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颂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笔直的腿,黑色的西装裤熨得笔挺,没有一丝褶皱,低调地显示了三个字:我很贵。
往下看,裤脚整齐地盖在皮鞋上;往上看,衬衫的版型也很好,隐约透出胸腹的轮廓,总而言之,也都很贵。
最后是头部,头部呃……这一团黑雾是什么东西?!
夏颂呆呆地看着,脑子卡壳了一会儿,眼睛忽然瞪大。
眼前这个脑袋被黑雾笼罩、身体非常帅的男人是那个男鬼吗?
和对方的新形态相比,连对方疑似站在床前盯着自己睡了一晚上这件事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你进化了?”夏颂挠头。
“什么?”傅寒川困惑地歪了歪头,那团黑雾也跟着倾斜。
夏颂没忍住笑出了声,眼见着黑雾在眼前消失,他伸长了脑袋,果然又看见对方出现在卫生间的镜子前。
疑似一觉醒来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了。
傅寒川的确很惊讶,夏颂或许看不到,但他已经能通过黑雾看清自己的脸了,的确和植物人傅寒川一模一样——即使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勉强决定称呼自己为傅寒川。
可能因为昨天在那具破身体呆久了,害得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原本,剩余的黑雾应当散乱地分布在身体周围,但出于某种微妙的执念,不知不觉全集中在了脑袋附近。
他真的不想让夏颂见到自己和破身体一模一样的脸。
但现在这种形态……
傅寒川想到刚刚夏颂的笑声,脸色沉了沉。
还是先回去修整修整吧。
他消失在夏颂的视线里,让回过神来的夏颂松了口气,自己刚刚可真狗胆包天,竟然敢嘲笑小气鬼。
受到孟星文的启发,夏颂打算今天拉小提琴给傅寒川听听。
其实是他没招了,他都要怀疑傅寒川有意识了,不然为什么怎么总是跟他唱反调?
“如果你有意识,你就竖起大拇指,如果你没意识,你就一动不动,好不好?”夏颂推着傅寒川进了琴房,严肃地询问对方。
植物人一动不动。
“太好了,我就知道都是巧合。”
植物人的手指突然颤抖了一下。
夏颂伸手覆上去,微笑:“我这就去拉琴。”
他向孟星文请教后,选了一首十分舒缓的曲子,并且是傅寒川本人做的曲。
即使已经翻看了好几遍谱子,第一次拉仍旧有些不熟悉,最开始的音调稍涩,他定了定神,渐渐进入了状态。
这是非常动听的一支曲子,仿佛身处在浩瀚的星空下,在月亮的小船上缓慢的飘荡。
自由、美丽、也很孤独。
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曲子呢,在夏颂的认知里,傅寒川家境优渥、自身条件优异,人生除了车祸似乎顺风顺水,为何曲子里透出的意思却如此寂寥。
正沉浸地拉着,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是钢琴键被按下的声音。
夏颂手一抖,拉错了一个音,他回过头,钢琴前浮现出熟悉的黑雾脑袋,以及脑袋下不熟悉的身体。
看着看着,竟也觉得这具身体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目光扫过植物人傅寒川,夏颂恍然大悟:帅哥的身体都是相似的。
此时,黑雾也恰恰抬头望了过来,他的手轻轻一按,响起一声重音,像一个宣告,连贯的钢琴声如流水般流淌而来,音色干净,完美的融入了小提琴的旋律。
握着琴弓的手莫名的发紧,对方看起来似乎不像要捣乱,夏颂并没有在钢琴那儿放谱子,可对方弹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十分准确,指法娴熟。
真是努力的男鬼,晚上除了偷偷看他并进化了,竟然还偷偷背谱子!
输了,真是输了。
夏颂有点不甘心,深呼吸一口,继续拉下去。
渐渐地,他也被对方的旋律带了进去,透露出的浓浓的悲伤,令夏颂有片刻的心悸。
然而,当两种乐器交织在一起,就少了几分寂寥,多了几分悠扬,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夏颂呼出一口气,竟然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你……”夏颂看向那家伙,神情微怔。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忽地灵光一声,问出了一个前几天就考虑过的问题:“那天,我感受到的,是你生前的经历吗?”
疼痛的、窒息的、血腥的,五感一点点丧失,如同被禁锢在罐头里。
代替回答的是一声轻轻的钢琴声,夏颂听懂了,那个答案是——
是的。
夏颂决定原谅傅寒川3秒。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傅寒川抱着放到了钢琴上撬开了唇齿。
夏颂决定撤回刚刚的原谅。
说了多少遍了,同情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门外传来王叔的敲门声:“夫人,我准备了一些水果,请问现在可以进来吗?”
“唔。”夏颂连忙去推傅寒川,可他刚刚和对方分离了一点,对方就像胶水一样又粘了上来。
敲门声持续不断地传来。
夏颂慌的涨红了脸,理智上告诉自己必须马上回应王叔,然而他的大脑已经快要爆炸,嘴巴火辣辣的,身体也烫烫的,只能听到覆在自己身上的男鬼,不断地发出的吞咽声。
真是要命了。
“夫人,您在吗?”王叔的声音已经染上担心,“我进来看看您。”
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咔嗒一声,扭动了半圈。
夏颂终于被放过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能跑那么快,一下子就窜到门口,把门拉出了一个小缝,伸出一只手:“谢谢王叔,我一会儿吃。”
“好的,夫人。”王叔疑惑地看着那只手,感觉夏颂今天很奇怪,好像是声音有点哑,而且为什么不直接开门,只伸一只手呢。
不过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这就是18岁年轻男大吧。
50岁的王叔虽然不理解,但是顺从地将果盘放在那稳稳地停在半空的手,“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
夏颂接过果盘,赶紧将房门关紧并反锁,背靠着门滑坐了下去,恶狠狠地吃了一口切好的羊角蜜。
他发现除了水果,还有几块自己最爱的巧克力,夏颂不禁感叹王叔贴心,斜睨了一眼又贴过来的傅寒川,问:“你以前是厨师吗,做甜点的?”
傅寒川:……?
他靠近的动作因为这个问题停顿了足足一秒。
半晌,闷闷的声音才响起:“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还好意思问?是谁用小蛋糕诱惑人的?
夏颂瞪了他一眼,“你上次说甜点说的头头是道的。”
“不是。”
“那你以前是钢琴家?”短短一首曲子,对方展现出来的技艺的确很厉害。
“不是。”傅寒川摇头。
夏颂的好奇心被彻底激起了,另一个答案在心底浮现:“导演?”
傅寒川:……
一向稳重的傅寒川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幸好有黑雾遮挡夏颂看不清。
他眼神飘逸,看向轮椅上的傅寒川,赶在夏颂提出下一个大胆猜想前,默默地说:“我以前应该也是个总裁。”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夏颂,很期待他的反应,他之前就发现夏颂对总裁这个职业似乎情有独钟。
所以现在,他不是厨师、不是钢琴家、更不是倒霉熊导演,而是和破身体一样的总裁,破身体没什么特别的。
他会多看他一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