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言去世一周年后,曲婷开始整理他留在纽约公寓的遗物。
大部分物品都已处理,只剩下一个密封的纸箱,放在储藏室最深的角落。
她原本打算直接捐掉,却在搬动时,从箱子的裂缝里,飘落出一页泛黄的纸张。
那不是医疗记录,而是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致小婷。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江书言的笔迹,但墨迹看起来比三年前要新。
她颤抖着打开信纸。
「小婷: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请不要悲伤,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其实,在很久以前,我的记忆就断断续续地恢复了一些。我记得我们的初遇,记得图书馆里你踮脚拿书的模样,也记得那场车祸的真相——我发现了沈家与父亲交易的证据,所以他们要灭口。
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醒来后,你看着我的眼神。那里面有爱,有关切,但更多的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起初我以为是阿言,后来我才明白,你爱的是三年前那个已经‘死去’的我。
你爱的,是一个被时光定格、完美无缺的幻影。而不是现在这个记忆破碎、需要人搀扶的残躯。
我贪婪地享受着你的照顾,甚至自私地向你求婚,因为我太想念曾经的温暖。但当我看到你在我提起过去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恍惚和挣扎,我就明白了。
你的心,有一部分已经留在了阿言身边。只是你自己尚未察觉,或者,你不允许自己察觉。
我亲爱的姑娘,不要被愧疚和责任束缚。三年前推开你,是我作为爱人的本能;如今放开你,是我想作为家人,给你最后的祝福。
去找他吧,或者,去寻找你真正想要的生活。不要活在对过去的悼念里,那对我,对你,对阿言,都不公平。
请替我告诉阿言,我从未怪过他。无论是父亲偏爱我,还是他爱上你,都不是他的错。我们兄弟,这一生亏欠彼此太多,但愿来世,能做一对真正无忧无虑的兄弟。
永远爱你的,
书言」
信纸从指间滑落,曲婷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无声地汹涌而出。
原来他都知道。
知道她的挣扎,知道她的移情,甚至比她自己更早看清她的心。
他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为她铺好了离开的路,解开了道德绑架的枷锁。
她想起婚礼前夜,他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小婷,以后要为自己而活。”
她当时以为那是他记忆混乱的呓语,如今才懂,那是他清醒的告别。
她放声痛哭,为江书言的深情与牺牲,也为自己的后知后觉。
她终于明白,她与江泽言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一个活着的江书言,而是她自己画地为牢的心。
她固执地守着对亡者的愧疚,以为那是深情,却同时伤害了两个深爱她的男人。
她拿起手机,翻出江泽言的号码。这一次,她按下了拨打键。
电话响了很久,最终转入语音信箱。
“您好,我是江泽言。抱歉暂时无法接听您的电话…”
听着那冰冷而熟悉的提示音,曲婷刚刚燃起的一丝勇气,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她挂了电话,将脸深深埋入掌心。
原来,有些路,一旦走错,就再也回不了头。
有些时机,一旦错过,便是万水千山。
尘埃里开出的那首诗,她读得太晚,而诗的结尾,早已写定了他们的结局:相忘于江湖,是彼此最后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