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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定终身-高冷帝君漫漫追妻录 第24章 归乡

作者:清欢徐行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6-08 09:49:05 来源:文学城

一个冬日的早上,婉受到宫人传唤,前去汉广殿。一路上她神思恍惚,可是自己和太子的事情被齐王知晓了?父王定是龙颜大怒,他要如何处置自己?

“父王!”婉进殿便直接叩拜在地。

“这些日我常想起你母亲,她刚嫁到齐国的时候,也比你大不了太多,只是性子比你温柔了不少。”齐王也不召唤婉起身,遥远的声音从大殿另一端传过来,沧桑中竟透着些许虚弱。

“这些年我南征北战,不承想她一眨眼竟去了,而我也老了。她还在的时候,一个心愿就是回莒国看看,虽然她从来不说。你母亲这一辈子都是在等人安排,除了遇到你和清儿的事。

你明年就要出嫁了,出嫁前回莒国一趟吧!住上一段时间,也算了一了你母亲的愿。现如今已是冬月了,不用急着回来。等过年开了春,再缓缓归来不迟。”

冬日的上午总是透着乍暖还寒的犹豫。从汉广殿里出来的时候,婉的心情亦如这冬日的阳光,温暖里又有着些许飘忽不定的空茫。她还小的时候,就总听母亲说起自己女儿身时在莒国的往事。

莒国,在她的心中,早成了一个既熟悉又永远无法抵达的故土。如今父王竟主动让她回莒国看看,这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爱?

很快就有莒国使者前来接洽婉回莒国的事,因为齐国是大国,又是齐王亲自安排,不久一切便安排妥当。阿娇阿房几日前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她们早以为此生再不会踏上莒国国土,谁知老天开眼竟还有这样一天。

主仆三人,外加使者、护送队伍十几人,就在一个冬日的午后静悄悄地出了宫。诸儿刚巧这几日出宫办事了,婉本想留些话让石之纷如传给诸儿,但毕竟是小女儿心态,思索再三还是作罢了,只是交代大力如果诸儿前来甘棠殿,把一个木匣子交予殿下即可。

出了城,车子便朝东南方向一路向下。如今已是冬月,路上行人萧瑟,偶尔穿过一两个热闹的集市,转眼便又陷入漫长的寂静与寒冷。婉刚离宫的兴奋,随着路途的颠簸慢慢又替换为对莒氏的怀念。

几十年前,母亲可也是沿着这条路为了母国的稳定,来到了齐国?那时路旁是绿荫蔓布,还是像如今一样的枯枝?她曾无数次幻想过离开齐宫,如今自由突然降临,就如同这冷冽的空气,既让人精神振奋,又让人一时间无所适从。

大概走了十多日,终于看到了莒国的城门了。青黑色的城墙,虽不似临淄城巍峨壮观,却自有一番庄重,莒国国君派了朝中重臣和莒氏家臣在城外等候。

话说婉不过是齐国一公主,原无需此等盛大排场迎接。可一来齐国渐强,莒国国君前几年有心亲近齐国,无奈齐王都视而不见,莒氏在齐国的地位也时上时下,莒国君不得不这几年慢慢朝鲁国靠拢。

谁知近日齐王却突然致信让婉公主回莒探亲,这虽然不是正式会盟,但莒君不敢半分怠慢,早早已开始安排婉到来后的饮食起居;再者,莒君听说婉公主已许配给鲁国国君,明年即将以正妃身份嫁入鲁国,此次的招待事宜,重要性不亚于一场会盟。

莒君再三吩咐,既要宾至如归,不能拘束了婉公主,又要处处显得出用心,以示尊贵。

婉原本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探亲,谁知进宫后莒君直接在宫内接见了她,言语间甚是客气。婉虽然年龄尚小,很快便明白莒君此举并非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曾是莒国的女儿,而是自己的父亲是齐国的国君,于是很快按下自己初到莒国激动的心情,以国与国之间礼仪应对莒君的问候。莒君心里倒是大吃一惊,对面的女孩有和年龄不相符合的稳重,又是如此的清丽,怪不得齐王要把她许配给鲁君。

如此寒暄许久,婉才由几位家臣陪着,坐上了车子,马儿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左曲右拐,来到了一个院子前。

乌泱泱一堆人早已在门前等候迎接。婉下了车,看到对面为首的是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妪,由一名侍女搀扶着,看着倒有几丝眼熟。阿娇和阿房扑通跪倒在地,喊道:“老夫人!”婉这才明白眼前的夫人正是自己的外祖母,一时间竟说不出是激动、委屈还是伤心,直接扑到了老人脚下,老人也激动地搀扶起婉,把婉揽在怀中好一会,碍于众人在场,两人才收敛了激荡的心神,朝院内走去。婉这才得空细细打量着院子。

她随众人跨了两道门,才来到内院,院子的面积虽不能比肩长乐殿、安乐殿,但却比甘棠殿大了许多。内院的正中央是一棵老树,枝干大约需两人合抱那么粗,树上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婉问道:“外祖母,请问这颗是什么树?”

