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小册2：妖怪在人间 第3章 鸡吃狐狸

我是一只鸡，是一只成了精的鸡。

平时我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只一样，嘴馋，所以喜欢没事出门溜达，看看能捡到什么好饱餐一顿。

我不挑食，天南海北，死的活的，没什么我不吃的东西。

近日，我所居住的地方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每天出来都要在雪中扒开好大一个雪窟窿，才能一身冰凉地钻出洞穴。钻爬之间，羽毛都要抖落那么几根。

我很郁闷，都不怎么想离开洞穴。

但奈何我不会冬眠，在洞里闷久了就饿得慌，所以我只能逼着自己忍受天寒地冻，四处觅食。

我晃晃悠悠踱步于白雪世界，心里计算着到达附近城镇还需几个时辰。

就在这时，我眼角瞟见一抹亮色。他红彤彤地扎在一个小雪丘之后，看起来非常美味。

我咽了咽口水，缩着脖子悄悄凑过去。

走得近了，我终于辨认出，这是一只落了单的红色小狐狸。

他的毛色可真漂亮，颜色比太阳还艳。

我的眼睛有些发亮，一时难以抉择该怎么下嘴。

我围着他来来回回绕了三圈，爪子把这附近的雪踩得都塌了一块儿，仍然没做出决定到底是蒸了好还是烤了好。

就在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小狐狸忽然一抖身子，脑袋从雪里拔了出来。

我和狐狸彼此对视了几秒，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猛地冲过来，两只前爪扑住我的脖子，张开嘴对着我的翅膀就来了一口。

我简直惊讶地忘了反抗。

我看中的食物竟然想吃我！

真是反了天了。

我将狐狸从我身上甩下去，他嗞哇乱叫，像个愤怒的小耗子。

我从自己身上拔了几根羽毛，往空中一吹。羽毛便燃烧起来，凑做一处火堆。

我将嗞哇乱叫的狐狸丢在火堆之上，我打算吃烤狐狸。

狐狸在火焰之上翻滚，他的毛色比火焰还红，真是让人有食欲极了。

我盯着，盯着，口水滴答下来，在身前形成了一个小水坑。

狐狸已经半熟了，他开始哀哀地掉眼泪。

他一哭，可是会影响口感的。

大家都知道，食材必须有个好心情，才能有个好口感。

我不想吃不好吃的狐狸，所以我把他拿下来，在空中甩一甩，打算甩干水分，再放上去烤。

然而泪水似乎甩干了，可是他开始干嚎。

干打雷不下雨也不行，还会影响口感，我只好再次把他拿下来。

“你哭啥？”我问他。

“吾命休矣。”狐狸嗷嗷地说。

“这有什么好哭的？谁的命都有休的时候，或早或晚而已。你现在是作为我的食物而休，你死得其所，你应该高兴。”我劝道。

“可我还饿着肚子。”狐狸哭泣着说。

“啊这……那是挺可怜。”我说，“那这样吧，你先吃个鸡腿再死，这样你满不满意？”

“满意，满意，鸡腿在哪里？”

我折掉自己一条腿，放在自己燃烧的羽毛上烤。

我的腿可真香，好像比狐狸还香，我忽然不想给狐狸吃了，我为什么不自己吃呢？

可是我都答应他了，**不能不讲诚信。

既然我也想吃，那我不是还有一条腿吗？我们一人一只不就得了。

于是我又掰下了另一条腿，放在我燃烧着的羽毛上烤。

“你真是个狠人。”狐狸说。

“是只狠鸡。”我说。

“你说得对，”狐狸赞同道，“你一定很好吃。”

“那当然。”

最后，我们各自捧一个鸡腿，开吃。

吃完后，狐狸抹了抹油光的嘴，冲我甜甜一笑，然后他拔腿就跑。

我也微微一笑，他以为我没有腿就不能跑，就不能追他了吗？

天真。

我以翅做腿，追着他的身影狂奔而去。

因为姿势关系，不方便头上尾下，所以我是以“以头抢地”的姿势追上他的。

也多亏了大雪天，我的翅膀轻易就能插入雪中，这大大方便了我的奔行。

我像足球一样砸中他，他被我一头砸进雪洞里。

我说：“你不讲诚信。”

狐狸嗖的从雪洞里弹出来，我以为他还要跑，张开翅膀将他兜住，压在雪面上。

他在我翅下挣扎，拼命大喊：“没有不讲诚信！我是带你回家啊！我家有更多的狐狸，让你吃个够。”

我一听，高兴起来。

打开翅膀看他，他眼神纯净认真。

“你真不错，够意思。”我夸道，“那就继续带路吧。”

我跟着狐狸，在冰天雪地里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走得昏天昏地，走到日月不知道轮换了多少个周期。

我开始怀疑，这个狐狸在骗我。

我们都走饿了，还没到他家。

我对狐狸说了我的想法。

狐狸说他也饿了，他建议烧一扇我的翅膀来吃，我们可以分着吃，不用非得一人一扇。

我觉得他挺仁义，愿意分出自己食物的都是仁义的好人。

于是我烤了我的左翅，我们分着吃。

我给他吃翅根，我吃翅尖。

吃完后，狐狸一抹嘴，冲我笑笑，再次飞奔而去。

他以为我一扇翅膀就追不上他了吗？

天真。

我以鸡头和翅膀做腿，朝他狂奔而去。

狐狸到底道行不深，不知道腿的终极奥义其实是：两根。

这两根，不拘什么，凡是能凑成两根的东西，就可以是腿。

所以我再次将他压进雪里，并且警告他，不要试图与我赛跑。

他是跑不过我的。

狐狸表示同意，并且夸奖我非比寻常，与众不同，比猪还特立独行。

我很高兴。

我一高兴，就把另一扇翅膀烤了来吃。

然后我用头和尾做腿，再次追上他。

狐狸问我：“你知道我最喜欢吃得东西是什么吗？”

