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煜旸在科室外面等他,得知没什么事之后,他们拿了药,就准备直接开车去冬家。
宫夏坐在副驾,翻他刚拿到手的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昨天我让周末他们守在冬家以防万一了。就怕黑衣人再跑回来故意破坏现场什么的......”
霍煜旸道:“周末?”
宫夏笑起来:“你忘了吗,我们领证那天,你给了我几个保镖。”
当时他们的领证过程并不算愉快,霍煜旸结婚如上坟一样板着个脸,宫夏心有期待却郁郁寡欢。
他们领完证就分别了,速度之快完全看不出任何刚刚新婚的迹象,但经过宫夏坚持不懈的要求,“老公”这个称呼算是此后就定下来了,而且按照他们说好的,霍煜旸也应该叫他“老婆”来着。但很显然,霍煜旸并没有兑现承诺。
宫夏把药收好,转头看看坐在驾驶座上专心开车的人。
后来他那边收到了几个人,分别是原先在霍煜旸手底下的司机、保镖、助理。他很少用到保镖和助理,于是问了他们的名字之后就再没联系过,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我记得,但是他们之前为我工作的时候,我会叫他们专门的代号。”
一个红灯,霍煜旸把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骨感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下没下地敲着。
“我没问代号,直接叫名字了。”宫夏道。
天气又降温了,宫夏没穿外套,穿了一件看起来毛茸茸暖乎乎的白色绒线衣。
霍煜旸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头发动了车子。
到了冬家,整个小区的状态表面上看跟平时没什么差别。
宫夏特地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他安排的人的踪影。
霍煜旸停好车,准备上楼了。这时,一个瘸腿的卖冰糖葫芦的大爷突然向他们走来。
宫夏盯着那大爷的脸看了一会儿,一拍手:“周末!是你不?”
大爷直起了身子,布满皱纹的脸顷刻间变得严肃而正经:“少夫人好,少爷好。”
“冬家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霍煜旸的目光在宫夏和乔装改扮的周末之间转了一圈,沉声问道。
“报告少爷。四面八方我们自己人都盯住了,从昨晚到现在,冬家暂时还没有人来过。”
“嗯。继续盯着。别看了,跟我上楼。”
宫夏正在装作很不经意地环视四周,试图发现几个大隐隐于市的“自己人”。突然被霍煜旸轻推了下脑袋,发现对方已经往前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然后快步跟上。
冬成玉家里还是他们走时的样子,宫夏在餐厅转了转,果然在墙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空调开关。他盯着那个开关研究了一会儿,很纳闷这么小一个霍煜旸是怎么看见的。
“宫夏。”霍煜旸在屋里叫他。
“来了。”宫夏应道,收回视线朝黑屋子走去,“怎么了,有发现?”
他发现霍煜旸独身一人站在黑暗里,就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走过去。霍煜旸的手放在墙上,不知按住了什么东西。
难道是......找到了另一个空调开关?
宫夏心下一紧,把光源慢慢地移过去。
霍煜旸也同时放下了手,手电筒的光照出了那东西的全貌——
不是空调的另一个开关,只是墙壁上一个有点异常、但不明显的奇怪凸起。
霍煜旸看着那个地方:“除非他家空调开关装在天花板上,否则基本可以确定了,只有客厅一个开关,联通着全家的空调。”
他有点戏谑地补充:“我猜,他为了打开空调,费了不少功夫吧。”
宫夏回想。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冬成玉没有开空调的行为,后续也没有,那么,空调是什么时候被打开,使外机的噪音能够掩藏黑衣人的声息,以求骗过听觉敏锐者的呢?
只能是他们都下了楼的时候。黑衣人从床底钻出,瞒过精神状态不佳的少女,偷偷开了空调。
等等,真的能瞒过吗。
宫夏不自觉地摩挲起指尖。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是一种因为经历或目睹重大伤害事件后引发的精神障碍。PTSD会导致对痛苦记忆的再体验,患者会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忆起创伤事件的痛苦细节,不断重温当时的恐惧和无助。
他们有可能会由于当时的创伤太过刻骨铭心,从而拒绝再次接触与创伤事件有关的事物,比如发生过车祸的人害怕再次走上马路、经历过火灾的人无比恐惧燃烧的烟花。
PTSD患者的外形、动作、神态也许与常人无异,但他们精神深处却住着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恶魔,那是曾经伤痛过往最不堪回首的恐惧梦魇。
可以说,PTSD患者哪怕看起来再正常,他们对世界的感知能力也已经被扭曲了。一些患者会变得神经非常过敏,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们警铃大作。
反之,为了应对这种令人疲惫的敏感,一些患者会变得极度麻木,对周围的光线、声音、人不再反应。
如果,那个少女真的是PTSD,也就是说......
