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会来的很快。
所幸花不昧之前真的教过宁怀熙《风云九式》,即便只有前九剑,加上宁怀熙庞大的人形秘籍库储备,也非常够用了。
所有人都翘首企盼着宁怀熙能拿个好名次。
五月三十一,洛阳。
深红色的布幔垂下来,擂台高到站在底下要费力仰头才能看清上面的人。一大清早人群就围了个水泄不通,欧阳乐天从人潮中挤过去,大喊:“风云山庄,宁怀熙!记上记上!”
此言一出,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挤人的不挤了,吵架的不吵了,所有人全都怔怔地看着欧阳乐天。然后,议论声彭地一下子炸开。
“我没听错吧?宁怀熙?不是那个被师弟废了整条胳膊的残废吗?”
“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昙花公子加入风云山庄了啊!”
“可是,他不是只剩下左胳膊了吗?听说他是右撇子啊,这样还敢来八仙会,怎么打?怎么打?”
“怎么打都没法打嘛!”
有人哄笑起来,如果换做是十六岁的容婴和十七岁的宁怀熙,听到这么多风言风语恐怕要气得跳起来。可是幸好,这一个月内我们听遍了关于宁怀熙的传闻,多离谱的都接受了,只是这一点不足为惧。
欧阳乐天倒是气得不轻,脸红脖子粗地吼:“你们笑什么笑?谁要是不服,等八仙会开始上去挑战宁怀熙就行了!”
“哦呦,口气不小!欧阳少爷,你怎么不参赛啊?不会今年风云山庄就只有一个宁怀熙吧?”
“你!”
突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齐齐把目光投向另一个人。那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闹事者,取消参赛资格。请各位自行掂量一下。”
众人噤声,一哄作鸟兽散。
我悄悄问身边的宁怀熙:“那人谁啊?”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还混什么江湖?这是现在的武林盟主,丘从意!”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下意识扭头,试探性的问:“你是……?”
“哊!你这个小女娃,不过是几年不见,居然不认识我了?”
还是没想起来是谁。还是宁怀熙贴心地提示了一下:“斗金坊。”
“宁公子居然还能记得我们。”又是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听不出年纪,或许是说话的人语气轻松,叫人忽略了年纪。
我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激动地大喊一声:“萧二!和老头!你们也参加八仙会?”
“不错,正是我们。你的眼睛怎么了?”萧二问。
我叹口气:“你们怎么都爱问些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事情,这件事呢,说来很复杂。但简单概括,两个字,瞎了。”
“那么我猜,宁公子的胳膊,简单来说也就是两个字,好了?”
“好了?”老头怀疑地问,“还能好?”
“好了。”
“这怎么可能?连我都医不好的胳膊,现在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是谁医好你的?”
我又叹气:“老头,你别问那么多啦。我告诉你,这是西域第一毒手独孤老儿医好的,行了吧?”
空气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半晌,老头狐疑地问:“我怎么不记得是老夫我医好的?”
“因为这是独孤老儿医好的……等等。”我忽然感觉有些站不稳,扶住额头,道:“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这个玩笑开得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萧二倒是很淡定:“应该不是开玩笑。”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你知道?”我问。
“我不知道。”萧二答。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老头问。
“难道这个世界上只许我一个人装蒜?”萧二反问。
“是啊!”老头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看向我,“你也是个装蒜的,怎么反应这么大啊?”
我无奈地摊手:“我装什么蒜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宁怀熙忽然开口:“各位,打住。”
“你又是谁啊?”老头问。
“这是宁怀熙,几年前比武大会的第一名。”我介绍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是我的,青梅竹马?”
老头也瞪他:“没想到你也是个装蒜的。”
四四方方的茶桌,已经有一些年岁。木头桌面上细微的划痕遍布,摇一摇还有一些不稳。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转头看了一圈,纵使看不见这三人的脸,但还是感慨道:“你们几个是假八仙,真过海。只有我一个是真八仙,想过海却力不从心啊。”
“娘亲!”
又来一个装蒜的。
在萧二和老头震惊的目光中,阿离蹦蹦跳跳跑过来,手里拿着个纸风车,迎着风呼啦哗啦地转圈。她扑倒我怀里蹭蹭:“娘亲,我想吃花生糖!”
