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 第16章 鸳鸯楼（四）

“鬼婆，那个人……”小玲儿发现了王千棱，迟疑的看向了她。

鬼婆神色深深，也望着那边一边倒的屠杀，低声喃喃：“……上天还是眷顾苗疆的啊。”

王千棱没有在意自身吸引到的视线，只是一手舞石刀，一指点额心，其上附着的火焰灼灼跳动，如同飞舞的红蝶。

她杀掉了所有此前的追杀者。

小仙紧跟在她脚边，怯怯的望着，指尖不停的指向一个又一个，再次跳反当了一个小叛徒。

每个被王千棱杀掉的人都睁着一双怨恨的眼瞪着小仙，瞪着她身上浮现的绿色火焰，也瞪着她反叛的行为。

“……我不是人类哦，所以不要以人类的准则要求我。”小仙蹲在一个死不瞑目的追杀者身边，伸手阖上他的眼。带着沉重的忧愁说：“而且你们明明更惊讶于我敢指认你们吧？自认自己很厉害，所以其他生灵都得乖乖听话吗？这不好哦~”

“你跟他们一起被关押，知道这些人有何特别被派来追杀我吗？”王千棱解决完一切，站在距小仙几步远的地方，面向苗疆方向，眼神悠远。

“嗯……是长期练过武的人类，没有火焰，但他们的刀好像有点特别。”小仙沉思了一秒，跟王千棱说起了她醒来前后的事。

小仙自一开始就与这群人一道被关押，但在关到这里之前，那些女孩子们先是打算收缴他们身上的武器，小仙就是那时醒过来的。

那个时候小仙他们被一堆五颜六色的虫子围着，蜘蛛蛇蜈蚣等五毒毒物数不胜数。小仙作为一株仙人掌精，她对于虫子这类天生会啃食枝叶的小东西是天性里惧怕的，第一时间就没敢反抗。

也还好没有反抗。

“那些虫子一哄而上，庞大的数量聚集在一起，出现了跟我们身上类似的火焰。那些人也拔出腰间的刀，寥寥几个便结成了阵法，十几把金色虚影的长刀飞舞着抵抗了好久，虫子死掉了好一部分才拿下他们。”

“我一直没作声，所以没被针对，火焰也没被发现。”小仙说。

“金色虚影……他们的刀也是需要数量堆积？”王千棱低头睨了小仙一眼，眉眼沉沉。小仙就悲痛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双手奉上了自身这几天长出来的火焰毒刺。

王千棱眉梢压低，黝黑的眼珠没有光亮，无言的继续看她。

“真的就这些了！没有更多的了！”小仙悲愤的就差指天发誓，但王千棱还是稍有不满的拉着脸接过了这十几根毒刺，“下次更努力点，争取长出更多！”她说。

“好的……”小仙讪讪接下了，但低下头，眼睛立刻变得气鼓鼓的，像一只胀气的青蛙。

而在她们谈话的这段时间内，男人与寨子之间的争斗结果出来了。

王千棱解决了追杀者，这十个隐藏在男人这方的炸药，他们接下来的局势瞬间更为倾颓。很快维持不住最后的战线，将要被拿下了。

但在最后关头，那些划水的也不敢再继续保全自身，纷纷三两合力，抱成了小团。

可这也挡不住铺天盖地的虫潮，更别说据小仙所言，寨子这方可没有出全力啊……

王千棱低头看向身旁如同摩西分海一样绕过她们的黑色虫子，是那天蓝桉与小玲儿一同操控抓住她们的那些。打斗时除了咬人血肉以外，好像就伪装的时候有点特别的吸引力。其他的，比如小仙说的火焰什么的，完全看不见啊……

男人这方剩余还活着的全部被抓，结果既出。那么，王千棱她们两个站着不动也不离开的家伙就当然的被虫群围住了。

小仙攥着王千棱的裤腿，声音略微有点抖。她问：“你、你有办法的，对吧？”

王千棱脸色淡然，有一种早已仙去了几十年的活人微死感。她闲闲反问小仙：“如果我没办法呢？你是不是要再卖我一次啊？”

小仙唰的收回拉着她裤腿的手，绿色的眼瞳呆呆的，半张着嘴。颤抖了好几次才利落的说出话来，“不、不会吧……”

王千棱上挑的眼尾扫过不可置信的她，哼笑了几声。满脸笑容的抬头望向了寨子的女孩们，好奇问：“嗯？不动手吗？”

蓝桉紧紧皱着眉头，眼露警惕的瞪着王千棱，呵斥道：“你这家伙态度放正经点儿！”

“我态度不正经吗？”王千棱眨巴眨巴眼，清冷的面容由于眼神情绪的影响，表现出了一副恶意嘲讽的嘴脸。

“蓝桉姑娘~我可是笑容满面欸~原来你们这里连笑都算不正经吗？失敬失敬~”

小仙又拉住了她的裤腿，满脸苦涩的不断摇晃着。她不敢用力拉扯，怕王千棱身上这条破洞裤坏掉，触怒她；但她也不敢不阻止，毕竟……她们现在可是陷在人家老窝啊！这人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啊？！

