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倦是直接搬去谢知遥的院落,并非他在办事处的临时住所。谢知遥身为门中支柱,其住所分配在灵气最为充沛的地带。只是他公务繁多,平日多住办事处,鲜少回去。
如今有了需他亲自教养的小师妹,他亦是要跟搬回去的。
杏儿同长老走得近,云倦被谢知遥收下,她也是第一个得知的。她没有半分不快。自从云倦帮她引气入体、让她得到门派关注后,月月姐在她心里就是最好的人。何况月月姐灵根更优,天赋不用多说,就连长老不曾细讲的东西,月月姐都懂。
所以让谢师兄来教导月月姐,再合适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天才能配得上月月姐。
欣喜是一方面,以后不能再同吃同住,终究还是让杏儿有些失落。更叫她发怔的是云倦离开的速度:上午应了师兄,午时师兄便去门中过告,下午下课就来学堂接人回去收拾,仿佛怕她反悔似的。
谢知遥就站在门外等她。杏儿拉着云倦,在屋里叨叨了好一会儿小话。
“以后中午我们还是要一起吃饭……”
“好。”
“之后上午我们都不做工了,也可以一起学习!”
“嗯,可是杏儿我应当是跟着乙班的。”
杏儿扑进云倦怀里撒娇:
“我不管我不管!月月姐你要记得想我,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云倦也抱住她,指腹轻轻拢过她鬓角,语气尽是温柔与纵容:
“我也一定会想杏儿的。”
杏儿恋恋不舍地把云倦送到门口。见到那位差点要指导自己的谢师兄,她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满心满眼只想着月月姐要走了。再过几天,她自己也要搬去掌门附近住下。
院落里此时没有别的弟子。这个点,大家都在饭堂;想来“云倦被谢师兄指点”的消息,也会从那里起头传开。
不知杜歧会怎么想,八成要闷一阵气——随即又想到,反正不是周杏枝就好。
等离开院子上了小路,谢知遥开口第一句话是:
“你不是叫云倦,周师妹为何喊你月月姐?”
他并不因方才偷听见小孩子的小话而尴然,只把笑意温温递来,坦然如常。
“我的小名叫小月,不过杏儿爱叫我月月。”
“那我也可以喊你小月吗?”
云倦抬眼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师兄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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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遥的院落在青霄门灵气最旺的山头。因为是后期才发掘,掌门与长老并不住此处,小门派也无力大规模开辟,房屋的选址与搭建几乎都是谢知遥亲历亲为。连这条不好走的山路,多半也是他一点点踏出来的。
“我十岁起便住在那里,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小师妹同住。”
今日的谢知遥看起来心情极好。云倦不明白,自己不过应了对方、还要麻烦对方,却能让他这样高兴——他落尾的语气轻了些,眼尾藏着笑,走在前头的步子也比平日松快。上一世他到死都还是那副“乐于助人”的样子。
大概有人天生把助人当高兴事。
可她也明白,谢知遥不完全是那样的人。
山路不规整,坑洼连着。雨后潮气未退,泥腥味轻轻往上冒。云倦走得小心,谢知遥在前,距离不远不近,步速完全照着她的脚程来,仍旧是那样贴心。
忽遇前头水坑连着泥洼。谢知遥像是有些为难,低声道歉:
“我也鲜少走这段,忘了前些日子山上塌方落石,把地面砸坏了。”
云倦摇头,示意不要紧。她正要助跑,脚尖一发力,就被人拎住了后颈衣襟,随即又被稳稳放回原地。
她抬头,看见谢知遥皱着眉,带点无奈的笑,语气里却是责怪:
“怎就不能叫一声师兄,让我来帮你?”
“……不想麻烦师兄。我可以跳过去的。”
云倦是真觉得自己能过去。谢知遥却不打算看她冒险——且不说这水洼比她身量还长,真跳过去,溅起的泥点子也要糟心。
他自有灵力护身,衣袂上不见半点泥痕。
谢知遥伸出手来。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虎口与指腹薄茧隐约,是常年执剑留下的痕迹;掌心却稳,像是落得住人。
“师兄带你。”
再拒绝便显得不知礼数。云倦把手递过去。他只虚虚一握,灵力便轻轻裹住了她,牵着人从水洼上一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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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门上小路时,云倦身上已不见半点泥点。进门前又被师兄以净尘诀拂过一遍。她站在门口,目光在院内转了转,不说话。
这处院子不大,一进的小院,正门与侧门相对开着,屋舍三间并列。
谢知遥见小孩仍木木地看着,误以为她不满意,便问她在想什么。
云倦眼珠一转,仰脸认真问:
“这真的是师兄十岁一个人修的院子?”
“嗯?”
问题出乎意料,他还是好脾气地答:
“大多是我修的,长老他们也帮了不少。”
“可是师兄,你那个时候……”
她像在斟酌词句,眉心微蹙。
“也才十岁啊。”
谢知遥眉眼弯了弯,掌心在她发顶轻轻一落,像顺毛一般:
“对啊,不过师兄是天才。”
“是天才又不是童工……”
他听见了,没追问“童工”是什么意思。心里却更笃定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
旁人听他十岁开山辟路,不是惊疑就是钦佩,只有她看着这不算大的屋舍,会想到“十岁不该做这些”。
这样的天真,在修仙界是危险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要好好教她,叫她知道这世道没她想得那么好。
可转头看见她的笑,又改了主意——孩子的天真,多留一会儿也好。
到下午时,屋舍都被他大致打理过一遍。不只是给云倦,他自己的也收拾了。谢知遥住中间主屋,先前没想过会与人同住,于是把第二大的书房清出来给云倦,又把原本的仓库理顺,做书房兼储物。
他不清楚小姑娘喜欢什么,时间又紧,这一下午也顾不上准备什么——倒真是有些担心她这性子捉摸不透,忽然又改了主意。
“你若还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下山时给你带。”
她这间屋子同他一样,简约朴素,除了应有之物,几乎无多余装饰。进门侧面立着一面水镜,是他特意从办事处带来的。毕竟是个女孩子,虽还小、不施粉黛,却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多这一样,也算添了分亮色。
那水镜以灵力维持,镜面如水,静时澄澈,灵纹在边沿细细流转,像一圈被月光勾亮的波痕。
谢知遥还在等她提要求。可云倦只是环顾一圈,把小包袱放下,唇角轻弯,朝他点了点头:
“不用了,谢谢师兄。”
是个省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