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茴枝耳闻过两位先生的事迹后,震惊之余,还多了一丝敬重,自然不会轻易招惹他们。
她学习态度不错,很是勤勤恳恳,两位先生虽然态度冷淡,却没有刻意为难她,大家相处的还算平和。
纪茴枝每日好好上课,上午用一个半时辰学写字,下午用一个半时辰学琴,其余时间拿着钱袋子到处闲逛,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月末,纪茴枝拿到了第一个月的月银,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放着一块块金锭,比大户人家小姐的月银还多,贺流景别的优点没有,大方是真大方。
纪茴枝满意的把银子收了起来,又想朝着贺流景的方向鞠三个躬以表感谢,毕竟他现在是自己的衣食父母,约等于现代的老板。
她为他做事,他给她付银子,天经地义嘛。
管家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她,“哎哟!纪主子,殿下说了,您身娇体贵,就不用鞠躬致谢了,您若真想谢他,练字的时候为他誊抄些经文祈福就可以了。”
纪茴枝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原话怎么说的?”
管家是王皇后从宫里派来照顾贺流景的掌事太监,说话时掐着嗓音,模仿起人来惟妙惟肖的。
“殿下说,我还没死呢,让她歇歇,有空把她那手烂字练好比什么都强!”
纪茴枝:“……”
不愧是经验老道的内侍,传起话来可真是……冷宫妃子让他传句话都能立刻变宠妃!皇帝赏个巴掌到了他口中那都是赏了个蜜枣!
*
纪茴枝收了银子,准备带银桃出去逍遥。
谁成想刚从别院里走出来,就被一名女子拦住了去路。
女子穿着一身朱红暗纹粗布衣裳,发髻上簪着一根细细的银钗,身材丰腴,眼角上翘,面相有些凶。
“纪茴枝!你自己躲在这里享福,是不是把我们都忘了?”
纪茴枝打量着眼前的人,在原身的记忆中搜寻了一番,想起此人乃是原身的同胞姐姐纪彩枝。
纪家一共三子两女,纪茴枝排第四,是家中最不受宠的一个,平时家里苦活累活基本都是她一个人干的,纪彩枝虽然情况没比她好太多,但也喜欢吩咐让她做这做那,把她当小丫鬟使。
纪彩枝见她不吱声,围着她转了一圈,嘴里‘啧’个不停,“瞅瞅,这才搬来京城一个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连气质都变了。”
纪茴枝淡声问:“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当然了,你以为我来一趟容易?如果不是隔壁孙二家今天正好赶驴车来卖米粮,我还没法子跟来见你呢。”
纪彩枝双手揣在衣袖里,上上下下的看她,“我不来还不知道,你现在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滋润,我都打听过了,这里是皇子别院,你快跟我说说,当初买你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
两个月前,贺流景吩咐手下去寻一个跟纪晚镜长得相似的人,他只下了命令,具体操办流程全是他的贴身护卫尹邦去做的,纪家人根本不知道买家是谁就把纪茴枝卖了。
纪茴枝轻哂,“你们当初连买家是什么人都没弄清楚就把我卖了,现在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纪彩枝面色尴尬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当然是因为我们关心你,那日他们将你带走后,你二哥就一直远远坠在马车后面跟着,他亲眼看到他们把你带进了这座府邸,后来他四处打听,才知道这里竟然是皇子府。”
纪茴枝眼神漠然。
他们如果真的关心原身,原身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从原身的记忆来看,当初尹邦给了银子,本来是只想带走她一段时间,但纪家人坐地起价,想一次把她卖个好价钱,所以主动提议将她卖了,还签了卖身契。
纪彩枝莫名觉得纪茴枝现在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雅韵,好像真成了那富贵人家的小姐,既大方得体,又没有丝毫胆怯和懦弱,就连说话都不紧不慢,带着文雅的味道,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她不由狐疑地看了纪茴枝两眼,纪茴枝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纪彩枝朝纪茴枝靠近了几步,压低声音,“快跟阿姐说说,是谁将你买来的?是这府里的管事?还是府里的侍卫?”
纪茴枝紧抿着唇,只觉得一股浓厚的脂粉味扑面而来,熏得她打了个喷嚏。
“就你娇气。”纪彩枝翻了个白眼,扯了扯她的衣袖,“这是绸缎做的吧?摸起来可真滑!”
