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刚醒没多少力气,打在手上没多疼,钟寒誉盯着被打过的手背看了好一会儿,委屈地抬手到薛昭眼前晃了晃,“疼!”
薛昭头歪着,听到这声疼后眼睛跟着僵直了,好像坐在那儿的一具死尸,片刻后薄唇动了动,身边也没有可以抓起来打人的东西,曲起手指狠狠在钟寒誉手背弹了一下,钟寒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说疼你再弹我一下,薛昭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薛昭脸上看不出喜悲,除了阴冷确实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良心不能吃,要来何用?”
钟寒誉指了指薛昭,“你先歇着,徐老说了饭得好生吃,药也得好生喝,以后我会来监督你的。”
薛昭没有动,还是那么歪着头,“你与我走太近不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我说了算,走了!”钟寒誉挥挥手出了房门,薛昭死寂的眼中多了分稍纵即逝的不舍。
钟寒誉回到锦衣卫指挥司,石玉恒又是一脸怒气,钟寒誉现在已经怕见到他了,“我也没问你借钱啊,怎么又是一脸怨气,你那是什么眼神?”
石玉恒剥了个花生米丢嘴里,“你是没问我借钱,可是你让我跑腿了,我这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石玉恒拍拍大腿,鄙夷地瞧着钟寒誉,“三天两头,不对,已经不是三天两头,你就差日日往西厂跑了,这样,你干脆搬去西厂住得了,把你那屋子让给我。”
“我这不是办差嘛。”
石玉恒白眼翻上天,“好一个办差啊,办一张床上去了吧。”
“你!”钟寒誉揪起石玉恒的耳朵提起来,“怎么说话呢?”
石玉恒梗着脖子,他身量没钟寒誉高,有种小孩子被大人欺负的感觉,“没大没小,敢揪你师兄的耳朵,钟落云信不信我跟师傅告状去。”
“你去,反正信出了京城少则半个月才能到苍山,天高水远,我怕你不成?”
钟寒誉理直气壮得让人冒火,石玉恒斜眼瞪着他,“放手,不然我真生气了。”
钟寒誉放手坐下,倒了杯酒,“说吧,查得怎么样了。”
石玉恒,“梁湛在去杨恭府上前见过黄莺,就是为了她,梁湛和杨恭才打得不可开交。”
钟寒誉抿了口酒,“去杨恭府上前见过黄莺?”
“是。”
钟寒誉,“这个黄莺不简单啊。”
石玉恒干了一杯酒,继续剥花生米,“自然是不简单,在花楼接不接客看心情的歌女惜春巷怕是只有她一人,有三合坊的二当家卢旗开罩着,能一般嘛。对了,说起这个黄莺我得跟你说个事,就在我回指挥司之前,大理寺的人说黄莺悬梁自缢了。”
“什么?死了!”
“是,死了,花楼的嬷嬷说黄莺得知杨恭失手砸死梁湛后悲愤交加,觉得一切都因自己而起,愧疚万分,早有寻短见的苗头前几次都给花楼的嬷嬷拦住了,可是一转头没看住,黄莺自缢了。”
钟寒誉笑了,未免太把人当傻子,“这是在把谁当傻子呢?”
石玉恒手一摊,“把大理寺当傻子吧,前脚大理寺少卿罗轩要去找这个黄莺问话,后脚这个黄莺就悬梁自缢了。”
钟寒誉是没脾气了,“张小山呢,他都在干嘛。”
石玉恒打了个响指,故作高深地眯了下眼,“张小山估计是发了笔横财,去三合坊赌了,出来的时候鼓鼓囊囊一袋子钱,看着比你半年的俸禄还多。”
“你!”钟寒誉酒杯重重拍桌案上,“我为官清廉才手头紧,你不用天天拿这个刺挠我吧。”
“为,官,清,廉。这四个字怎么写得,我都不会了。”
“少在哪儿胡说八道,梁湛死了他一开始不还愤怒不已得要去报仇吗?如今梁湛尸骨未寒他竟发了笔横财,还赌上了。实在让人看不透了。”
石玉恒拿剥好的花生米摆了“为官清廉”四个字,“人死不能复生,兴许张小山看得开。”
钟寒誉乐了,想张小山撺掇人去报仇的样子,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转头赌坊乐不思蜀,“确实看得开,行了你继续派人盯着他。”
眼看要入冬了,天不亮薛昭给冻醒了,夜里总是做梦,他其实不爱睡觉因为总会在梦里挣扎,实在痛苦不堪。薛昭蜷缩着身子,身上薄薄一层被实在冷,但他不想动更不想喊人来加层被子。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薛昭实在冷得受不住先起床了,昨日徐培施过针,今日感觉轻松一些,薛昭刚洗过脸,梁小波提着食盒进来,“清荷姐派人送来的,我本想着给人钱,那小子说指挥使给过了,细问才知道钟寒誉去清荷姐那里预付了一个月的早膳钱,以后日日送。提督你看……”
薛昭舒展了下臂膀,脸上没有表情变化,“一个月的早膳钱,钟寒誉发俸禄了?”