王千棱没管小仙，毕竟谅她也知道自己的贫穷，不敢用力。要是用力了……嗯，把仙人掌刺削一削，皮大约可以顶一段日子。

“你这家伙，我果然不喜欢你。”蓝桉没被王千棱带着走，反而面色更为慎重，转眼看向了逐渐走过来的鬼婆。

鬼婆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妇人，面容虽有皱纹，但眼神清明凌然。一头被包住的白发束于脑后，用一根宽大绣有花草纹样的布带围住。身上不是其他女孩类似的缀满银饰的裙装，而是一身青色的袍衣，腰间红色的腰带上悬挂着五彩的彩带装饰。

她一路被小玲儿扶过来，眼睛一直盯着王千棱。既看她的火焰，也看她额间那消不去的金色五瓣花纹。

王千棱没有避开她的打量，早在之前鬼婆向小玲儿问起她时，她便知道她有所求。

有所求之人，在事未完结之前，王千棱天然居于高位。

王千棱没说话，含笑的眼盯着鬼婆，无端显得莫测非常。

“看来姑娘知道了。”鬼婆站定在距王千棱五六米前，有一个眉毛浓厚的女孩给她拿来了一根木拐杖。鬼婆用拐杖支住自己的身体，沉沉的喘了口气，让小玲儿松开了她的手。

王千棱眉梢轻轻一挑，满不在乎的回答说：“我不知道啊~”

蓝桉带着杀气的眼又瞪向了她。不止蓝桉，很多刚参与完收押那几个活着的男性的女孩都不善的看着王千棱。

鬼婆呵呵笑起来，瘦削的脸上，鼻翼两侧随着嘴唇的上扬挤出了两道常年的笑纹。

“王姑娘不必谦虚，”鬼婆的笑脸看起来跟平常的慈祥老人没什么两样，她的眼睛弯出了让人觉得和善的弧度，继续说：“自你来到我苗疆之时，老身便一直在观察你了。”

王千棱全然不敢小看她，但这不代表她能让鬼婆轻松的掌握话语度。她笑着打趣了一句，“嗯？是我来到吗？我不是被你们放虫子咬得差点死掉抓来的吗？”

“闭嘴！”蓝桉压抑不住怒气的斥道。

王千棱一点都没给蓝桉视线，弯弯的笑眼死死盯着鬼婆，等待着她的反应。

鬼婆警告的睨了蓝桉一眼。见她瑟缩的避开她的视线，便没再管她，继续跟王千棱笑眯眯的说话。

“嚯嚯~那也是一道考验。能被迷果虫迷住的，自然不是我寨子要等的人。至于伤你抓来……呵呵，王姑娘可不像能平心静气坐下来听老身说请求的人啊~”

王千棱眼睛一直没有从鬼婆脸上移开过，自然也能看出这人说这话时眼里闪过的冷酷，而她也不屑于在王千棱面前掩饰自己的本性。

王千棱唇角上扬的弧度更高了一点，她轻轻点了点头，对鬼婆说：“继续。”

周围的女孩们被王千棱的态度气得不轻，漂亮迤逦的眉眼都流露出了愤然。她们发生了一点小骚动，但在鬼婆的一声清咳下却又安静了下来。

这种程度的折服力，多少也让心里盘算着出卖王千棱的小仙心里有点毛毛的。她不自觉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凑得离王千棱的腿脚更近。

她不敢抱住她的腿，怕这人事后算账。但这种众目睽睽的虎视眈眈，还是让刚化形没多久的小仙不安。她挨得离王千棱更近了，目光盯着她的腿，恨不得抱上去。

王千棱发现了，但她没反应。毕竟小仙这种没有三观的小怪物，如果要以后为她所用，那么就得让她归心。

至于怎么归心……呵，选择人类的外形，她就逃不脱人类的观念束缚！更别说她甫一化形便面对她了，动物人类都有的雏鸟情节，小仙也有。

“想必王姑娘也看见了，我这寨子与你生长的环境有很多不同。不说这全寨的女孩，光说我们这建筑，这服饰，就跟你在外面见过的那些四四方方的基地差异甚大。”

“据我们抓到的外来者所说，人类文明好像在三百年前有一次大爆炸，牵连了全球很多地方。人类大批量在那时死去，活下来以至繁衍至今的，是在大爆炸的核辐射中基因变异，能够适应这种布满辐射环境的新人类。”

“你在老生常谈？这些我知道。”王千棱很不耐，鬼婆的这副腔调让她梦回晏夫子给她上历史课的长篇大论。虽然里面确实有可用的信息，但蕴含的个人情绪实在太浓，让人很难听下去。

“呵呵~王小姐别急嘛~老身这才要说到重点。”

“老身要说的是，我们这寨子不是大爆炸后留存的。”

王千棱面色淡然，她有眼睛，也不至于愚钝到没脑子的地步，这她早猜到了。

“我们……来自晋朝的宁州。距今两千多年前。”鬼婆迟缓又郑重的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