纪茴枝把袖子从她手里扯了出来。
这家人心术不正,对原身没有半点感情,不然也不会见钱眼开,不问清楚就将原身草草卖了。
她自然不会将他们当做一家人。
纪彩枝本来有些不悦,可抬头望去,却是一愣。
阳光照在纪茴枝的面庞上,映得她肌肤干净又白皙,不施脂粉也细腻光滑。
纪彩枝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抬手想摸她的脸颊,“你怎么白嫩了这么多,用的什么养颜圣方?听说贵人家的脂粉一盒就要一两银子呢!你赶紧拿来给我!”
银桃赶紧拦住她的手,没让她碰到纪茴枝,“我家姑娘根本没擦脂粉。”
“哟,还有丫鬟伺候了。”纪彩枝撇着嘴阴阳怪气,瞪了银桃一眼,“你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多什么嘴?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纪茴枝挡在银桃面前,“我这丫头胆子小,我巴不得她多说几句话,你可别吓着她。”
“她跟你非亲非故的,你对她这么好做什么?”纪彩枝翻了个白眼,“只有家里人才不会害你,只有我们这些亲人才会真心帮你,你别分不清里外!”
纪茴枝轻抚鬓角,“是,你们不会害我,只会卖了我。”
纪彩枝脖子一梗,“那还不是为了让你能过上好日子!”
“你瞅瞅这大院子,瞅瞅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你可别不知好歹!”
纪彩枝满眼艳羡的看着眼前的府院,早知道是卖来这么好的地方,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她早就把这个享福的好机会给抢走了!
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纪彩枝瞪着纪茴枝,颐指气使道:“你怎么还是这副慢吞吞的蠢笨样子!赶紧带我进去,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我试试。”
她以前就习惯了抢纪茴枝的东西,有好用的、好吃的都得是她的,现在见纪茴枝身上的衣裳这么好,她自然也觉得该是她的。
纪茴枝不为所动,“你们既然已经签了我的卖身契,那么我就跟你们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还是请回吧。”
纪彩枝顿时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你飞上枝头就想撇清关系?我告诉你,不可能!娘病了,我这次就是来找你拿钱回去给娘治病的!”
“我没钱。”纪茴枝毫不犹豫道:“你们卖我足足得了一百两银子,那一百两都足够家里几十年的花销了。”
一百两对于纪家来说是一辈子都攒不到的银子,不然他们也不会见钱眼开的把原身卖了。
“那笔钱要留着给二弟和小弟娶媳妇,大嫂这些年也没生出个儿子来,爹还准备用这笔钱给大哥娶个小的,反正你走了,家里的活也得有人干,大嫂笨手笨脚的一个人忙不过来。”纪彩枝扭了一下身子,“何况……我将来出嫁还得有一笔丰厚的嫁妆呢!”
“有钱给大哥娶小的,没钱给娘治病?”纪茴枝简直气笑了:“你们想都别想,我一文钱都没有!”
“你如果不给银子就是大不孝!”纪彩枝一顶帽子扣下来,大声道:“你不愿意拿钱,我就去找你男人!想必你男人是三皇子的手下,如果他也不管,那我就闹到三皇子面前,小心他让你男人吃不了兜着走!”
纪茴枝:“……”
银桃:“……”
纪茴枝看着眼前的‘大聪明’,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她暂时不想让纪家人知道‘她男人’就是三皇子,免得他们得寸进尺,胃口越来越大。
纪茴枝仔细想了想,纪母毕竟是原身的生身母亲,虽然待原身不好,原身对父母却未必没有感情,她且去看上一眼,就当帮原身尽孝了,也顺便看一看纪家现在是副什么光景,好知己知彼。
她故作沉吟了半晌,才慢吞吞道:“我明日回家一趟,亲自回去看望娘。”
“行。”纪彩枝急不可耐道:“你先带我进府里看看,这可是皇子的地盘,我也长长见识。”
“皇子府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如果被当做刺客,那可是要丢小命的。”纪茴枝故意朝纪彩枝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纪彩枝吓得打了个寒颤,“那……算了,你自己进去把胭脂拿来给我。”
纪茴枝摸了摸脸,幽幽叹道:“哪有什么胭脂,我这是前些日子不小心落水大病了一场,在屋子里躺了快一月没出门,才变白嫩的,你如果觉得羡慕,可以跳水病一场,说不定比我还白嫩。”
纪彩枝道了声‘晦气’,“那就算了,不过你回家的时候可别忘了带好东西,钱啊好吃的好用的都要带!你可不能只管自己一个人享福!”
纪茴枝含混应了一声:“你快回吧。”
“你这身衣裳就挺适合我的。”纪彩枝边走边回头,“回家的时候你记得带给我,你再让你男人花钱给你做身新的。”
纪茴枝又含混应了一声,暗暗庆幸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戴首饰,不然纪彩枝恐怕要直接动手抢了!
