啦,宫医生。”他咧开一口白牙。
“你要见我?”
“是啊,听说是你救了我。”贺兰诗看上去挺乐观,懒洋洋道,“宫医生真是宅心仁厚,我拿你当饵钓霍煜旸,你反倒还救我,天下第一大善人啊。”
宫夏挑眉,立刻反击:“我以为你死了才把你的尸体扔进门里,兴许你活着我就不干这事儿了呢。”
他说完这句,又撇着嘴补充:“你知道你死了之后多沉吗?我看你也别叫贺兰诗了,白瞎这好名字。你叫荷兰猪算了。”
“哈哈哈哈。”贺兰诗大笑起来。
“所以拿我当饵钓霍煜旸是真心话吧。”宫夏抱臂俯视着他,“秦执死了,你唯恐秦刚会对你不利,于是死前想找个靠谱的人帮你保存记忆,最好,这个人能跟霍煜旸有点关系。你就是这样想的吧?”
“唉,宫医生,你简直就是我的知己。咱俩真不能交个朋友吗?”贺兰诗故作惊叹。
“不能。我不跟不尊重我的人交朋友。”
贺兰诗的笑意收敛了:“那如果,我向你道歉呢?”
“……”
“外加一个我的秘密。”
“你说来听听,不好听不算。”宫夏拿乔道。
贺兰诗笑了一下。
“那个血腥的夜晚过后,我带着贺小米离开了村子。”
开头第一句话就牢牢抓住了宫夏的心,他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到了城镇上,我才明白为什么以前乌离从来不让我们进城,因为父亲跟乌离是私奔,而卓希为了他的名声,对外宣称父亲和我都死于恶性传染病。我们就此黑户,只能躲在深山里,再也见不得人。”
“没有身份证明就不能找工作,也不能找房子住,但是没办法,我得养活贺小米和我自己。”
贺兰诗喃喃道,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痛苦和恍惚,就好像随着回忆回到了那一年的苦难岁月:“我加入了一个乞丐组织,那种专门装残骗取别人同情心的骗子组织,我已经大了,平时就负责带着那些身有残疾的孩子出去,等他们讨了钱,就交给那些大人,要是有人逃跑成功或者偷偷藏了钱,那往往挨打的就会是我……”
“凭着这份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工作’,我和贺小米终于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我们每天能吃上一个馒头,我也有地方去给她弄来一点热水。”贺兰诗微笑道。
宫夏心里很难受,忍不住轻声说:“现在街上到处都有免费的热水领取点了。”
“川都最落后的小城镇没有。”贺兰诗摇头,怕他不相信般认真解释,“任何一份有收入的正经工作都要身份证明,可是我要一点烧开的水给她喝,真的找了很久。”
“……”宫夏无法再说什么,连呼吸都放缓,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路。
“直到有一天,那些大骗子发现了我有一个妹妹。”贺兰诗的声音平静不已,淡然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我的妹妹,正处在当残废的最佳年龄。多一岁不够可怜,少一岁容易夭折。”
“他们勒令我一天之内把贺小米交过去,说可以让我当个小头头,收上来的钱我能多分点。”贺兰诗右唇角上扬,神经质般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我当面没说什么,连夜写了一封举报信送到督查局,然后折返回去一把火点了他们用来把人弄残的刑堂。警督把他们全抓了,所有人都得到了解放!真是他妈的一群蠢货。”
宫夏抿着唇,贺兰诗好像有点着相了。
他道:“你别再说了……”
怎知模样犹少年,轻狂痛恨不欲生。
“不,我要说。”贺兰诗拒绝了,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回忆里,眼神中闪着狠毒的光,管子随着胸膛起伏,憎恶愤恨地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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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