旁边有一中年男子答道:“是槐树,公主。”

婉记得母亲告诉她自己儿时的院里有棵老槐树,春日里结了槐花,他们兄弟姐妹都爱摘了来吃。想必这就是母亲未出嫁时住过的院子吧。进了屋,屋内的陈设倒十分简朴,尽管为了迎接贵客,收拾得整整齐齐,但却无法和自己的甘棠殿相比,不知是规制要求,还是外祖母家本身不甚富裕。

众人寒暄入座,老夫人才慢慢给婉介绍屋内前来迎接的众人。原来莒家子嗣并不茂盛,莒氏只有两个兄长外加一个妹妹。大兄长在鲁国做官,二兄长留在莒国,在宫内做官,就是今日迎接她并刚刚回话的中年男子。还有一妹妹,因丈夫在纪国做官,便随丈夫也一道去了纪国。老夫人原是当今莒君的姑姑,虽然身份尊贵,但族内人丁渐稀,莒氏在齐国这几年又不甚受宠,所以莒家这几年在朝内的地位远不如前。

那个中年男子说道:“婉公主蒙齐君天恩,可以回莒国小住,妹妹虽不在了,这却是她乃至我莒家的荣耀。屋子已收拾妥当,是你母亲当年未出阁住的房间,你且在这里好好住下,哪里有住不惯的,直接告诉我即可。

阿娇阿房多年不曾归乡,见了亲人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我已安排她们这几日回自己家,并另外拨了几个得力的侍女给你。你若一个人无聊,也可让小女盈盈同你作伴。”

这时有一少女给婉做了一个揖。婉抬头望去,那少女大约和自己年龄相仿,眉眼间倒和自己的姐姐清有几分相似,婉顿感亲切,上前拉住盈盈的手,对那中年男子说道:“多谢舅公妥帖安排,这些日就有劳了!”

大家又絮絮叨叨许久,聊到离去的莒氏,大家几次哽咽。冬日的天暗得早,眼见着黄昏将近,大家纷纷告别,也想让旅途奔波的婉早早休息。婉这才明白,这个院子原本是老夫人和老莒公的,老莒公走得早,四个孩子除了二儿子,要么远嫁,要么离国,现在这院子已成为二儿子的府邸,老夫人年事已高,对这样的安排也甚满意,平时也基本不问家事,所以整个莒家基本上是二儿子在操持。

此时屋内只剩下婉和老夫人两人,外人不在,婉便贴着老夫人坐下,似乎唯有这老夫人能带给自己一些属于母亲的温度。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母亲当年离开莒国时,也比你大不了许多,好像比你现在还要瘦一些吧。

那年不知怎的,齐国有点看我们莒国不顺眼,当时的老莒君,担心齐国做出什么不利于我国的事,就想借着联姻缓解一下两国之间的关系。

可惜那时莒君没有适龄的公主,当时你母亲美名在外,又可巧是豆蔻年华,莒君就求我这个妹妹,把自己的女儿嫁到齐国。我心里万分不愿意,但想着国大于家,也只得遵从老莒君的意思。”

天渐渐暗了下去,屋内掌了灯,一老一少共同追忆着那过往时光,试图拼凑起莒氏那完整的一生。

婉就这样在莒家住了下来,虽是异国他乡,但婉在这里得到了前未所有的安宁。婉住的房间正是母亲出嫁前的房间,从这个屋子里,可以望见院子里的槐树,光秃的枝丫伸向青瓷白的天空,婉似乎可以看到春天绿荫如盖时在树下玩耍嬉戏的母亲,原来母亲也有过这种无忧无虑的时代。

舅公的女儿盈盈经常过来,盈盈和婉同岁,从小养在深闺,虽然平日里极为骄矜,但婉贵为齐国公主,又许给当今鲁君为正妃,身份尊贵未来更不可限量,盈盈就心甘情愿放低了身份,去亲近这位从未谋面但在家族口中一直有传闻的神秘少女。