*
次日贺流景出门时,恰好在门口遇到要出门的纪茴枝。
他脚步稍顿,挑了下眉,“你这是要去哪?”
“榆树村。”纪茴枝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说:“回纪家一趟。”
贺流景手里握着把折扇,见状眉心浅皱:“女子打哈欠时应该抬手遮住口鼻,如此才雅观好看。”
纪茴枝从善如流的点点头,然后侧过头去,遮住嘴巴,夸张的打了个哈欠,再回头看向贺流景,“这样对么,爷?”
贺流景看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用扇柄轻轻敲了下掌心,“心里在想什么?”
“想看爷是怎么打哈欠的。”纪茴枝如实道:“期待您哈出优雅,哈出精彩,哈出与众不同。”
“……”贺流景没忍住,用折扇敲了下她头顶。
纪茴枝揉着脑壳坐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她在马车上囫囵补了一觉,醒过来时马车正好驶到榆树村。
纪茴枝让马车停在村口,拎着食盒下了马车。
她今天没让银桃跟着,一个人慢悠悠的往村子里走。
天气晴朗,太阳挂在高空,村里大多数人都去山上做农活了,沿路没遇到什么人。
她凭着原身的记忆,来到一家农户前,只见房子焕然一新,应该最近才翻新过,门口拴着一头牛,正在低头吃草。
纪茴枝啧啧出声,纪家以前穷的揭不开锅,现在竟然连牛都买了,要知道榆树村以前就一户人家里有牛,这在村里可是稀罕物。
这一切都是原身的卖身钱换来的,也不知道原身如果看到这一幕,是会欣慰,还是会痛恨。
“……枝枝?”一个年轻男人抱着草走出来,看到她惊喜的唤了一声,连忙把草扔进牛槽里,拍拍手朝她走了过来。
纪茴枝认出是原身的二哥纪二郎。
纪二郎长着一张国字脸,跟纪家人一样面相有些凶,眉毛上有条疤,是十五岁那年跟人打架留下的。
他见纪茴枝盯着牛看,扯着嘴角笑了下:“现在家里有牛了,进城去看你就方便多了……是我让爹娘买的,昨天才刚牵回来。”
他说话时眼睛牢牢盯着纪茴枝,那目光如狼似虎,让纪茴枝感到不舒服。
纪茴枝淡淡点了下头,抬脚往里走。
纪二郎抢在前面给她开门,纪茴枝进了院子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大声的争吵声,她抬头望去,是纪大郎和纪家大嫂于素春在吵架,准确来说是纪大郎一个人在吵。
“臭娘们,不准去!你敢去我就休了你!”纪大郎抬手推搡着于素春,“谁知道田家那个寡妇突然要办绣坊是安的什么心!”
于素春长得瘦小,纪大郎一个拳头就有她两个拳头大。
她努力站稳身子,试图解释,“田嫂子办的是正经绣坊,她这样做是可怜村子里的女人,想让大家多份营生。”
“家里的活都做不完,还敢出去给别人干活。”纪大郎朝地上唾了一口,把绢帕夺过去一把撕了,“狗屁绣坊,她一个寡妇能办什么绣坊?开的分明就是妓馆,想把你们献给外村的男人换银子!”
纪茴枝靠在一旁看着。
在原身的记忆里,于素春是这个家里唯一对她好的人,不但不会欺负她,还会在做完自己的活后帮原身分担一些活,不过原身不喜欢这个大嫂,觉得她虚伪懦弱,原身抱着想看于素春能装模作样多久的想法,一直趁机偷懒,把自己的活都推给于素春做。
于素春性子敦厚,也不跟她计较,把那些活都默默做完了。
纪家要卖纪茴枝的时候,只有于素春一个人站出来阻止,还因此被纪大郎打了一顿,纪茴枝那个时候才知道大嫂是真的对她好,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纪茴枝想到这里,眸色暗了暗。
纪家人似乎对这场争吵习以为常,或者说压根就不在乎,纪家父母都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纪彩枝不知道去哪了,不在家里。
纪三郎年纪小,在院子里堆沙子玩,闻声抬起头,对着于素春幸灾乐祸的做鬼脸。
于素春眼中含泪,低声解释:“我做绣品是为了多赚点银钱,大花和二花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我想给她们……”
纪大郎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敢嫌家里穷?”
于素春捂住脸颊摔在在地。
“娘!”于素春两个女儿从厢房里哭着跑了出来,扑过去扶她。
纪大郎继续骂骂咧咧:“家里穷还不是因为你生的都是丫头片子,都怪你害得老子没有心情赚钱!不然老子早就发财了,家里穷都怪你!”
