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 第21章 鸳鸯楼（九）

在越过了不知第几座山头之后，周围总算出现了人类生活的痕迹。

王千棱指尖捻过那抹被折断的草茎，若有所思。

一路行来，这茂密的山林中缺少了一些本该存在的东西。

王千棱抬眼往前看，比之之前几座山稍稍低矮一点的两三座山头上，细细密密的散布着有一些距离的村寨。

飞檐廊柱，小桥流水，看起来一片美好之意。

可是……没有人声。

王千棱捏紧刀柄，一步步接近最近的一个寨子。步入其内，一家一家的推开木门，全都空无一人。

她伸指抹过一张木桌，举起指尖到眼前，一片洁净。

明明寂静到周遭都无其他声响了，但每家屋内却都干净到像日日有人回来居住似的。

她四处查看着，走遍了这座山的所有村寨。发现全部一样，飘荡着久无人烟的清冷气氛，和怪异的洁净。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王千棱低声自问。

唰，一箭飞来。与此同时，这处寨子门口一丛毫无破绽的低矮草丛中也窜出了一道黑色人影，提着大刀直向王千棱的脑袋劈来。

两相夹击，王千棱先是提刀劈裂紫焰箭矢。接着腰胯一扭，顺势带动脚踝，将将踩中大刀脊背，一踢后退避开锋芒。

落地之后，火焰立刻包裹全身，刀锋出鞘，带着一往无前的锐利，直取偷袭者的脑袋。

温书棋显露了身形，面容冷静的对着王千棱拉弓又放一箭。之后转向，瞄准偷袭王千棱的人也放了一箭。

偷袭王千棱的黑影人是此前见过的那个斗篷小矮子，动作利落的避开王千棱的刀锋，脚踝轻点，一下就跳出去了好远。

恰好此时箭矢飞来，王千棱凝望着斗篷人的眼神一收。果断又跳离了原地，躲开了箭矢。

斗篷人再次脚尖轻点，动作利落的避开了射向她的箭羽。抬头凝望着不远处打算再次拉弓的温书棋，显露的一点红色瞳孔冷漠至极。

“兔七？”王千棱冷不丁的喊她。

在温书棋再次拉弓射人之时，这突兀的打扰让兔七心神一动。差点没避开又一次对准她的箭羽，擦破了侧脸的兜帽，在脸颊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她扭头冷眼瞪了王千棱一眼，肉肉的指尖抹过脸侧的刺痛，回看温书棋的红瞳如同灼烧的火焰，一股锁定感让他下意识皱起了眉毛。

“还真是你啊，又跑出来了？”王千棱脸皮厚得好似遗忘了她离开时做的事，一脸拉近乎的熟络跟兔七说着话。

兔七看了她手中紧握，对准她方向的长刀一眼，漂亮如同鸽血石的眼瞳静静的无声死亡凝视着她。

“……你还是这副模样啊。”兔七说。

王千棱笑笑，赞同的点点头。随手一挥刀，便用火焰剑光劈碎了对着她而来的箭羽，笑吟吟的转头警告温书棋说：“你可真没有眼力见~没看我正在跟朋友寒暄吗？哦对，你好像是奴隶生的私生子来着，那女人身边应该没什么人真心待你吧？”

“我是你朋友？”兔七面无表情的脸好似黑了一个度，盯着王千棱的眼睛带有沉沉的质疑和不爽。身体跳动，又避开了一支射来的箭矢。

“嗯，你不是？那你跟着我干嘛，想当跟踪狂吗？！兔七我告诉你啊，这是不可以的！不论是兔子还是人类，这种行为都需要下油锅的！”

王千棱信誓旦旦，但随着跟兔七的插科打诨，她们两个不知不觉的逐渐接近了温书棋的位置。

温书棋明白王千棱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也看出了这两人打算先对付他的想法。可就跟动物记仇一样，人类的他也很记仇。更别说这人听到了他的身世，还用这个嘲讽他。

“没有谁可以污蔑我的母亲！”温书棋低喝，对准王千棱射出了最后一支火焰箭矢。它的颜色暗紫得近乎黑，就连如同火焰跳动的箭尾，此时也停滞了，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沉静。

兔七是个表情很少的三无暴躁老妹，兔族三百年的进化在她身上展现的极致天赋，让她除了能对付生存的天敌以外，还拥有很强大的危险预知。

对于温书棋的这一箭，她的面色很沉重。凝声问王千棱有把握吗。

王千棱眼睛死死的盯着温书棋的动作，闻言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诮反问：“把握？我何时有那种东西了？”

“……争斗这种事，”王千棱刀上火焰暴涨，颜色由浅淡的艳红转向深红。如同压抑流动的鲜血，一刀向前，抵住了黑色的箭羽。随着使力，她低喝，“一般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啊！”

