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听见动静后,从后厨出来拉人,顾客按着年轻人,其中一位大哥更是架着许渝,生怕冲动错失杀人。
许渝手掌出了血丝,玻璃边缘变得粉红,尖锐顶端正对着其中一个人的眼神,要是拿不稳,或者被人推了一下,眼睛肯定会废掉。
那俩不敢动,被吓傻了。眼看许渝板着脸动了一下手掌,吓得他眼泪哗哗流。
许渝看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年轻人,平静里带着一丝嘲笑:“有些人妄想读书没有办法,只能在生活里打拼,那么好的机会却教出你们这样的人,真是浪费教育资源。”
“可以向你们证明,我有多好欺负。”
“……”
雨更加急促,许渝背着包坐在门口。老板把钱用红包的方式装起来给他,又从冰箱里拿了红牛:“我在后厨炒菜做鱼,实在没有注意,这几天让你一个人干三个人的工作,他俩之后不会再来了,工钱我给多给了你一些。”
许渝下意识道歉:“抱歉,我今天闹大了。”
“确实吓了一跳,你刚刚表情太吓人了,不过没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老板拍他的肩膀,“下周我要愿意来的话,就继续来,我随时欢迎你。”
许渝诧异:“我还以为……”
“我也是老实人过来的。”老板把墙上的伞取下来,“我倒是佩服你的勇气,拿着伞回家吧。”
黑色伞,许渝小心接过:“谢谢你老板。”
“别客气,记得处理一下伤口。”
……
许渝撑着伞过了红绿灯,一路上耳边除了急促的喇叭,只有哗啦啦的雨。
五年前,他意识到席绛把他当做宠物一样喂养,才做出了要逃离的准备。但没有后路,一旦惹恼了席绛,可能会进入更崩溃的生活模式。
机会只有一次,许渝不敢赌。
之后他常常抑制不了情绪,总是忍不住想一些极端的方式,比如说自己死了就解脱了、自己消失席绛就不会再圈养自己。
但一想到如果以这样的方式和结束生命,和妈妈见面的时候,她一定会很伤心又不敢想了。
幸好,那之后席绛没有那么频繁接触他,情绪崩溃的情况才有得缓解。
太久没有这样极端了。
还以为不会出现了。
许渝低头脑袋,忍不住害怕自己,害怕会变成偏执发狂的疯子。
所有人都会远离他……
闭眼,睁开,模糊的雨里,沸腾的地面,祝闻序站在不远处的位置。
他打着同样的黑伞,可头发已经湿了,水珠滴在他内衬的衣服上,一小片深色。应该站了很久,裤腿湿透了,水花在他皮鞋溅起。
没人动。
风里有花坛的泥土,裹挟这远处蔓延而来的花香。起伏的喇叭倒退,车滚过水坑时特别有素质的放慢。
许渝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下一秒,他身影动了下,大步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某种坚定。
那股香水也被糅杂在空气里,像调剂过得酒精输入许渝的毛孔,使他沸腾。
“许渝。”
许渝咽下口水,想后退,想试图思考为什么对祝闻序那么有感觉的时候,大脑唰一下变成空白。
他呆呆抬头:“嗯?”
任由祝闻序那冰凉的手指擦过他的嘴角,那点被浸润的血迹抹在祝闻序手指,又被下坠的水滴溅落在风里。
许渝想起了游乐场里祝闻序的眼神,和现在一样,甚至更清楚,毫无情感的瞳孔带着漫散,又有淡淡的悲悯。
“走吧,雨太大了。”
许渝没回答,脚步就下意识走,短短四天,好像习惯了,习惯这条路的距离,习惯在小区门口和祝闻序道别。
“祝闻序。”
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祝闻序侧过头:“怎么了?”
犹豫、错乱,那情绪酒精还在心口烧。周身仿佛一瞬间沸腾了一样,张了张嘴,尝试怎么把话说出口。
“我……”
许渝闭上眼,侧开距离:“想问问你,要不要上楼坐坐?”
