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永无乡（西幻+科幻） 第17章 厄运与诅咒之王（三）

尽管被刺伤，康贝瑞拉还是在心里默默原谅了哥哥。

如果知道是我，哥哥肯定不会下手的，一切都是误会，所以只要解开误会就好了。

弟弟不死心地回到曾经和哥哥一起居住的小屋，黑夜是最佳的伪装，他犹如一道鬼影，悄无声息地遛进了房子。

屋内空无一人，甚至连必备的生活用品都搬走了，弟弟意识到，哥哥认为他被野兽吃掉了，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们原本就是异乡人。

哥哥去哪儿呢？弟弟想找人打听，但是村民一看到他就跑，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还没等他用爪子在地上刨出图画，对方就晕倒了。

之后，村民们组队巡山，猎户根据脚印追踪到他栖身的洞穴，看着铺天盖地的猎刀、斧头、草叉和弓箭，弟弟头也不回地跑了，再也不敢回到这个留下无数温馨回忆的地方。

习惯了风餐露宿、茹毛饮血的生活，最难熬的还是离群索居的孤独。没有哥哥的照料和陪伴，弟弟头一次诅咒白昼的降临。

还是沉浸在梦中吧，至少梦里有哥哥。

右后腿的伤口在不断恶化，逐渐地，疼痛让他在最困的夜晚也无法入眠。不如死了吧，生出这样的念头后，康贝瑞拉感觉力气仿佛被尽数抽走，甚至无法用尾巴驱赶在腐烂伤口徘徊的苍蝇。

一群秃鹫游荡在上空观察，时刻准备等奄奄一息的黑豹咽气，好分得最大一块腐肉。

一只年轻的秃鹫按耐不住俯冲，生存的本能让他瞬间反应过来，如闪电般翻身咬住秃鹫的翅膀，几下吞肚入腹，其他的秃鹫见状，立刻逃之夭夭。

康贝瑞拉既留恋着文明的喧嚣，又惧怕人的敌意，既无法融入寂静的荒野，又渴望同类的温暖。他把大把的时间花费在远距离观察村庄的生活，以提醒自己：

我不是野兽，我是人类。

直到有一日，黑豹看见捕鸟人的网里有一只奇特的鸟，周身毛发是蓝紫色，左脚环上的紫水晶，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

黑豹本不想与人类起正面冲突，但是紫啸鸫也发现了藏在树丛里的黑豹，竖起翅膀朝他作揖，简直像在乞求一样。

难道紫啸鸫是他的同类？

弟弟兴奋起来，在捕鸟人收网时如幽灵般陡然现身，把捕鸟人吓得跌坐在地，手中的网也掉在了地上。

鸟儿们振翅而起，向四面八方仓皇逃窜，黑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紫鸟，衔着紫啸鸫隐入森林。

“你听说过河流源头的神秘森林吗？传说那里有一位霸道专横的暴君，他的疆土从流经整个伊塔洛大陆的河流源头扩张到出海口，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我介绍前，紫啸鸫先卖了个关子。

黑豹的眼睛变得亮晶晶，弟弟最喜欢听故事了。

“我就来自那里。”紫啸鸫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转头又变得泄气起来：“听起来虽然很威风，其实只是个因为没人爱寻死觅活的孬种罢了。总而言之，吾王被他的新娘刺伤后，诅咒了王国的所有臣民，幸亏我反应快，在诅咒覆盖整个王国前逃了出来，一直在外流浪……”

弟弟抓耳挠腮想要提问，喉咙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在同为被诅咒的生物，紫啸鸫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嗯嗯，没错，我活了好几百年啦，什么都知道……”

黑豹眼前一亮，询问如何解除诅咒，刚才还信心百倍的紫啸鸫却犯了难，吞吞吐吐：“我不是不知道啊，只是达成的条件太难了，恐怕告诉你也没用。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见弟弟态度坚决，紫啸鸫娓娓道来：

施咒的是德鲁伊三姐妹。传说三姐妹中的大姐献祭了一只眼睛，得到了变形符咒，只要贴上一张符咒，便可变化成世间万事万物；

二姐献祭了一只耳朵，得到了变形灵药的配方，只需饮上一口，也可变化成世间万事万物；

但最厉害的还是小妹，她献祭了语言，平日里不能开口，但言出法随，只需用嘴巴念出咒语，即可化形。

弟弟回想起女巫们古怪的外形，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情况：“她们变形后，还会保持奇怪的特征吗？比方说只有一只眼睛，一只耳朵或者嘴巴缝起来？”

“当然不会。”紫啸鸫解释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很难解除德鲁伊施加的咒语的原因，因为她们千变万化，神出鬼没，根本寻不到踪迹。”

见黑豹垂头丧气地用爪子刨土，紫啸鸫又安慰他：“为什么一定要变回人呢？我就觉得当鸟的日子快乐多了，当人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攀比中，攀比国王的宠爱，攀比华妆丽服，攀比吃了什么稀奇玩意儿……比赢比输了都难过。”

