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既不会跳舞,也不会抚琴,但她听过滥竽充数的故事。
姑娘们简单介绍了自己会什么才艺,为首的几个姑娘十分积极,迫不及待展现自己的才华。管事嬷嬷满意地点头,不一会儿便将她们分成三等:献舞、抚琴、吹箫。
平芜当之无愧混在吹箫的行列,只是她不太明白,只在宴席上吹箫,为何还要穿着如此的……妩媚?
像楼凝云她们,身着薄如蝉翼的绯红舞衣,倒也说得通,但自己只是个吹箫的,竟然也要穿着轻盈又有些半透的桃色罗裙,身型轮廓若隐若现。
何况,这可是冬日啊。
正当平芜皱着眉头整理衣裙时,没注意到楼凝云朝她这边瞥了一眼。
随后,楼凝云侧眸对管事嬷嬷附耳说了些什么,不多时,便有人带来面纱,令各位姑娘都佩戴上。
佩戴面纱,是因为今夜这场宴席,毫无疑问,只有她楼凝云能露脸,其他人都只能沦为陪衬。
只是不知平芜是谁找来的,明眸皓齿,差点将自己比了下去。
不过无妨,有面纱覆面,她便不愁那么多。
有些小心思的女子,看到这面纱,纷纷觉得楼凝云也太过分,这样一来,南齐陛下如何能注意到自己,岂不是沦为她的陪衬。
黄芙便是其中之一,她虽是楼凝云的好友兼跟班,可眼前放着一步青云的机会,任谁见了不眼馋。楼凝云就这么自信,认为南齐帝一定会看上她么?
她抓起面纱绕在手里轻轻转着,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小九九。自己好歹也是肃州参军的女儿,又能比她楼凝云差到哪儿去……
黄芙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便有人轻轻颔首。
一旁的平芜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忽然觉得有好戏看了。
——
前院厅内,宴席已经备好,只等南齐帝入座。
楼默虽是一小小肃州的刺史,这官邸修得可真是冠冕堂皇。也就是天高皇帝远,他们这些官员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齐聿迈着步子,落座北面尊位,一旁下首两侧,分别落座云鸿等将领,及楼默等肃州官员。
一切都准备妥当,四周丝竹之声环绕,舒缓又放松,令人沉浸。
楼默攒了一箩筐的奉承话,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待他滔滔不绝一通马屁之后,齐聿举着酒杯,若有似无给了他一个眼神。
随后,冷冽地话语声淡淡响起。
“楼刺史,果真不是人如其名。”
“噗。”底下有几个行事大大咧咧的武将听到了,实在没憋住笑。
云鸿急忙打圆场,是他自己促成的这场宴席,到头来可不能难堪地收场。
“哈哈,”云鸿干笑两声,“刺史大人不是说备了轻歌曼舞么,怎么还没上?”说完,还使了个眼色,也不知楼默能不能看懂。
今日齐聿心情不好,恐怕不会给人好脸色,只希望这倒霉刺史还是不要多话了。
一把年纪的楼刺史哪受过这样的揶揄,但他绝对不敢生气,只讪讪地说:“陛下教训的是。云将军久等,舞姬这就来。”
说完挥手示意,又擦了擦额上的汗,心里忐忑,也不知道这次凝云能不能取得这位喜怒无常的陛下欢心。
须臾,一行衣着艳丽的女子踏着轻快的舞步,踩着鼓点来到宴席中央。
暗香拂面,幽香缭绕。
楼凝云被一众戴着面纱的舞女簇拥着,唯有她以袖遮面,轻轻垂着一双杏眼,等待着身后抚琴吹箫之人的音乐。
很快,琴师拂动琴弦,曼妙的旋律如同潺潺溪水,绕着山涧游转,钻入席间每个人的耳中。紧接着,箫声响起,婉转悠扬。
楼凝云轻挥手臂,舞步轻盈,衣袖翻飞间,那张莹润魅惑的面庞若有似无的显现,却又吊着,叫人窥不见全貌。
她转动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尊位方向的齐聿靠近,待她看清齐聿时,大失所望。
倒不是说齐聿样貌丑陋,身型矮小。相反,他生了张极具迷惑性的脸,雌雄莫辨,男生女相,偏偏一双凤眸像淬了寒冰,为他凭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
令楼凝云失望的是,齐聿根本没有抬眸看过来,而是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淡漠地一杯接着一杯灌酒。
她平生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怀疑。
不说整个北靖,单单在肃州,她楼凝云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少有人能将她比下去。
虽然早就听说这位陛下暴虐恣睢、喜怒无常,可男人嘛,面对女子的诱惑,或多或少会忍不住。
可这位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
楼凝云慌了,她这一慌,脚下步子便有些凌乱。早有人瞅准时机,待楼凝云转身背对南齐帝时,两个舞女不小心撞上肩膀,一个错位,便不慎踩上楼凝云的绯红裙摆。
“啊!”楼凝云只觉衣带被一股大力束缚住脚步,身子一个不稳,控制不住便要往前倾倒。
眼瞅着就要摔个狗啃泥!
