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和归雨还是第一次帮师隐做事情,所以很是积极,转天下午时,就来跟师隐说,他们已经将东西寄出去了。
师隐就笑着谢了他们。
两个小和尚脸上通红的摆着手,说:“没事,没事……师隐师兄,我们先去念佛堂了,师叔罚我们念经一百遍呢,再不去晚上就回不来了……”
师隐闻言,微微蹙眉,问:“为何罚你们?是……因为我的事情吗?”
归云赶紧摇头,说:“不是不是,是前两天我跟归雨迟了早课,被师叔发现了,才罚我们的……”
师隐又去看归雨,听归雨也是一样的说法,他才放心。
他并不想连累任何人。
师隐说:“好,那你们去吧。晚上我会给你们留门的,放心。”
两个小和尚听见这话,去受罚也是高高兴兴的:“谢谢师隐师兄!我们走啦!”
跟师隐说完话,两个小和尚就赶紧走了,先是小跑着,又想起来平时寺里的训导,立刻就改成了快步走。
师隐就立在门廊下,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久久之后,才收回视线。
津州离京城近,他的包裹即便是在京中过了夜再走,那最迟明天傍晚时也就该到了,不出三日,最晚也不过初十,大师父的回信也该寄来了。
师隐算好了时间,可津州那边却迟迟没有回音。
小和尚们不知道寄了信还会有回信,所以从没提过。而师隐也不是性急之人,想是大师父那边有事情耽搁了,便只耐心等着。
然而师隐还没等到清泉寺的回信,就先等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一到,原本已然淡去的年意又浓了回来。
但师隐向来不关心这些。
还是十五这日早上,师隐在自己门口看见了一盏花灯,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洗漱过,正准备去后院练武,才开了门,还没迈出去,就先看到了门前处有一盏小小花灯,就孤零零的在那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放过来的。
师隐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任何人在。
他心里却已经有答案了。
他蹲下身去,拎起那盏花灯,花灯便自由地转了转,而在正中央的花蕊里面,还斜斜地插着一张被卷起来的小纸条。
师隐看见,便伸手去拿了,展开来,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鸾。
是阿鸾送来的花灯。
师隐唇畔微微漾着笑意,看着那个圆润字体,就仿佛已然见了阿鸾。
阿鸾睁着那双微圆的眼睛,眼瞳里亮亮的,然后眯起眼,眼尾便微微向上翘着,声音带笑地叫他。
师隐笑了笑,拎着花灯转身又回了屋里去。
将那盏花灯轻轻放到架子上,他则拿着小纸条在书案前坐下来,看着纸上的字,不自觉地摸了摸,很快又收回了手。
找来上次夹着剪纸的那本手抄经书,师隐将这张小纸条展平了放到最后去。
然后合上书,还摆在先前的位置。
走到那边架子旁,师隐轻轻拨弄了下花灯的灯瓣,唇边浮着笑意温和。
师隐不懂旁人,但阿鸾于他如此,大概就可算是过了节了。
上元节一过去,一切又恢复了往日寻常时的样子。
而清泉寺的回信,也终于赶在十九这日,寄到了大兴寺。
还是归云和归雨给师隐带回来精舍的。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回信这回事儿。
师隐回去屋里面,在书案前坐下来,才拆了大师父寄来的信,又见里面还附着一封小沙弥写的。
小沙弥才学字没多久,写的歪歪扭扭的,倒像是画的一样。
大师父也在信里说了这事情,说小沙弥写了一张大字,就把屋里面弄的到处都是墨,他跟住持收拾了好几天才打理干净。
师隐边看边笑,看完时又叹了一声,他有些想清泉寺了。
但他现在回不去,也不能回去。
师隐敛了笑意,将大师父和小沙弥的信件一齐收好,继续着平日里的事情。
天一日一日的热起来,可却始终没有降水。
一整个正月里都没下雨,到了二月里仍是不见雨水。
百姓们便着急了,前来大兴寺里求拜的人又越发多了起来。
归云一边蹲在地上数蚂蚁,一边问道:“师隐师兄,只要办了祈雨佛典,真的就能祈祷下雨来吗?”
师隐:“祈雨佛典?”
归雨解释道:“念佛堂的师叔说,宫里面的皇帝派了人来我们大兴寺,叫方丈主持的好让天下雨的,就是祈雨佛典。”
师隐知道了。
归雨也很疑惑地问:“只要我们诚心祈了,天就会下雨吗?那为什么不下粮食呢?这样一来,不是人人都不用辛苦了吗?”
师隐听着稚气之语,笑了一下,说:“哪有这样的便宜呢。”
“天之事,不可猜度,唯尽人力而已。”
两个小和尚还是不明白,但他们听师隐说了,就点了头:“哦……”
大兴寺的祈雨佛典办了,归云和归雨也在其中,只不过是排在末尾,他们年纪小,个子又矮,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跟着念经,却想多看一些,想着回去好跟师隐讲。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师隐不出精舍了。
于是,等参加完了祈雨佛典,归雨归云回去精舍后,就把他们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跟师隐全都讲了。
两个小和尚讲的东一句西一句,只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师隐就静静地听着,并不出声打断。
祈雨佛典办过了,但是天却像是塞了耳朵,一声都没有听到大兴寺的僧人们的颂祷,仍是铁了心一滴雨都没有下过。
于是整个二月里也都是干的。
柳枝都抽了条,却蔫蔫地贴在梢上,连鲜嫩颜色都黯淡着。
因此,宫里面便传了消息,说三月皇帝要亲自去祈雨了。
归云归雨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听来的消息,总之一回来,就会跟师隐讲,师隐也从不打断他们的兴致,只当个最好的听客,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讲着。
阿鸾已经很久没有再来了。
师隐亦是许久都没有再进去过茶室。
那里面,还封存着一局未尽的棋,只等着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年,来将这局难辨输赢的棋,继续走下去。
到了三月初五这日,外面的动静很大。
就连师隐在精舍里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