因不是公主身份,盈盈便自在了许多,平日里只要父母同意便可城中随意穿梭。现在借着婉的名头,盈盈更是日日带婉去城里闲逛,今日去西市买布,明日去东市买花,莒城虽然远不比临淄城繁华,但是婉自小甚少出宫,这些于她而言都是新鲜至极的体验。两个女孩很快就熟稔了,最后竟到了日日同游,夜夜同眠的地步。老夫人和舅公也都乐得看两个女孩子这般亲近,对她们的行踪也就不太拘束了。

“盈盈妹妹,我真羡慕你可以这样自由自在。”一日两人闲逛到草药集市,盈盈硬要给家里养的猫配一些消化的草药。

盈盈不想婉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可惜这样的时光不多了,父亲这两年正在给我张罗合适的夫君人选。”

“妹妹有中意的吗?”婉问到。

“我的身份不是真正的公主,莒国又是小国,如果嫁到其他国家,最多只是身份低微的妃子。如果在莒国国内,似乎又没什么意思。”

“此话何意?”婉大吃一惊。

“莒国的兴衰全赖和周边大国的关系,而咱们家族一靠在齐国的姑姑,也就是你的母亲;二靠在鲁国的叔父。

前两年听说姑姑在齐国失宠,父亲在朝内的日子就连带着不好过了。今年来姑姑逝去的消息刚传来,就有宋氏一族在朝上攻击父亲,若不是父亲忍气吞声一味回避,这回子可能咱们莒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了。还好后来传来你要嫁到鲁国的消息,宋氏才在朝上收敛了许多。”

婉表面上还是淡淡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原来哪有什么世外桃源,自己的婚姻不只是她个人的事,还影响到数百里之外的母族的荣辱。她也惊诧于这位表妹的早熟。

“婉姐姐,妹妹想求你一件事。”街上人来人往,盈盈竟当街几乎要给婉跪拜下来。

婉忙扶盈盈起来,“妹妹请讲,只要我所能,我定尽我全力。”

“姐姐,你是齐国的公主。民间都传齐国当今的太子,人才、模样都是顶尖的,而且嫔妃也没有几个。你对这位太子可有了解?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婉万万不想盈盈竟问到诸儿,心中一阵慌乱,诸儿的脸庞在眼前掠过。婉沉吟片刻,说道:“他虽然现在妃子只有两三个,但是明年春天就会有周天子的王姬和宋国的公主嫁到齐国来。”

盈盈莞尔一笑,“他可是堂堂齐国的太子,未来的齐王,再多几个嫔妃也是应该的。姐姐,你这次回去,能不能帮我打探一下,齐国是否还要一位莒国的妃子?”

“你愿意嫁到齐国?”

“与其在莒国和其他家族此消彼长,倒不如去繁华地挣一份新的天地。”盈盈坚定地说。

“可是,你根本未见过他本人,他又是否喜欢你呢?”

“喜欢?”盈盈诧异地问婉。“难道姐姐喜欢鲁国的国君?听说那鲁君是弑杀了兄长才登上王位的。但是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姐姐的好运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有先嫁给良婿,再尽力争取帝王的宠爱罢了。姐姐,你这般美貌,相信只要你愿意,定能捕获鲁君的心意。”

对面的少女还是笑意盈盈,但是冬日的阳光突然隐在阴云里,少女的脸也黯淡下去了。婉突然同情起眼前这个少女来。她和自己同龄,却早已背负起家族兴衰的谋划,而自己在齐宫的这些年,母亲总是纵着自己的心意过活。如今母亲不在了,自己的未来又何去何从呢?

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道:“那太子人还是不错的,妹妹若真有心,舅父也同意,姐姐我回宫后便和父王说一说。”

盈盈拉起婉的袖子,摇着说:“真的吗?婉姐姐你待我真是太好了!”

这时,天空中断断续续落下白色米粒,原来是下雪了,两个少女登上油车,车子朝家的方向驶去。两人似是累了,不再多说话,婉从油车小窗中望向外面。路上行人匆匆,不知是被雪扰乱了脚步,还是生活原本如此匆忙。

那日和盈盈回来后,夜里婉梦到了诸儿。银灰色的天幕下,诸儿拉着她的手,在荒原上狂奔,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左曲右拐,两人又跑回了齐宫,好不容易在一处假山旁藏定,她刚要喘口气休息一下,齐王竟然从假山后迈了出来,“婉儿,父王对你不够好吗?你竟然去打太子的主意,动摇我齐国的根本!”

婉正要辩解,母亲出现了。婉急切地上前要拉住母亲,谁知母亲却推开她的手,摇了摇头,满脸愁苦地离去了。

婉感到害怕,转过来去拉诸儿,诸儿怀里却拥着其他妙龄女子,诸儿朝她笑笑:“婉妹妹,你怎么还未出嫁?”

