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白辰安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躺得快要长出蘑菇,连天花板上的裂纹都被他研究出了走向图,给每一条裂缝起了名字,还按方位标了编号。
他不是不想休息,关键是他也睡不了那么多。白天昏昏沉沉,夜里眼睛瞪得像铜铃,身体明明被困在床上,精神却像上了发条,一闭眼就是幻听幻象,脑子里过电影。他试过闭目冥想,数羊数到两千三都没睡着。
刷手机、看视频、翻八卦新闻,一整天刷下来,眼睛酸、脑袋疼,连搞笑剪辑都笑不动了。最让他抓狂的是手上还吊着点滴,像个塑料手铐,把他牢牢拴在床头的监控范围内。
每当病房里只剩他一人时,他就像个越狱的囚犯,就偷偷拎着点滴架溜出去,去楼下的小卖部买包零食或者蹲一会儿阳光区,假装自己是出来散步的普通市民。但每次他脚刚落地,护士小姐姐就像装了雷达一样冲过来,一边数落一边把他按回病床,说什么“体征虽好但必须静养”,顺便把点滴线重新理顺。
他只能重新躺平,听天由命。
终于,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主治医生一边掀着病历本,一边皱着眉头念叨:“这恢复水平……不是我说,这已经不太像人类了。”
在团队医生集体确认他“除了闲得发慌以外没什么大碍”之后,白辰安终于获得了勉强批准的出院许可。
他几乎是以风一般的速度冲出病房,脚下生风,连病号服的衣角都带出一阵英勇的猎猎风声。出了门还不忘回头对着护士站的小窗挥手告别:“姐妹们,再不走我都快跟你们培养出感情了!”
护士们齐刷刷抬头,看着他那副欢天喜地的背影,有人无奈地嘟囔了一句:“这种病人……下次直接放野外自愈吧。”
他没听见,自顾自飞奔回家,一路哼着跑调的小曲,他一进家门,连包都没放稳,就迫不及待地冲进聊天群里狂刷艾特:@江晏!搞聚会搞聚会!我要吃肉!我要喝酒!医院的营养餐快把我逼疯了,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可以完美地把每一种食材都烹饪得没有味道?吃得我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没几秒,江晏回得干脆利落:“行,今晚天台烧烤,夏姐推荐的新地方。”
这是一家隐在高楼之间的私房餐厅,藏在城市的某片天台上。地面铺着暖色的木地板,四周挂满暖黄色的小灯串,微风一吹,灯光摇曳。远处霓虹渐亮,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晚霞,像是谁在深蓝的天幕上轻描了一笔水彩,层层晕染开去,染得夜色温柔。
夜幕降临,众人齐聚天台餐厅。夏音顶着她那头醒目的橘红色大波浪,正兴致勃勃地翻烤着肉串,一边翻还一边点评火候。云漾则坐在一旁悠闲地撸着雪球,怀里的雪球正眯着眼,一脸享受地接受主人的投喂,时不时还叼走一块刚烤好的肉。
白辰安靠在椅背上,手里举着一杯微凉的果酒,刚喝了一口微凉的果酒,脸上便浮起幸福得快要融化的笑意:“啊——终于活过来了。”
话音刚落,他还没来得及把酒杯放下,旁边的栾清砚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手里的杯子夺了过去,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打翻一点。
白辰安怔了一下,随即一脸控诉地转头望向众人:“喂!他抢我酒!他在谋害我幸福的人生!这合理吗?”
“我觉得非常合理。” 云漾头也不抬地附和。
白辰安不服,立刻扭头瞪他一眼,满脸受伤:“你这个叛徒。”
随即他将控诉对象转向其他人,继续重复自己的悲鸣:“他抢我酒!你们评评理,这合理吗?!”
“支持合理管控。” 江晏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声音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刚出院的病人,给你喝几口就偷着乐吧。” 夏音一边烤肉一边点头。
白辰安扶额长叹,表情悲愤至极,仿佛遭遇人生大难:“反了啊……朕的王朝竟然全体叛变了!”