箭羽被生生劈散了。

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也飘散到了空中。

算是置身事外的兔七看看王千棱，再看看那边的温书棋，两人都盯着对方不动。

直到一阵微风吹过，温书棋身体轻轻摇晃，脸色惨白的差点栽倒到树底下，按着胸口大喘气。王千棱稍好一点，但嘴角也溢出了一丝血色。

王千棱伸出舌尖舔掉嘴边的血，抖着手臂收刀站直。眼神灼灼望着温书棋那边，一副胜利者姿态。

“我赢了！我不侮辱你母亲，我侮辱你！你个忘恩负义的臭狗！是不是忘记可怜的妈妈是怎么死在那些人手里的了？枉费人家十月怀胎辛苦生育你一场！”

兔七早在刚认识以及离开的时候见识过了王千棱的无耻，但在这种时候，她还是满心阻塞的露出了怀疑兔生的眼神。

这就是她要来报仇的敌人？好低级，好丢脸……好想跟她划清界限啊……

王千棱注意到眼神空洞的兔七，一把拉过她的手臂，推到自己面前，指着温书棋愤愤不平的说：“看见没，这就是人类！舍弃对他有恩的母亲，给迫害母亲的一方当牛做马，还学会了杀人放火！可怜的女孩啊，一生都是这些家伙带来的灾厄……”

王千棱假兮兮的嚎了几声，还做作的擦了擦眼角。好似被自己的话感动哭了似的，用一副看败类的表情惋惜的睨着温书棋。

温书棋记事很早，这辈子最大的心结便是自己的身世，也是幼时把他生养到六岁的母亲，那个枯槁瘦弱的女孩……

他的眼神恍惚了，在无关人员的视线逼迫下，他这些年尽力遗忘的过往翻腾了出来。

妈妈她啊……确实还是一个女孩呢。十四岁被强迫怀孕，十五岁生下他，在自己也活不好甚至怨恨世界的时候，唯独对他的生命带有几分怜惜。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你，可我知道，人类的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你不是一团无意识的血肉，而是已经诞生了思维的生命……”

“我……无权夺走你的人生。”

“虽然你也代表我的人生被剥夺的结果……”

“无名的孩子啊……往前吧，往前吧，别回头看我啊……别叫我母亲，别记住我。遗忘，便是对我生育你一场最好的报酬了……”

那个女孩她啊，对他接下来的命运隐有了悟，对他可能成为的人含着怨恨。虽对生命敬畏，却也怨恨人类的无常。

温书棋苍白的面容恍如白纸，隐隐透着青。他小腿颤抖着，从树上跳了下来，还踉跄了一下。抬头看向王千棱，“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全说出来吧……我现在火焰耗空，你也差不多。不过你身旁那个人……哼，棋差一招罢了！”

“嘴硬！嘴硬的男人啊~”王千棱揽抱住兔七的腰，笑嘻嘻的看着他。然后……一毒刺扎到了兔七的后颈。

“你？！！”兔七眼瞳一缩，飞快的提腿踢向身后的王千棱。在她笑吟吟的后退一步之后，快速拔出了毒刺。然而毒已经开始生效了，兔七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四肢也提不起来力气。

“嘿嘿~我出来之后捡到的一株仙人掌精的毒刺，怎么样？味道很好吧~”她伸手接住倒下的兔七，在还未失去神智的她耳边贱贱的说：“先下手为强，你还是没学透啊……”

兔七恨毒的眼神就差刮下她一身的血肉了。

在兔七失去神智，被毒素扰乱精神后，她变回了一只皮毛雪白的小兔子，大大的耳朵耷拉在头顶。

王千棱把小兔子塞到腰上挂着的绣花蓝布袋里，提起自己的绣春刀满脸笑容的接近温书棋。

“小哥啊~叫什么名字呀？”她一脸快说出来，她砍死他后给他立个碑的样子走近。

温书棋还没从王千棱对同伴下手的动作中反应过来，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一样。

王千棱很不喜欢他此时的眼神，瘪了瘪嘴，带着几分挑刺说：“你那什么眼神？没见过？不应该啊……看那天的情况，你应该是被家族当作侩子手来培养的才对。怎么会不清楚底层人类之间的杀戮背叛呢？”

“虽然我应该算不上你们口中的底层贱民。”见温书棋懵然的眼一直落在她腰包那里，王千棱飒然一笑，毫不带有愧疚的解释说：“那是兔子精呐~你别说你们没见过哦？要是真不知道他们存在，你们还是迟早死心，把脖子往刀上一抹吧！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嘛~”

“兔子精……”温书棋皱眉，问她，“你知道有关他们的多少？”

“嗯？”王千棱歪头，冷酷的丹凤眼显得纯然至极，她提醒他道：“现在是你落到我手里，别倒反天罡啊！快回答我！你叫什么？！”

“温书棋……”他迟疑了好长一会儿，眼神时不时的不自觉落到王千棱的方向。最终还是不太情愿的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温书棋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让他在此时很想无视自己被威胁的性命，隐瞒下自己的名字。

可出于对兔子精和面前这个人的好奇，他还是无视内心的警告，说了出来。并在说完后，眼神亮闪闪的看着王千棱，等待着她回答他的问题。

“哎哟……是个酷哥外表的缺心眼。”王千棱见那双刚还冷酷看着她，对她下死手的眼睛现在表现出一种稚子般的清透，害怕的搓了搓手臂。还是告诉了他有关兔七的一些消息。

毕竟她又不是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