“想吃你就吃呗。”我摸摸她的头。
“可是我没有带够钱。”
老头喃喃道:“小女娃,你都有孩子了?也是,也是,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我抬头怒道:“瞎说什么呢?”又低头从兜里摸了几枚铜板,递给阿离:“拿去,还有,不是说了不要叫我娘亲吗?我又不是你亲妈。”
“你还是她后妈!”老头失声道。
阿离骗完了钱欢天喜地跑去买花生糖了,还是宁怀熙又很贴心地解释:“那是奈何剑的红玉髓,化了形,不懂事喊她娘亲。她没有结婚,不过也快了。”
我一个眼刀飞过去:“快什么快了?”
宁怀熙缩缩脖子,装模作样地说:“行行行,你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行不行?”
我站起来,一拍桌子:“你想娶我,彩礼这个数!”说罢,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万?”
我傻了:“五百万,哥哥。把你卖了你都凑不出五千万吧?”
桌上已经是鸦雀无声。
信息量太大,老头抿了一口茶:“原来你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上一次见面,你们还吵架呢。”
我一愣,上一次见面,那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宁怀熙断臂,正巧在街上碰见了老头。江南一别,此去将近十年,都没有再见过。一切一切,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这是奈何剑的红玉髓化的形,却叫你娘亲?”
一直没说话的萧二忽然开口,我没怎么在意,顺口回了一句:“是啊,烦死了,刚见面就攀亲戚,不让她叫她还挺不乐意。”
萧二顿了一会儿,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好好看过前世你写的东西?”
“你说《荒唐籍》?我只粗略翻了翻。那么厚,谁看得完?”
《荒唐籍》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奈何三千剑》,顾名思义,是花容独创的奈剑法,另一部分是她游历天下时收集的各种秘术。
“不只有这些,”萧二摇了摇头,“花容交给我时亲口说过这不是完整版,完整版在绣娘那里。”
我一脸茫然:“绣娘给我时只有这两部分。”
然后没过多久,她和东方常胜演双簧,这本秘籍就又回到他们手里了。
忽然反应过来,我猛然睁大眼:“你是说绣娘有所隐瞒?完整版的那一部分跟阿离有关?”
遍体生寒。
前世的记忆零零碎碎回来了一些,只记得绣娘是个很美丽很厉害同时也很残忍的女子。虽然这一世她暴露了本相,可是上一世,花容能把完整版的《荒唐籍》交给她,就说明她在花容心里真是个很重要的朋友。
绣娘的本名,已经在我的记忆中模糊了。前世的花容喜欢叫她媚媚,或许是名字里带了个媚字。绣娘与花容十六岁相识,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后来发生的种种与她都没有关系。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不知道花容有没有《荒唐籍》里交代了红玉髓的事情,也不知道绣娘下一步作何打算。明明是初夏时节,却觉得从头凉到脚心。
佯装没事,打个哈哈和宁怀熙离开了,上街去找阿离。
浑浑噩噩。
经常在想,为何命运如此地造化弄人。明明这一世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姑娘,和以前那个神话一样的花容完全不一样了,却还有这么多的人阴魂不散,这么多的事如同蛛网一样把我包裹。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不是花容的转世。
让容婴只成为容婴吧。
绣娘和东方常胜之辈,你没法说他们是十恶不赦的人。绣娘有一段悲惨的过往,东方常胜恐怕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们想要在江湖上坐稳位子,成为下一个百里惊鸿、下一个花容。、
所以,他们想要《荒唐籍》,想要红玉髓。
前者,一本破书,我给就是,一笑了之。
后者,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东西。可偏偏它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会甜甜地叫我娘亲的小女孩,一个笨拙地学着做一个孩子的阿离。
从一块石头变成一个人,朝夕相处,从它变成她。
这一世我本是一个懦弱的人。你要名,好;你要利,好;你要秘籍,好。
什么东西都可以拱手让人,只有爱的人不可以。
“容儿,我给你带了银丝酥哦!”阿离从远处跑过来,搂着我的腿,笑得无忧无虑。
好想让她一直这样笑下去。
七夕快乐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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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