有生之年里,许渝似乎没有主动邀请过谁。哪怕是席绛也没有过,以前是太穷太忙,现在是寄人篱下,有没有家都一样。
他有很多有缘的网络顾客,讨论感情最多的问题是,一个毫无交集却又见过几次面的人是不是自己正缘。
答案有的有,有的没有。
好像从来没有算过自己的。
“当然。”
许渝抬头,看见祝闻序冲他笑:“我当然愿意。”
一前一后上楼,没有话语。许渝开了灯,给祝闻序找了拖鞋,又取下来毛巾,忙着去厨房里煮姜汤。
床是单人床,很小很窄,有一个占据大面积的书桌,上面摆着书籍。衣柜也小,挂了几件可怜的衣服。
但很干净,空气里都是许渝那股淡淡的花草香。
煮完汤的许渝又找来一身衣服:“你将就一下。”
祝闻序接过衣服:“辛苦你了。”
很诚恳的感激。
他下意识:“这没什么,不客气。”
之后浴室传来水声,许渝简单处理伤口,把汤摆上,才去找衣服。房子太小,隔音没那么好,许渝能听到里面的响动,一段断断续续咳嗽和吸鼻涕。
他感冒了?
许渝低下头从箱子里找药,发现没有感冒药,外面大雨滂沱,他掏出手机点了外卖送药,并备注外卖员雨天路滑,注意安全。
祝闻序出来。许渝指着小桌子上的汤:“你喝吧,洗完澡会生病。”
祝闻序略重的鼻音,说了句好。
许渝洗的快,头发只洗一次,拿热水冲了一遍就穿着睡衣出来。怕下雨断电,他急忙去充落地灯,正好门铃响了,他越过祝闻序去拿外卖。
祝闻序就这么看着许渝忙,一刻没有停歇的烧水,把水倒在杯子里端到祝闻序面前。
“给我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
许渝点头:“你淋雨感冒了吧?眼睛都咳红了。”
祝闻序盯着那碗汤药:“真好。”
“这有什么好的?”
祝闻序提议:“你也喝吧,抵御感冒。”
“可以。”
许渝猜,他肯定是怕苦,得让让这位养尊处优的总裁。
冲剂好,两个杯子对着,许渝先一口喝掉,看着祝闻序一口喝掉。
甜得发腻。
“真好。”他又重复。
许渝端起杯子,一起重复:“真好。”
“你的手怎么了?”祝闻序这才注意到。
“没事。”
“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
祝闻序坐在那没动,然后他打电话,收拾杯子。
放在水槽,许渝刚开水,祝闻序的手先一步拿住了海绵:“我来吧。”
“我来吧。”
“不能什么都让你来。”祝闻序说,“这样不好。”
他低着头开始洗玻璃杯子,许渝在边上看着,空气是洗洁精的味道。
真好。
他们都这么想。
十分钟后,周助理冒着大雨送来了药,没有多问就走了。祝闻序给许渝擦药,涂好绑好绷带。
“别硬撑,疼跟我说,我叫周明再送止痛药。”
许渝摇头:“别为难周助理了,已经下班时间了。”
祝闻序嗯了声:“睡吧。”
许渝困了。
“晚安。”
“晚安。”
第二早许渝醒来,祝闻序已经走了。雨过后天晴,小区两侧大门附近的花坛开得更盛,花香飘很远。
他很难得睡到自然醒,手心没有那么疼了,看了一眼冰箱,思考要不要买菜,电话响了,王力的嗓门透过声筒:“你猜我在那?”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怎么过来了?”
“这都猜得出来?”王力说,“老是联系不上你啊,我过来看看,顺便给你介绍介绍我认识的人。”
许渝盯着远处的彩虹:“行啊。”
回答太顺畅,完全没有顾虑。
“今天心情好?”王力说,“好办,带你爽玩,你工作能请假不?”