婉想大声呼喊,却无法出声,拼命挣扎中婉从梦中醒了过来。寒冬的夜里,背脊上是冷汗凛凛。婉下床推开窗,窗外的风裹挟着雪花扑向脸庞,无尽的黑夜里依稀可以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这雪一下起来,便没有要停的迹象,后面几日,飘飘撒撒,时断时续,把整个天地银装素裹起来。婉也不再出门,白日里只是去找老夫人边闲聊边做女红。老夫人嘴上嫌弃,心里不知道有多享受,这个外孙女,有一股难得的天真和娇憨,虽是刚刚谋面,血缘关系却让他们无比亲近。婉近日在学绣一种工艺复杂的荷包,这日总算要完工了,不由欣喜地伸伸懒腰:“我的天!总算是要成了!”

老夫人拿过来细细打量,银白色的缎面上绣着红梅,虽然针脚稚嫩,整体却古朴可爱。老夫人笑着说:“婉儿如此用心,可留着以后送给心上人!”

婉像被戳中了心事般,忙摇头说到:“外祖母,我并未有心上人!”

老夫人说道:“那你比你母亲幸运!她当年嫁到齐国之前,本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已经准备好年龄再大些,就要嫁过去。只可惜莒君临时授命,这段姻缘也就被打散了。

你母亲自打小就最听话,她这件事上却苦求我不要把她嫁到齐国去。现在想想,如果当年我和她父亲真违了君命,遂了她的愿,说不定你母亲这辈子还要好过一些。。。”

婉从未听母亲说过这段往事,她一直以为母亲对父王一往情深,只是父王辜负了母亲。“外祖母,她的心上人当时为何不去求莒君?”

“那孩子是宋家的大公子,当时莒君赏了他家新的封地以做安抚,那宋家就作罢了。只是可惜了宋大公子了,后来听说他依父母心意娶了好几房妻妾,似转了性花天酒地颓废了几年。最后自动请缨上了战场,战死在沙场了。。。”

婉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一样,重重地向下沉,无法呼吸。却听老夫人继续道:“那宋家痛失了大公子,认定大公子是放不下你母亲才自暴自弃以至最后丧命的,无法去埋怨莒君,反而把怨恨转到咱们莒家,所以这几年莒宋两家在朝堂上也越来越针锋相对了。”

“外祖母,这世上会有两情相悦,终成佳偶的事吗?”

“生在官宦之家、乃至皇家,一桩婚姻有太多要考量的地方,找到两情相悦之人,难呐!

孩子,你可听过易求无价宝,难求有情郎?这男子的心,大约是天下最善变的东西了,除了情爱,他们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去追求,名利、地位、功勋。

有多少男子开始为女子容颜吸引,相恋之时山盟海誓,最后却始乱终弃?更莫说你将来要嫁的人是一国之君,宠爱可能只是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所幸你嫁过去为正妃,若得到君王宠爱,那自然是幸运的;若得不到宠爱,现在齐国势强,你只要有一子半女,安心做好王妃,想必那鲁君也要给你应有的尊重和下半生的安稳。”

“那倘若不是正妃呢?”婉问道。

“那便如你母亲,有宠时花团锦簇,无宠时门庭冷落。

齐国自太子的生母去世后便无正妃,你母亲在齐地位并不算低下,可这些年困窘时冬日连碳都烧不起,尚要咱们莒家通过使臣偷偷送些珠宝首饰到齐国,让你母亲变卖了度日。

那些没有母族支持,身份低下的嫔妃,一旦失宠,日子的艰辛难以想象。”

“外祖母,身为女儿身好难。。。”

祖孙俩不再言语,老夫人好似困了,慢慢地倚着榻睡着了。婉望着窗外的雪白,千头万绪在心内涌起,最后又都化成一片茫然。

最近许是整日困在屋子内,缺乏活动,婉夜里总是睡不踏实,梦境常常是混乱的,却总绕不开诸儿这个人,梦境里的他有时含笑,有时冷漠,可是她总在她想亲近的时候,要么他拂袖而去,要么被其他女子拉走离去。

心中有东西在生长,婉知道它不合时宜,需要连根拔掉;可是又是痛的,清除需要毅力,她现在还没有这种勇气,只能视而不见。

她突然无比感谢齐王安排的这趟归乡,除了一偿母亲的夙愿,也让她可以远离齐国,静静凝视这段刚刚开始却立刻要被悼念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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