纪茴枝双手抱胸,倏地嗤笑出声:“你自己拉不出屎,是不是还得怪大嫂没把饭嚼碎了喂你。”
纪家众人:“……”
纪大郎怔了一下,回过头才注意到纪茴枝站在院子里。
他反应过来纪茴枝刚才说了什么,顿时怒不可遏,“臭丫头,你竟然敢嘲讽我,你才离开家几天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是不是也想挨打?”
他说着又想把巴掌挥向纪茴枝,他以前就经常这样做。
“呦,想打我?”纪彩枝拨了拨耳朵上的珍珠耳坠,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我家爷可不是好相与的,你动手前好好想想。”
纪大郎动作一顿,想到纪茴枝现在住在皇子府里,她男人背靠三皇子,一时间还真有些不敢下手。
纪父和纪母听到这里,这才赶紧走了出来。
他们看到光鲜亮丽的纪茴枝,眼前霎时一亮,他们之前听纪彩枝说纪茴枝像变了个人一样,还以为她在夸大其词,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纪茴枝委实变了样子,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纪茴枝气质变了、气色好了,脸蛋更光滑了,连手都变嫩了,一看日子就过得养尊处优,不用做力气活,她整个人光彩照人,走起路来聘聘婷婷,透着股说不出的味道。
纪母脸上挂起热情的笑脸,走过去握住纪茴枝的手,“茴丫头回来了?你怎么不派个人提前通知一下,我们也好去村口迎你。”
纪茴枝见她面色红润,一点病容也没有,就知道纪彩枝是诓她的,纪母根本就没病。
她不动声色的把手从纪母手里收了回来。
纪母没留意到她的动作,目光贪婪的落在她手里提的篮子里。
纪茴枝讥讽地笑了下,“您不是病了么?”
纪母赶忙咳了两声,“之前是病了,不过见到你太高兴,就觉得身子大好了。”
纪父伸手就想去拿竹篮,笑呵呵道:“茴丫头给爹娘买什么了?”
纪茴枝避开他的手,把于素春从地上搀扶起来,顺手捡起掉在旁边的绢帕。
于素春受宠若惊的看了纪茴枝一眼,她平时见惯了小姑子的冷眼,小姑子忽然对她这么慈眉善目,她还有些不适应。
纪父见纪茴枝不理他,不高兴的皱了皱眉。
纪茴枝把于素春扶进屋,将竹篮重重放到桌子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
纪父和纪母看到沉甸甸的篮子,又把所有的不满压了回去。
他们已经听纪彩枝说了,纪茴枝现在住在皇子府里,吃香的喝辣的,穿绸缎衣裳!还有丫鬟伺候!
他们看了看纪茴枝身上的裙子,又看了看她耳垂上的珍珠,头发上虽然只戴了一根白玉钗,看不出值多少银子,但那对珍珠最少也值十两吧?
那男人当初可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她呢!可见有钱的很!
纪母挨挨蹭蹭的坐过去,笑眯眯问:“茴丫头,你男人是做什么的?”
纪茴枝看了她一眼,换上懵懵懂懂的神色,“我也不知他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总是早出晚归的。”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这么长时间都没弄明白他是做什么的?”
纪茴枝露出委屈的神色,“我又不是他正经的妻,卖身契还在他手里握着呢,哪里敢多问。”
纪父和纪母对视一眼。
纪父分析道:“出手阔绰,又跟在皇子身边做事,恐怕是帮皇子处理些阴私事的。”
纪母唾道:“这帮贵人,哪个手脚是干净的,总要有人帮他们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好在做这种事他们给的银子多。”
纪茴枝微微疑惑,纪父、纪母怎么好像对大家族的事还挺了解的?
她仔细回忆书里的剧情,突然想起纪父和纪母以前都是纪国公家的家生子,几代都是纪家家奴,连老祖宗姓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纪’姓就是随主家姓的,后来他们得了主家恩典,才得了自由身。
纪茴枝记得在原身小时候纪父和纪母出手都挺阔绰的,他们离开纪府的时候手里应该有笔银子,只是之后花光了,才来到榆树村安家落户,安安生生种地。
原身父母曾是纪晚镜家的家奴,这件事无疑是不光彩的。
纪茴枝记得原书中,纪晚镜的好姐妹就曾用这件事讥讽原身,气得原身大哭了一场。
纪茴枝不想哭,还有些想笑。
她看着纪父和纪母在那里认真分析‘她男人’的身份,好不容易才把嘴角压下去。
纪父想了一会儿,颐指气使道:“管他是做什么的,茴丫头,你只管让他给你大哥、二哥安排到皇子府里做事,再给你弟弟送去书塾读书,等你姐找到好人家,成婚的时候你们再给她准备一份光彩点的嫁妆。”
纪茴枝差点气笑了。
见过吸血的,没见过反复吸血的。
这是指望她养全家啊?