众人顿时大笑成一团,连雪球也呜呜两声,像是在附和他的哀嚎。
酒过几巡,城市的喧嚣也慢慢沉入夜色。天台上炭火渐熄,只剩下零星火星在夜风里明明灭灭,空气里还残留着烤肉的香气和余音未散的笑语。
白辰安吃饱,却还没喝足,一晚上的努力目标只有一个:喝上几口被“严控”的酒精。
等栾清砚侧过头去和江晏说话,他立刻手疾眼快地把自己藏在沙发靠垫后面悄悄摸了一瓶果酒,动作堪比偷家专家,一气呵成——开瓶、举杯、干杯!
“啊——” 他满足地眯起眼,刚准备享受第二口,酒瓶就被人从手中稳准狠地抽走。
他一回头,果然是栾清砚。
“栾清砚你背后是不是长了眼!” 白辰安气得跺脚,像只炸毛的狐狸。
对方头也不抬,只淡淡回了个“嗯”字,继续和江晏聊得不紧不慢,完全不给他发挥空间。
白辰安咬牙切齿地坐回座位,不甘心地观察战局。五分钟后,他又盯准了新机会——雪球正蹲在旁边安安静静,他立马装作“顺手喂狗”,借着狗粮袋掩护,从桌角悄悄摸走一小瓶酒。雪球还贴心地“哼哼” 两声,成功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这一回他溜到角落里慢慢喝,得逞后满脸贼笑,还朝云漾得意比了个胜利手势。
云漾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如水:“你得意什么?你那瓶是无酒精果味汽水。”
“哈?” 白辰安当场变脸,低头一看瓶身——果然印着 “儿童可饮”。
他气得跳脚:“云漾你也太狠了吧!!!”
“呵。” 云漾没心没肺地笑了声,显然早就料到他这下场。
在经历数次惨败后,白辰安终于——终!于!偷到了一小杯真正的果酒。他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里喝得特别慢,一边喝一边朝空气举杯:“敬我自己,百战百胜。”
夏音笑得直拍桌子:“就这点成就感?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白辰安立刻把酒杯举得更高:“这叫战术胜利,小兵立大功!”
话音刚落,一只手无声地从他身侧伸来,轻而易举地把杯子拿走。
他僵硬地转过头——栾清砚刚从洗手间回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云漾补刀:“你那叫战术漏洞,小兵被团灭。”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连雪球都汪了一声,像是在附和这场“败得体面”的偷酒风波。
夜渐渐深了,天台上的灯串还亮着,像一条温柔的光带,勾勒出夜色的轮廓。夏音、江晏和云漾先后起身告别,笑闹声随着他们离开逐渐淡去,白辰安还赖在原地,不肯动身。
他悄悄绕过桌边,溜到天台最边缘的位置,坐上护栏旁那张窄窄的木凳。脚尖离地,双腿随意地晃啊晃,晃出了几分少年气的轻快。他仰头望着远处的城市夜景,天边已不见夕霞,只剩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沉静闪烁。
夜风吹来,温温柔柔的,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几缕轻轻扫过额角。他靠着栏杆坐着,喝过一点酒的脸颊微热,眼尾染上一抹淡淡的红,眉眼舒展开来, 整个人看上去安静而惬意。
白辰安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那里,神情松弛,气息柔和,像只刚出笼的小狐狸,毛茸茸地卷着尾巴晒月光,悄无声息地享受属于自己的片刻自由。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远方的灯海出神,像在认真思考,又像只是单纯地放空。
栾清砚顺着灯光找来时,就看到他坐在边缘,远远地就看见白辰安坐在护栏边缘,背影被暖黄色的光线拉得细长,衬得他肩膀看起来有些瘦削,整个人安静得像幅风景画,仿佛与这城市隔着一整个星空。
白辰安像是察觉到了脚步声,微微偏过头来,原本那幅安静的风景画忽然有了动感,仿佛被悄悄注入了生命。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夜灯下映出点点光辉,嘴角扬起一个带着几分酒意和几分得意的笑:“你看吧,我没说谎。我一周就好了。”
栾清砚站在原地望着他,目光在他眼角那抹被酒精染红的笑意上停了一瞬,心头像被什么温柔地搅动了一下,泛起一圈圈不动声色的涟漪。
他轻轻应了一声:“嗯。”随即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天台的风有些凉,他的肩膀却不动声色地靠得更近了一点。
“对了。” 白辰安忽然转头看他,眼眸里映着天台暖灯和夜色的微光,带着几分认真, “那天你打那条蚯蚓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你那分解异能,好像又变强了。有没有可能……你能分解能量?”