“是什么？”

“鸡屁股。”

于是，我就把我的屁股烤了。

现在，我就像一个手榴弹，整只鸡圆溜溜，只上端一个鸡头。

我问狐狸：“爱吃鸡头吗？”

狐狸说：“爱吃。”

于是我把鸡头也给他吃了。

狐狸以为，没有腿就不能追。

他又错了。

没有腿，等于有无数腿。

道理很简单，有什么东西能比球类滚得还快呢？

我像一个足球，砸中狐狸。

狐狸被我砸得奄奄一息。

他说我力气变得更大了，比以前暴力多了。

我说，可能是因为缺少了一些身体器官，情绪因此有些暴躁，砸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力气。

狐狸问：“接下来吃什么？”

我说：“接下来，吃你。”

狐狸叹口气，摊平四肢不动了。

“你怎么不跑呢？”我好奇地问他。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吃了你那么多，也该你吃吃我了。”

“懂事。”我满意地问，“那么你觉得先吃哪里比较好呢？”

狐狸说：“跟你一样，先腿吧。”

于是我卸掉了他一条腿。

狐狸哭哭啼啼，说好痛，痛死了，还是直接杀了他吧。

我说不行，活得才好吃。

狐狸说：“你不杀，我自杀。”

他如果靠肉身自杀，我还能阻挡，如果他靠爆丹自杀，我就没办法了。

我只好让步。“别呀，活着多好，不要轻生。”

“可是太痛了。”狐狸说。

“我都没嫌痛。”我说。

“那是你变态。”狐狸说。

我哈哈大笑。

狐狸忽然说：“你已经是个球了，为什么你还能发出声音？”

“那是因为，”我将我隐藏在羽毛之下的头，翅膀，尾巴，腿，全都露了出来，“它们还在呀。”

狐狸一呆。“那我吃下去的，是什么？”

“鸡毛。”我回答。

狐狸嗷的大哭起来，捧着他的断腿。

我见他实在是哭得伤心，怪可怜的，都不好意思吃他的腿了，就把他的腿往他嘴边送一送。“要不吃点东西？”

狐狸生气地把断腿撇了出去。

我走过去将断腿捡回来。“好啦，别生气了，逗你玩嘛，开心一点。”

狐狸哭得更伤心了。

他这么可怜，我都不好意思拿他当食物了。

“算了，你走吧。”我遗憾地叹口气。

“至少你还有条命，不是吗？”我说，“记得，下次看见鸡，躲远点。”

语毕，我潇洒离去。

我是一只骄傲的小公鸡，我可是成了精的鸡。

我遥望夕阳，心生感慨：夕阳看起来很好吃。

红彤彤的，好像一只狐狸。

我停住脚步，回头。

一只瘸腿狐狸，正朝向我，蹒跚而行。

“干嘛？”我问他。

“你欠我一条腿。”狐狸说。

“所以呢？”

“你要负责。”

“我这一辈子，只对我老婆负责。”

“你要对我负责。”狐狸还是说。

“我可不要一个残疾老婆，还是个公的。”我说。

狐狸又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

他太可怜了。

原本他好好的，都怪我，我让他残疾了。

我确实坏。

但是那也不行，怜悯不是爱情，我还是不能对他负责。

于是我向着夕阳展开双翅，飞翔而去。

爷虽然是只鸡，但爷会飞。

我一眨眼就把狐狸甩得没影了。

我回到我的洞穴，安生地休息。

虽然出去一趟啥也没吃着，但是心情格外美丽，一点也不心慌了。

我趴在我的洞穴里，恨不得孵几个蛋出来玩玩，没准鸡仔会跟狐狸一样好玩。

可惜我不会下蛋，我琢磨着，要不要去偷几个回来。

我正高兴地计划着呢，忽然感觉整个洞穴塌了，我被什么玩意一脚踩扁了。

巨脚离开，我从废墟中爬出去，就看见，一条，好粗好粗好粗好粗好粗……的腿。

这么粗，这得吃到啥时候啊？

我仰头去看，看到了腿的主人，一只好大的白狐狸。

白狐狸的肩膀上，蹲着一只眼熟的、缺了一条腿的红狐狸。

完了，他有这么大个靠山。

真是踩到铁钉了。

吾命休矣。

我缩着翅膀趴在地上不动。

大白狐说：“今晚你俩就成亲。”

“啊？”

“啊？”大白狐语气毫无起伏地学我。

我重新趴到地上，鸡啄米点头。

好的好的，成亲成亲。

总比命没了强。

也比失去一条腿强。

其实小狐狸挺好的。

好骗，可爱。

结婚不亏。

至于爱情，可以先婚后爱。

大白狐走了，留下了小狐狸。

我一指身后。“请进，以后，这里就是咱俩的家了。”

我翅膀一挥，废墟重新变成洞穴。

只不过，洞穴里多了一条狐狸。

还是不能吃的那种。

不对，能吃。

嘿嘿，也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