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永无乡（西幻+科幻） 第3章 暗夜与荆棘之王（三）

金发美人手持羽扇半遮面，低眸不语，她的面前同时伸出了两支邀请的手，一只粗壮有力，指头膨胀得像腊肠；一只骨节分明，五指修长。

你这个红胖子什么来头？敢和王族抢风头？

小王子偷偷瞄了一眼威严端坐在主座的红发国王，他铁青着脸，冷冷地看着，不置一词。

红胖子是红发，国王也是红发，再看他们相似度99.99%的面容，小王子脑补了一出宫闱秘辛：红胖子该不会是红发国王的私生子吧？

私生子没有继承权，即使国王给他的私生子封官加爵，也只能算贵族，如何敢当众挑战王族的威严？

小王子能想出大姐不选红胖子的一万个理由，可是回忆起方才她漠然的眼神，小王子又觉得一万个理由也显得苍白无力。

金发美人合上羽扇，伸出芊芊玉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小王子的眼里却好似经历了漫长的百年，耳朵里心脏急剧跳动的声音，几乎要盖过演奏的乐曲。

柔荑终究还是落在了粗壮的短腊肠里，红发矮胖子一把攥紧，金发美人似要倾倒，他借机搂上纤纤细腰，得意地拍了拍黑发青年的肩膀，说了些什么。

黑发青年伸出的手臂无力的垂下，茫然地抬起了头。无论他望向哪个方向，刚刚还议论纷纷的宾客们赶紧将头转向了别处，假装事不关己；无论他走向哪一边，聚集的人群立刻散开，避之不及，仿佛他是瘟疫。

想起黑发青年开场前的邀约，小王子犹豫了，他该上前吗？低头打量自己衣衫褴褛的模样，小王子觉得自己只会带给他更多嘲讽。

而且他害怕。

国王的冷漠，贵族背后的嘲笑，佣人们鄙夷的目光，他们的处境何其相似，都是王宫里的边缘人，在有意无意的忽略和无视下，无法融入任何一个圈子。

悠扬欢快的乐曲步入**，节奏更加高昂急促，黑发青年孤零零地站在硕大的水晶吊灯，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唯有孤独才是他们生命中的主旋律，可小王子至少曾经有一个朋友。

虽然朋友身份卑微，他们只能偷偷地藏起来一起玩，即使无法常伴左右，只要想到对方的存在，小王子便会感到没那么孤独。

想到这，小王子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个孤独的影子，迎着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他走得很艰难，犹如上岸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好像是在锥子和利刀上行走。

时间突然静止，宫廷乐师高举着琴弦一动不动，男仆对取酒的宾客维持着欠身的动作，就连一名踩着高跟鞋的贵妇人，都如同雕像般保持着即将滑倒的高难度姿势。

宴会厅像是被定格成了一副静止的油画，只有小王子在画中惊奇地张望着。

一只头顶荆棘圆冠的乌鸦凭空出现在舞池中央，拦下了小王子的去路。

乌鸦以不容置喙的语气下了断言：“汝之所为，毫无意义。”祂的身躯被黑色雾气缠绕，看不出体型有多大，但如黑曜石一般深沉的眼睛，透露出不详的气息。

小王子克制住本能的恐惧，辩解道：“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总有人愿意站在他身边。”

头顶荆棘圆冠的乌鸦，用能把人类的灵魂也冻伤的冰冷目光审视着他，他飞向了虚空，只留下一句：“随你吧。”

静止的时钟再次恢复滴答滴答，在场的宾客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继续叽叽喳喳，只是这回不是鄙夷，而是惊叹。

小王子惊奇地发现，乌鸦消失后，被沿路荆棘磨得破破烂烂的裙子，修复如初，在水晶灯下映照出星光的色彩，被树梢刮得乱糟糟的金发，恢复了出发前完美的弧度，他浑身上下缀满名贵宝石，像是刚刚把巨龙的巢穴洗劫一番。

现在他看起来像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公主了。

“我是来自河谷王国的异乡人，王子殿下，可以邀请我跳第一支舞吗？”

小王子提着裙子屈身行礼，黑发青年转过身来，他愣在原地，如同饥渴了许久的旅人看见绿洲，第一反应却担忧是海市蜃楼。

小王子用自己最大的声量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希望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更希望这份心意，能传递到黑发青年的心里。

你不会孤单一人。

黑发青年这才小心翼翼地牵起小王子的右手，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另一只手在他**的肩头和腰间游移不定。

小王子大大方方的抓着黑发青年的手放在腰间，想用玩笑缓解对方的慌张：“别紧张，因为接下来，我会把你擦得亮晶晶的靴子踩得乌漆嘛黑。”

紧张到同手同脚的黑发青年如释重负地笑了，然后他发现小王子说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玩笑。

“啊！对不起！”

“真的很抱歉！”

“……”次数太多，小王子甚至不好意思再道歉了。

贵为河谷王国的继承人，小王子能熟练掌握每一种宫廷舞步，但是他只会跳男步，再加上陌生的曲调，鼓点那是一个踩不到，默契更是完全没有，如果去掉音乐伴奏，看起来就像两个醉汉在街上勾肩搭背、摇头晃脑。

但是谁又在乎呢？

“现在请教您的芳名是否太迟了？请容许我先做自我介绍，我叫康贝瑞拉，姑且算是这个国家的王子。”熟络了之后，小王子才发现，黑发青年并非天生结巴，方才只是害羞。

“我是乔邦尼，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什么时候都不晚。”小王子下意识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听到对方疑惑的语调，乔邦尼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他的这位新朋友眼里，自己应该是一个女孩，而他的名字听起来像一个男孩。