黄芙看着这一幕,满意地勾起唇。
谁曾想就在这时,站在一角的平芜挺身而出,屈膝跪地,伸展双臂一揽,结结实实接住了楼凝云。
哇……好疼!
虽说楼凝云看起来纤细轻盈,可她这猝不及防地摔倒,没有一点预料,自然也来不及收着力气,平芜接住她,生生受了重力,直接砸得眼冒金星。
但也值了。
早在上场前,平芜就有些犯愁,自己见倒是能见到齐聿,可是戴着面纱,怎么才能让他认出自己呢。
可转念一想,他若是恨自己,认出来她后,会不会当场发怒,然后亲自执剑砍了自己的头……
想到这,平芜一个激灵,还是算了,她不想血溅当场,还是先想办法让齐聿注意到自己吧。
转念一想,方才她看到几个姑娘眼神对视间,仿佛在预谋着什么事,或许可以借着她们的手,帮自己一把。
果不其然,甫一上场,平芜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们看,装模作样地吹箫,果然看到她们私下里的小动作。
这才有了现如今这一幕,琴声箫声一瞬间都停下,只剩慌乱的舞女呆滞着,同四周坐着的宾客一起,看着扑成一团的二人跌在地上,鸦雀无声。
这混乱的场面,楼默看了,差点跌倒在地上。等他抬头一看,一直默默饮酒的齐聿竟然也把目光投向那混乱的一处,他都想爬着去给齐聿谢罪了。
楼凝云虽吓坏了,但她没吓傻。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心有余悸地爬起身,同一众舞女一起齐齐跪地谢罪。
平芜见状,也和她们一样以额贴地。
“陛下恕罪!”
连同舞女一同说这话的,是楼默。
“实在是微臣的疏忽,还请陛下恕罪。”楼默跌跌撞撞的上前叩头,颤抖的声音里凝满了绝望。
好好一个接风洗尘的宴席,怎么办成这样。
可半晌没能等到齐聿的回应,气氛一瞬间跌入冰冷的深渊。
齐聿捻动酒杯,轻轻摇晃晶亮的酒水,他眉心微动,忽而轻笑了一声。
一双狭长凤眸此刻虽沾染了笑意,却仍透露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疏离。
听见这轻笑,楼默一时间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圣意哪能被随意揣测,于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真是精彩。”齐聿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慵懒道。
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从那一处移开。
“过来,给孤斟酒。”他淡淡开口。
听到这话,楼凝云一顿,心里登时闪过万千个想法。
莫不是南齐陛下看到自己临危不乱,赏识有加?她心下惊喜,满心欢喜地抬眸望向齐聿时,却见他幽深的目光掠过自己,正看着身后之人。
楼凝云顺着齐聿的目光回头看去,竟是平芜……
为何偏偏是她?自己的担忧竟然还是成真了。为何她连脸都没露,就能得到齐聿的青睐。楼凝云不甘心地攥紧手指,指甲嵌入掌心。
平芜预想过万千个再次重逢的场景,却都没想到是如今这般突兀。
她站起身,膝盖处传来剧痛,身子略微踉跄两下,竭力维持着正常的步伐靠近齐聿,最终跪坐在齐聿的身侧。
齐聿的眸子不动声色的幽深了些,垂在衣袖中的手指无声收紧。
“愣着做什么,继续跳,没有孤的命令不准停。”
一时间,无论是南齐还是北靖的官员武将,都面面相觑,不明白齐聿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但还是得照做,乐音再起,舞女们重整队形,战战兢兢地继续跳起舞来。
平芜顺着他的意思,跪坐在一旁,端起玉质酒壶,为他空着的酒杯斟了杯酒。
可半晌都没等到齐聿说话,他一手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难不成叫她来真的只是为了斟酒?
于是平芜又重复方才的动作,再续上一杯酒。
齐聿同样一饮而尽。
这下平芜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
平芜硬着头皮继续斟酒。
酒杯内,散着辉光的酒水微微晃动,半晌,没等到齐聿接下来的动作。
平芜不敢抬头去看,垂着头默不作声。
只听齐聿幽幽开口,目光灼灼,身上萦绕的酒气与微弱的桂花香气一瞬间把平芜包裹住。
“你想把孤灌醉,来达到什么目的?”
平芜[问号]:嗯?不是你让我斟酒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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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