梁小波打开食盒,将碗筷摆好,“算算日子锦衣卫确实应该发俸禄了,提督问这个做什么?”
薛昭默不作声地坐下拿起筷子,“没什么,随口问问。”
梁小波没有继续追问,“对了,昨晚张槐去三合坊赌了,虽然这人好赌成性,但家底早败光了,昨夜不知道哪来的钱去赌。”
薛昭拿筷子的手顿了下,“看来是突然发了笔横财啊。”
“他能发什么横财,要不是老父亲还在,他家那老宅也得赌进去。”
薛昭掰开包子,浅浅咬了一口,“小波,西厂有人是左撇子吗?”
这倒是让梁小波为难了,“左撇子?我还真不知道,昨个儿我也问了,好像都不怎么清楚。”
薛昭早膳也就一个包子的量,今早破天荒的多喝了半碗粥,“周溪遇害的时候可有人出现在牢房附近?”
“这我也问了,他们也说不知道。”
薛昭勺子丢碗里,起身擦擦嘴,“都不知道,好一个都不知道,那都知道什么?”
梁小波赶忙上前安抚,“别气别气,徐老说了让您少动怒。”
薛昭扶着桌沿,怒意难消,“你以为我愿意动怒,现在西厂是不是比锦衣卫还…五十步笑百步。”
“我这就去查,您消消气。”
薛昭胸口撕裂般得痛,他也不想动不动就发火,奈何根本控制不住,“盯紧张槐,他赌得只剩老宅了,突然哪来这么多钱。”
“这就去,这就去,消消气,消消气。”
大理寺,钟寒誉在检查梁湛的尸体,石玉恒死活不肯进门,远远瞧着,“仵作都验过尸了,你怎么还不放心?”
钟寒誉拨开梁湛耳后的头发,眼睛一眯,“这怎么还有个针孔一样的小红点?”
石玉恒,“兴许给蚊子咬得呢,别看这个月份了,有些蚊子顽强着呢,冷不丁给你一口,够难受好一会儿。”
钟寒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蚊子叮咬和针扎我还分得清,你自己过来看看,这像蚊子咬得吗。”
钟寒誉把石玉恒提过来,“看看,像不像蚊子咬得?”
石玉恒撇撇嘴,“不像,好像是给什么扎得。”
钟寒誉掰开梁湛的眼皮,眼底呈现不自然的淡紫色,“不对啊,人死了眼底不该是这种颜色。”
钟寒誉拉开梁湛的手臂,胳膊内侧很多如针孔一般的紫色小点,“看来梁湛的死另有玄机啊。”
钟寒誉掏出匕首在梁湛手上划了一刀,血沾在匕首上,“取碗干净的水来。”
石玉恒没好气地将一碗清水推钟寒誉跟前,“你又发现什么了,难不成梁湛还中毒了?”
钟寒誉将沾了血的匕首在清水中搅了搅,端起碗仔细嗅了嗅,“曼陀罗,天仙子,还有一味闻不出来。”
石玉恒蹙着眉见鬼一样,“狗鼻子够灵啊。”
“一边去,我认真的。”碗里的血迹渐渐变成了淡紫色,钟寒誉笑笑,“人死后血会凝固发黑,你看碗里的水变成了淡紫色,我闻不出来的那一味应该是紫蝉。”
“什么蝉?”
钟寒誉擦擦匕首,“苍山靠近苗疆一带,毒虫毒蛊多着呢,有次我贪玩抓了一只蝉,紫色的,到家半条手臂都发紫了,可给老头子吓坏了,幸好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老苗医,不然我这条手臂得砍了去,紫蝉是瘴气林里常见的毒虫,因为吸收瘴气浑身发紫,沾了会使人四肢麻痹,致使骨血坏死腐烂,苗疆有些人专门养这种毒虫,再配合别的药物会是一种非常可怖的毒物,不过掺了天仙子和曼陀罗后……”
石玉恒补充道,“会使人意识模糊,甚至产生幻觉?”
钟寒誉笑笑,“是,所以那日梁湛才会站着给杨恭打,不过听杨府的老管家说杨恭是踉跄了一下才失手砸中了梁湛的天灵盖,说巧合未免过于巧合,能让梁湛中毒可又怎么能确保让杨恭正好砸到他,或许不管砸到哪儿,梁湛进了杨恭府的大门都必死无疑。所以本意是想让梁湛死在杨府,杨恭砸中梁湛是意外……我听说黄莺的尸体也给大理寺抬回来了,在哪儿呢?”
石玉恒嫌弃地退到了门口,指了指梁湛旁边那具尸体,“就在你脚边。”
钟寒誉掀开覆盖尸体的白布,眉头蹙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