什么像？他就是！

应该如何告诉康贝瑞拉真相呢？对方要是误会自己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该怎么办？他好不容易才交到新朋友！

康贝瑞拉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好奇地问道：“乔邦尼，你是什么时候去换装的？你的动作快得像魔法一样！”

“因为有乌鸦教母的帮助。”乔邦尼想起了自己的主线任务，连忙问道：“康贝瑞拉，你知道暗夜与荆棘之王吗？”

康贝瑞拉也给出了否定的答复。乔邦尼有些气馁，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乌鸦信使指引乔邦尼来到这座城堡，却无人听说暗夜与荆棘之王的名号？

一曲结束，康贝瑞拉牵着乔邦尼走出舞池，红发矮胖子牵着金发美人走进舞池。

“大姐，你还记得河谷王国吗？”擦肩而过的时候，乔邦尼抓住金发美人的胳膊，想要唤醒姐姐的记忆。

金发美人的反应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她不悦地甩开了他的手，红发矮胖子横过一个警告的眼神，康贝瑞拉怕再起争执，弯腰附在乔邦尼的耳边小声劝道：

“先离开，我会创造机会给你们见面的。”

舞池旁，乔邦尼死死地盯着红发矮胖子搭在他姐姐身上的肥猪手，在内心里默默诅咒他出糗丢脸。

原本乔邦尼以为是自己穿了女装，模样看起来又太过狼狈，所以大姐没认出他来，但是现在他可以肯定，大姐忘记他，也忘记了河谷王国，甚至融入了这里。

大姐怎么会失忆，甚至性情大变呢？乔邦尼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堡像是魔鬼的诱饵，用纸醉金迷静候着猎物，愿者上钩。

其他宾客不时打量他们两眼，又转过头去耳语些什么，这种被议论的感觉，让乔邦尼感到很不舒服，偏偏他又不能发泄出来。

康贝瑞拉看出了他的不适，提议先去他的卧室休息，等舞会结束后，趁着散场时，带乔邦尼去单独见他的大姐。

“你可是今晚的主角，就这么离开好吗？”乔邦尼有些迟疑。

康贝瑞拉看了一眼端坐在中央的红发国王，苦笑道：“不会有人在意的。”

一进入康贝瑞拉的房间，黑暗中就有毛茸茸的触感擦过乔邦尼的脚踝，他吓地跌倒在地，大喊康贝瑞拉的名字。

“我在这。”康贝瑞拉点亮了烛灯。

乔邦尼这才看清毛茸茸的真面目，原来是一只雪白的比熊，它一颠一颠地跑到康贝瑞拉的脚边，开心地舔他的靴子。

“他叫扎维尔，我从小奶狗养起，他可乖了。”康贝瑞拉比划道，举起扎维尔走近乔邦尼。

“别！”乔邦尼连忙摆手说道：“我小时候被二姐的狗咬过，一直有阴影。”

“扎维尔不咬人，而且他很聪明的。”康贝瑞拉说罢，扎维尔“汪”了一声，仿佛在应和。

眼见盛情难却，乔邦尼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掌心陷入如云朵般的蓬松毛团，有湿润的触感，他睁开眼发现，是扎维尔笑眯眯地在舔舐他的手，像麦穗般的长尾巴不停的摇摆。

乔邦尼突然没那么怕了，和康贝瑞拉一起逗扎维尔玩，他追着扎维尔跑到书房，看到架子上放着一副未完成的蛋彩画。

画面上，一个人身鱼尾的少女坐在海边沉思，归巢的海鸥三三两两略过水面，晚霞的橘调给万物染上暖意，看起来十分温馨，少女不知道在想什么，美丽的脸庞流露出愁容。

“你竟然会画画！”乔邦尼震惊的语气像是看见了新大陆，又好奇地问道：“你画的是什么呀？”

康贝瑞拉给乔邦尼讲了《海的女儿》，乔邦尼哭得眼泪哗啦：“小美人鱼真是太可怜了，王子是大笨蛋，不配得到她的爱。”

“我倒是觉得，愿意为了某人奋不顾身，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康贝瑞拉的身上，笼罩着和他画笔下一般的怅惘。

“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吧。”乔邦尼将话题引到了别处，他不希望康贝瑞拉继续沉浸在萎靡的氛围中。

“我并没有读过很多故事。”康贝瑞拉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

“那就给我随便讲点什么奇闻轶事吧？你一定看过很多书。”乔邦尼用手指拂过书架是摆放得鳞次栉比的书籍，康贝瑞拉一定很爱惜这些书，时常拿出来看，才没有一丝灰尘。

“但是可能不太有趣。”在乔邦尼的鼓励下，康贝瑞拉缓缓地开口了：

“传说世界的中央屹立着两座双子塔，一黑一白，白塔名为帕洛马尔，黑塔名为莫霍尔……”

黑发青年的声音如同中提琴般悦耳动听，经过了一日一夜的奔波，乔邦尼放松下来，竟然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白昼，昨夜温馨的房间变得空无一物，窗外映照的灿烂阳光，也被飞扬的尘埃，折射得雾蒙蒙，无处不在的灰尘让乔邦尼猛打喷嚏。

昨夜干净整洁的书架蒙着厚厚的灰，书和画都不见了，说起来康贝瑞拉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叫醒他？

乔邦尼带着满肚子的问号，从地毯上爬起来，一只硕大的蜘蛛经过，把他吓了一跳，又跌倒在地毯上。乔邦尼定睛一看，地毯还是那床地毯，但昨晚他还觉得鲜亮的色泽，此刻变得老旧，像是浸润在时光的长河里褪色了一般。

明明只是一晚，为何像是过去了几百年？

门外传来锥子连续敲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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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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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夜与荆棘之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