“这几天都行。”
王力神清气爽:“来导航,哥来接你。”
所住的范围离市中心不远,他收拾完走到对面不到十分钟,一辆崭新得到超跑就停在了面前。
副驾驶下来是王力那张脸:“上车。”
许渝坐上副驾驶,烟味浓郁,摁下了窗。车启动,前面的王力把烟灭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符洼,青应一家杂志社的编辑。”
驾驶座的男人一脸谦虚:“别把我说得多厉害,普通人,普通人,为了生活而已。”
许渝:“你好。”
“你在青应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你上班那地方怎么样?不行的话,我重新给你找一个?”
一连串的问题,许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答那句。
“挺好的。”
“青应主打文艺,可以找类似文字相关的工作,我看你长得不错,可以去看看一些模特应聘或者群演,绝对适合。”符洼加入话题,“还有更简单的,青应有个鲜花工厂,可以打包鲜花,跟花店一个性质。”
许渝:“我会考虑到,谢谢。”
王力冷哼:“他可是人才,完全可以跟我当同行。”
符洼诧异:“你不是不带人了吗?以前你师门的规矩。”
“我都退师门几年了,谁管得了我,倒是你才忘本,几年前说不会给人家做校队工作,现在做的不亦乐乎。”王力阴阳怪气,“要是被你老师知道可能拿棍子拍死你。”
“呵呵,我要是挨打,你也一样。”
王力把副驾驶的苏打水给许渝:“别在意,我和符洼是大学同学,就是后来他进修去了,我早早进入社会认识了一家报社的主编为师,在他身边干了四五年,后来他……进去了,就没见过了。”
谈论到伤感话题,王力语气都变得缓慢,符洼在红灯停下,主动递纸过去:“别聊这些不高兴的,走,我带你们去吃东西。”
一家烤鱼店。
这家装潢比许渝之前兼职那家要好很多,盘子有花纹,三人落座,一切听符洼的安排,因为开车没喝酒,要了几瓶可乐。
符洼有些胖,立马找了一个木凳坐下,累得喘气,他跟王力吐槽:“我每次来这里吃东西,都要战损一根塑料凳,后来这家老板听了我的意见准备了木凳。”
“该减肥了。”
“滚,谁是要听你这个。”
他们话题,许渝几乎穿插不进去,偶尔王力会带他两句。太久没见,符洼吐槽的事情格外多,喋喋不休说了不少。
“我特别后悔,当时我女朋友叫我去新加坡,我非不去,现在分手了,她在年薪百万,前阵子送了我一条领带,我一看价格五千块,要我三分之二的工资。”符洼叹气,“我是一点都不想结婚了,还没孩子呢,压力就已经大成这样。”
王力感同身受:“我工资也就那样,偶尔搞点兼职也就万把块,不过你前女友送你领带干什么?想复合?”
“应该是吧,前阵子我们还去酒店了。”
王力翻白眼:“滚,谁要听你说这个。”
“……”
许渝默默吃着鱼,没有挤入他们的话题,兜里手机一抖,是祝闻序的消息。
[不在家?]
许渝拍了一张烤鱼照片给他:[嗯,王力过来了,跟我见了一面。]
消息框正在输入消息,几乎是秒回:[结束了,我接你。]
[好。]
“笑什么呢?”王力眼神扫过来,“跟谁甜蜜呢?”
许渝装好手机:“什么都没有。”
吃了十来分钟的鱼,符洼要去厕所,王力重新开了一瓶可乐,第一罐给许渝:“席绛联系过你吗?”
“没有。”不联系才是好。
“席家大少爷回国了,这次好像跟席绛抢继承人,我吃了一点圈里的瓜,说是席绛已经带人见家长,都这样了,他还不放过你,我简直想吐。”
提起席绛的名字,许渝脸上没情绪,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麻木了,搞得王力格外替他难受,一口闷掉整罐可乐。
“许渝,我真的希望你能走更远,更远。”王力又补充,“我能帮你,绝对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