“宫夏,”霍煜旸唇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缓缓道,“极度麻木的人,会在乎周围的光线,是明是暗吗?”
宫夏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是的,那个少女只可能是神经正常或神经过敏,绝不可能是神经麻木。
不管这个黑衣人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打开的空调,不管这个黑衣人是否选择了最小的风速和最不易察觉的温度,只要周围的空气、声音、温度发生改变,少女作为一个有基本感知能力的人,她一定会有所察觉。
宫夏能通过猜测想到这一点,黑衣人当然也能想到。所以,他不会选择在必然惊动少女的情况下钻出床底自己开空调。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是不会惊动客厅里的人,也能顺利达到打开空调的目的的吗?
宫夏合上眼,思考了一会儿后,复又睁开。
如果能让那个少女自己打开空调,不就满足这个条件了吗?
在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少女在家的情况下,如果有人打开了空调,还能是谁,只能是那个少女啊!
这就是黑衣人的高明之处,因为他想要让去而复返的人这样想,所以他让事实成为了这样。
“宫夏,你在想什么?”霍煜旸问他。
两人对视,心念流转间,很多话,已不必说出。
“那个少女有问题。”宫夏道。
“嗯。”霍煜旸微微颔首,“待会儿出去了,我打算去会会她。”
他突然转头看着宫夏:“对了,外边那个空调开关你没碰吧?”
“没有,怎么了。”
“我打算待会儿让人来采集指纹,送去化验,这样可以验证我们的想法。”
“那太好了。”
宫夏上前,摸了摸那个凸起:“这个怎么办,要探查一下吗?”
他以为凭霍煜旸刨根问底的个性,那必定是要砸开看看里面是水泥还是线索的。出乎他的意料,霍煜旸竟然摇了摇头。
“抓大放小,先来看书桌。”霍煜旸道。
书桌的抽屉一共有三层,这里有黑衣人费心躲藏的目的所在。
宫夏举着手电筒拉开第一层抽屉,空空如也。
霍煜旸拉开了第二层,这次不是空空如也了,里面有一沓A4资料。
宫夏把光源移过去,两个人面色凝重地对着那一沓资料一行一行看起来。
“卫昊鑫,男,25岁......不对,我俩是不是傻了,外面不是大白天吗。”宫夏抬起头,好笑又好气地轻捶了一下霍煜旸的手臂。
霍煜旸拿着纸,面无表情地看看秋光灿烂的外边,又面无表情地看看宫夏。
两人对视了两秒,宫夏破功,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霍煜旸抿了抿唇,脸上终于显示出几分尴尬和不好意思的神色。
“走吧,去外边。”他把资料收拾好,招呼宫夏,然后先出去了。
宫夏却犹豫了一下。他转回身,拉开第三个抽屉。
里面只有一张倒扣着的合照,照片上有四个人,宫夏认出,站在左边的女人是年轻时的冬成玉,她前面站了一个个头不高的小男孩。而右边的男人右手抱着一个小女孩,左手搭着冬成玉的肩。站着的小男孩跟被抱着的小女孩还紧紧牵着手,四个人都笑着。
他出去,霍煜旸正坐在沙发上研究资料,听见他过来的声响也没抬头。
“你看了第三个抽屉?”霍煜旸直接问道。
“嗯。里面是全家福,看起来很幸福。大概是因为上面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所以被收起来了。”宫夏回答,心里也觉得有点难受,拿起一张纸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发现,这是一个军官的档案。上面记载了这个叫“刘杨”的军官的姓名年龄、家庭背景、作战履历等基本信息。
他翻其他的纸张,基本都是不同的军官的档案。每位军官最基本的信息和功绩都被记录在一张纸上,字体很小,信息量却极大。
宫夏很快就看得头晕,上面写的一些东西他不曾了解过,也就不明白到底有没有价值。不过霍煜旸能看懂,他手上那份已经看了五分钟了。
宫夏心想,不如先粗略看完吧,对比一下他们之间的差别应该会更有利于发现线索。
于是,他开始一张一张地快速翻阅。
“夏乾坤,男,26岁,中级士官,无在塔经历,曾在‘A都之役’中表现优秀......”
“卫昊鑫,男,25岁,中级士官,A级哨兵,有在塔经历,曾在‘准恩河战役’中表现优秀......”
“吴少东,男,23岁,中级士官,B级哨兵,无在塔经历......”
宫夏快速过了十几份,很快发现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中级士官,年龄都在25上下徘徊。
他据此为着重点,快速点过了剩下的资料档案,都是中级士官,都是25上下。
军队不可能只有四十多个25岁左右的中级士官,这些人的所属分队不一,参加战役不一,背景信息也不一,为什么他们会被整理在一起?
宫夏看着手里的资料,思忖开口道:“煜旸,我觉得,这些人也许,是在参加某种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