“变成鸟以后，曾经紧缺的时间变得慷慨，我漫无目的在天空翱翔，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填饱肚子，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我们既有人类的智慧，又有动物的自由自在，还有魔法生物几乎无限的生命，换种角度想，也不许这不是诅咒，而是一种祝福呢？”

“可是我想回家，回到哥哥身边，在寒冷的冬夜捂在温暖的被子里，听他绞尽脑汁、翻来覆去地讲重复的故事哄我睡觉。”想到哥哥，黑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沾湿了地面，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地上打滚，黑色的毛发沾满了土，变得灰扑扑的：“我要回家！我要见哥哥！”

被扬起灰尘波及的紫啸鸫，嫌弃地飞高了些：“好吧，我的朋友挺多的，没准会有鸟能打听到。”

不到半年，紫啸鸫真的带回了好消息，圣殿饲养的白鸽们听说，双塔祭祀即将派出一队骑士，狩猎栖息在王国西边沼泽的变形女巫。

弟弟和紫啸鸫抢先一步启程，他们翻山越岭，日夜兼程，很快抵达了沼泽边缘。

渡过沼泽并不难，紫啸鸫可以飞过去，黑豹会泅水，但紫啸鸫提前探路时发现，沼泽中盘桓着数只鳄鱼，等待着罕见的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跟鳄鱼商量，做个交易吧。”弟弟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去引诱后面的骑士踏进沼泽里的陷阱方便鳄鱼偷袭，作为交换，鳄鱼要放我们平安过去。”

鳄鱼同意了交易，黑豹趁着夜色潜伏到骑士的营地，他衔起骑士的剑就跑，黑暗中，他好像隐隐地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但是耳边呼啸而过的弓箭让他来不及多想，只能转头就跑。

骑士们如预料中一般，在沼泽里被鳄鱼伏击，伤亡惨重，鳄鱼们也没好到哪里去，沼泽的水面上，漂浮着不少肚皮上翻的鳄鱼尸体。

这个两败俱伤的情形本该让他感到满意的，为什么总是会有不安的预感呢？隐藏在树梢的黑豹观察到，有几个骑士狼狈地爬出了水面。

“走吧，要比他们先到达。”黑豹对紫啸鸫说道，他跳下树，迈开矫健而又轻盈的四肢在草丛中飞驰，快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沼泽中央只有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屋内亮着朦胧的黄色灯光，有个人影在窗边晃荡。

“德鲁伊的诅咒要如何解除呢？”来之前，黑豹曾问过紫啸鸫。

“一个德鲁伊的诅咒只能由她本人解除。”紫啸鸫用鸟喙叼起一根羽毛，顺着生长方向梳理：“如果施术者死亡，她所施加的咒术也会随之失效。”

弟弟狠下心，黑豹以雷霆万钧之势破窗而入，用尖齿抵住老妪皱巴巴的脖子，威胁道：“解除诅咒，否则我杀了你。”

“放过我吧，是我妹妹下的咒语，我解除不了啊。”老妪祈求道，黑豹这才发现她只有一只耳朵。

“那你妹妹在哪里？告诉我她的位置，不，你带我去好了。”

一只耳的德鲁伊，眼球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像是在谋划着什么，黑豹的尖齿划过老妇人如枯纸般的皮肤，留下长条的血痕，吓唬道：“不要妄想变形逃跑，你的命在我手里。”

“我可不敢，但是我的妹妹住在很远的地方，与其跋山涉水，不如我为你熬制一碗魔药，保你能变回人类的样子。”

黑豹求助的眼光投向紫啸鸫，紫啸鸫用翅膀挠了挠脑袋：“我又不懂魔法。”

“这样吧，熬完后我先喝，喝完没事，你再喝如何？”穿着黑袍子的巫婆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好像她只是个村里普通的老奶奶。

黑豹不知可否。

巫婆拿着长勺子在缸里搅来搅去，魔药咕隆咕隆冒着泡，眼看快要熬好了，她尝了一勺，魔法出现了，老妪返老还童成一个妙龄少女，层层叠叠堆砌着皱纹的肌肤，变得光滑细腻。

“这种药剂可以让人变回从前的样子，只是持续时间有限，我把方子告诉你，定期服用，你就能保持人形。”穿着黑袍的少女给黑豹盛起一碗绿油油的魔药。

弟弟将信将疑地伸出舌头添了一口，味道恶心地像是放了一个月的死老鼠，但是看着容光焕发的魔女，他还是一鼓作气喝完了。

魔法生效，黑豹的毛发褪去，四肢变得光滑，如海藻般长长的黑发盖住了他**的身体。弟弟坐起身，正想感谢魔女，抬头便看到，穿着黑袍的少，女高举着扫帚向他的脑袋袭来。

晕过去之前，他隐约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盔甲摩擦的声音，银剑划过地面的声音，男人的咒骂声，女人的尖叫声，乱作一团。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弟弟想起来了，黑暗中一闪而过那双熟悉的眸子，属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