栾清砚垂眸想了想,轻声道:“可以试试。”
“好啊。” 白辰安抬手,指尖跃出一个拇指大的火球,像一颗跳动的微光,他手一扬,那火球便慢悠悠地飘起,在空中悬浮不动。
栾清砚专注地凝视它,指尖轻轻一动——只听“啪”地一声,小火球瞬间炸裂开来,在夜空中绽成一团细碎的金色光芒,如同小型烟花,在风中悄然散落。
白辰安眼睛一亮,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哇!好看!再来几个!”
说着他又连着抛出三四个小火球,颜色各异——深红、浅蓝、金橘,在夜空中忽明忽暗地跳跃着。
栾清砚微微抬手,动作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火球逐一炸开,在他们头顶接力绽放成短暂的火花,仿佛一场为他们两人量身定制的烟火表演,安静又璀璨。
白辰安看得眼睛都发光了,情不自禁地拍手:“太好看了!你说是不是?”
栾清砚却没有立即回答。
他没看那烟花,而是看着白辰安——
半明半暗的烟花与天台的灯光交错着,洒在白辰安的侧脸上,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柔和动人。他五官不算锋利,却好看得极有分寸,那双像黑曜石般澄亮的眼睛在光芒中闪烁,浓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子,鼻梁高挺但线条柔和,不夸张,带着一抹温柔,唇角轻扬时,右脸便会漾起一个浅浅的酒窝,恰到好处,不张扬却足够迷人。
他笑着时,眼角微微弯起,像月牙初上,温柔的弧度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凝视。
栾清砚滴酒未沾,可是他觉得自己看白辰安看的时候,心像被酒精浸泡过,微微发热,整个人仿佛在醉意中沉沦。
栾清砚轻轻道了一句:“……是啊,很好看。”
他的心跳像夜空里炸开的烟花一样,咚、咚、咚。
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着胸口,每一下都带着无法言说的悸动。
——原来是这样。
那些下意识的关注,那些病房的守候,那些看见他受伤时尖锐的疼痛。
那种想靠近、想保护、想一直看着他的冲动。
不是什么杂乱的情绪。
原来,那是因为喜欢啊。
他喜欢白辰安。
栾清砚伸手,轻轻按在心口的位置。
没有混乱,没有抗拒,反而是一种像终于摸清真相后的轻松。那股情绪一直潜伏在心底,如今被照亮了全貌,只剩下坦然的悸动。
他缓缓把手放下,借着两人靠得很近的姿势,悄悄伸出指尖,碰了碰白辰安的手指。只是轻轻一碰,却像点燃了一团火。
白辰安没有抽开,反而顺势让指尖和他贴在一起,懒洋洋地笑着,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栾清砚也没再说话,只是抬头,和他一起仰望夜空中尚未散尽的烟花余光。
他其实有些激动,激动得连脖子都泛起了红意。
不过现在是深夜,灯光模糊,要不然就会看到,他那平日清冷淡漠的脸颊和耳尖,早已染上绯色。
白辰安没发现他的脸色,只是晃着腿,轻声哼起一段不成调的小曲。
栾清砚低头看着两人指尖轻触的地方,像被烫了一下,却又舍不得离开。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贪心地希望——如果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白辰安的侧脸还在笑,眼尾那点红未散,像醉意未褪的晨曦,一点点晕开在心头。
风吹动他柔软的发丝,拂过肩膀,也扫过栾清砚的心跳。
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任这份悸动在心里悄悄泛滥,不惊扰、不宣之于口。
他想把这份悸动藏在心里,不说出口,只在这短暂的夜里静静守着。
因为他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他不需要答案,也不急着拥抱未来,只要此刻,就已经足够珍贵。
今夜风很轻,光很暖。
白辰安在身旁,安安静静地窝在星光与烟花里,时不时还轻轻哼几句歌,像是对整个世界都放下了戒备。
栾清砚坐在他身侧,低头看他,又抬头看夜空——
他从没觉得夜色这样好看过。
他不想睡。
他只想,就这样,和白辰安并肩坐着,看烟花一朵一朵开在星空里,直到天亮。
哪怕只有今夜,也像拥有了整个世界的温柔。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你就是我世界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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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不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