她由衷疑惑,“你们的子女都由我来养,那你们做什么?”
纪父用力一拍大腿,“我们当然是养老享福了!我们把你们拉扯大不容易,现在该你们孝敬我们了!”
纪母点头,“你爹说的对。”
纪茴枝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副苦恼的神色,“你们忘了吗?我的卖身契还在他手里呢,哪里敢跟他提要求。”
纪父和纪母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那人有这么体面的差事,还在距离这里这么近的京城居住,他们当初就不该签那份卖身契,那么现在肯定能讨到更多好处。
纪茴枝看着纪父和纪母悔不当初的神色,悠悠叹息:“你们当初但凡对我有半点关心,也不至于连对方的身份都不弄清楚就把我卖了。”
“茴丫头,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怎么可能不疼你!我们卖你是为了让你过好日子啊!”纪母骂了一声,又哄道:“你乖乖听话,男人都是反复无常的,尤其是那些身处高位的男人,他们今天能疼你,明天就能疼别人,只有家人是不会变的,我们会一直疼你!”
纪茴枝幽幽望去,“疼到卖了我?”
纪父和纪母声音一滞。
他们看了看纪茴枝,暗暗咬牙,一段时间不见,茴丫头怎么变得不好拿捏了?
纪彩枝响亮的嗓门打断了屋里短暂的凝滞,“爹!娘!我把肉买回来了!”
纪茴枝抬头望去,纪彩枝手里拎着一刀肉,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进来。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家有肉吃?”纪母骂了一嗓子,把肉接过去放到了灶台上。
纪彩枝见到纪茴枝,眼珠子不住往她身上转悠,“我不是让你把这身衣服带给我么,你怎么又穿上了?”
纪茴枝露出局促不安的神色,“我里里外外就这么一身体面的衣裳,如果给了你,我就没办法跟我家爷交代了。”
“胡说!你住在那么大的府宅里,还有丫鬟伺候,怎么可能只有这一身体面衣裳?你男人指不定给你做了多少套呢。”
“什么丫鬟,不过是带出来撑场面的罢了,你没看我也不敢得罪她么?”
纪彩枝想起纪茴枝那日对银桃的维护,瞬间觉得找到了原因。
她有点失望,又有点高兴。
看吧!纪茴枝日子果然没有看起来那么风光!她就知道纪茴枝不可能比她有福气!
纪父面色淡了点,“你就算日子没有那么风光,也是不愁吃喝,可不能忘了我们。”
纪茴枝面色缓了缓,拍了下手边盖着布的竹蓝,“你们是我的爹娘,是我的亲人,我哪里会不想着你们,我不舍得买衣裳首饰,还不是为了省下银子给你们花。”
众人心底一喜,纷纷猜测那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难道是鲍参翅肚?又或者金银财宝?
大家见她一直把竹篮放在身边,也不好去抢,但又实在好奇里面放着什么。
纪父勉强压下想把篮子抢过来的冲动,将目光挪开,“快晌午了,赶紧做饭去。”
几人往屋外走,纪彩枝见纪茴枝坐着不动,回头瞪了她一眼,“还不赶紧过来做饭,真把自己当客人了?”
以前这一大家子的饭菜都是纪茴枝做的,她永远最后一个上桌。
纪茴枝伸出手指,弯唇一笑,“我男人最喜欢我这双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保养,如果再变粗糙了,他会不高兴的,以后恐怕就不让我回来了。”
纪二郎目光在纪茴枝纤细白嫩的手指上晃了晃,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纪母扯了纪彩枝一下,“就一顿饭,茴丫头不做就不做吧。”
纪彩枝拉着嘴角,气哼哼的出去做饭,嘴里忍不住咕哝:“倒真成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小姐了。”
纪母回头看向于素春,“你还不赶紧出来?”
于素春刚被打了一巴掌,神色还有些恍惚,闻言呐呐起身。
纪茴枝一把拉住她,“大嫂,我们许久没见,你留下陪我说说话。”
“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纪母不悦。
纪茴枝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大嫂成婚多年,我有些私房事想问她,我不好意思问您。”
纪母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那行吧……多学些本事,好好伺候你男人,只要他肯听你的话,还不是想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纪茴枝胡乱点了点头。
“行!我出去做饭!”纪母掀着门帘走了出去。
于素春茫然的看着纪茴枝,战战兢兢的坐了回去。
她成婚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她坐着、别人干活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