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怀着“谨慎无错”的心态,先向夏礼央确认了两人所见规则完全一致、不会又闹出什么乌龙后,方才打开了失物保管室的大门。
“吱呀——”
门开后,出现的是一间老旧的客厅。
地板上倒着一大片花花绿绿的酒瓶,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天花板被烟渍熏得发黄。
但虽然是这样,房间的主人似乎有着抽烟酗酒的恶习,整个房间却并不脏乱。
一旁的衣架上晾晒着一排整整齐齐的衣服,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小孩的。
“……”
萧淮神情复杂地顿在了原地。
“萧淮哥?”夏礼央拽拽他,“你怎么不进去?”他向里面张望,“你看见鬼了吗?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萧淮确实看见“鬼”了。
他看见的是自己的“旧日的幽灵”,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
曾经,他和母亲,还有那个应当被他叫做“后爹”的男人,他们共同生活在与这个房间有着相似景象的出租屋内。
原来失物保管室的“因人而异的随机房间”,是这么个“因人而异”啊。
“……没事,我只是觉得这个房间似曾相识。”萧淮摇摇头,“我们进去吧。”
进门后,他们按“旧门不关新门不开”的规矩,关紧了【来门】。
整个房间的面积并不大,门的数量也少,除【来门】以外总共就只有三扇门。
其中一扇门安在萧淮记忆中的厨房门的位置,是一扇暗红色的油亮木门;
一扇门安在卫生间门的位置,是一扇白色的塑料门;
一扇门安在通往深处卧室的走廊口,是一扇黑色的厚重防盗门。
“安全出口”的绿灯牌就挂在黑色防盗门的上方,一点也不难找。
在他们走近它的过程中,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萧淮稍加思索后,向夏礼央使唤:“你来开门。”
“啊?哦,好哦。”
夏礼央乖乖伸手,将第一扇【安全门】打开了。
“吱呀——”
“哇——”夏礼央望着门内惊讶地感叹,“有好多镜子啊,两边的墙壁上全都贴满了大镜子。而且还吊了好多沙袋,放着好多健身器材,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武打练功室诶。”
他探头探脑:“感觉这里面有些危险的样子,《须知》上让我们远离镜子,不可以走到镜子里去。”
他率先向着屋内走去:“那我们就从房间的正中央穿过去吧。”
萧淮攥紧牵引链,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看来开门后会见到什么房间,跟开门的人是谁并无关系。
这间练功房,当然是根据萧淮的过去生成的。
要当杀人犯只需拿起凶器;要当杀手只需有人雇凶;而要当职业杀手,则少不了“相关机构的专业培训”了。
忽然,萧淮抖了抖耳朵。
“滴答……”
练功室内,不断有某种液体声在滴落下。
“滴答……滴答……”
夏礼央茫然地左看右看:“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萧淮哥你有闻到吗?”
“有。”
“是哪儿来的血腥味?”
“……”
终于,夏礼央也看见了血腥味的来源。
是在镜子里。
他身旁吊着的那只暗红色沙袋,正不断左右晃动着。
沙袋表面一下凸起、一下凹陷,就仿佛沙袋里裹了个人,他正在里面虚弱无力地挣扎扭动着。
血液一滴滴地从沙袋底部滴落,早已在木地板上融汇成了大片血泊,淹没了镜中夏礼央的鞋底。
夏礼央下意识便往旁走了一步。
躲开镜中血泊的范围。
却像触发了什么开关,四周的血腥味越发浓厚,头顶的灯光也逐渐昏暗了。
镜中越来越多的沙袋前后摇晃起来,像一只只悬挂在半空中的猩红虫蛹。
萧淮皱眉,一扯牵引链:“情况不太对,我们快走。”
好消息是:整个练功房就只有前后两扇门,相互正对着,他们无需多费心去找【安全门】在哪儿。
坏消息是:练功房极为宽敞,他们跑也得跑半分钟才能到对门。路上还有一个个沙袋、一座座健身器材相阻挡。
夏礼央一边被萧淮拽着飞奔,一边还是忍不住自己心里的好奇,继续偏头往镜中看。
一些沙袋沉寂了下去,不再有动静,像是死了;
一些沙袋却晃动得更为剧烈,像是马上就要有什么东西——
“撕拉——!”
一只沾满血液的利爪,它猛地破开了沙袋表层,破体而出了!
夏礼央又慌张地跑得更快了些,又忍不住继续偷看。
一个浑身是血的畸形人从沙袋里钻了出来,噗通一声掉在地上的血泊里。
他有着成年男性的体型大小,身体上长满尖刺与鳞片,还粘附着许多黑红色褶皱不平的脏器内膜残片。
他的头颅又扁又长,向前高高的凸起,就像一把手枪一样。他刚动一下脑袋,扁头两侧的两只雪白眼珠便受不住力地咕噜噜掉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试图捡回自己的眼球,但他的爪子太过锋利,稍微一碰,他的眼球便果冻似的碎裂了。
他又挪动自己两把尖刀似的腿,试图站立起来,但他的尖刀腿太过畸形了,它们除了锋利便毫无用途,根本无法支撑他站立,他不断地摔回血泊中。
最终他不再尝试站立,而是颓然地坐在原地,张开嘴大喊:
“——”
镜墙外的夏礼央并没能听见他在喊什么。
但却有两个血红的大字,极有冲击性地拍在了镜墙上:
妈妈!
“妈妈”两个字缓缓地向下淌着血。
畸形人又一次哭喊:“——”
妈妈、妈妈、妈妈!
它们重复不断地在镜墙上出现,就像下雨天地面上随机散落的雨点一样。
深色的雨迹越掉越急,镜墙上的血字越堆越多、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最终再也不能辨认出重叠的字迹、■■、■■、■■、■■、■■、■■、■■、■■、■■、■■、■■■■■■■■■■■■■■■■■■■■■■■■■■■■■■■■■■■■■■■
“砰!!!”
萧淮用力关紧练功室的大门,刚想长松一口气,就想起现在还完全不到放松的时候。
他急忙转过身,打量起他们新进入的这个房间。
光看房间布局,这里像是一家书店,有着小资情调的装修,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咖啡香。
它对萧淮来说稍显陌生,萧淮鲜少去书店,他对干巴巴的书本文字不感兴趣,他更喜欢去电影院看电影。
他在心中暗道:这里不像是根据我的记忆生成出来的场景。
于是他转头看向夏礼央,果不其然的,夏礼央的脸上正流露着陷入回忆的神情。
“这家书店,跟我常去的那家好像……”夏礼央梦游似的往里走。
此刻,他们二人正位于书店的入门口处,一旁的收银柜台内侧空无一人,面前的书架区也没有任何人影。
整个书店都寂静极了,他们唯一能见到的人脸除了他们彼此自己外,就只有书架书刊封面上的人脸了——他们或自信地微笑着,或故作深沉,或忧伤地凝望着你的眼睛。
萧淮拽住夏礼央,有些意外地问:“你还喜欢逛书店?你看书能坐得住?”
“我当然坐不住,我不是来买书看的,而是来买拼贴画素材的。”夏礼央比划着解释到,“拼贴画就是,把杂志、画册上的图案或文字剪下来,拼贴到纸上,再看心情贴一些羽毛、干花、珠子、亮片之类的装饰物上去,把它们贴成一幅画。
“我喜欢去那家店里买杂志、画册、摄影集,那家店总是很安静,客人少,很适合我这种听不得太多噪音的自闭症来闲逛。不过后来那家书店倒闭了,我喜欢去的店总是没两年就会倒闭,真奇怪。”
萧淮转头看向一旁。
他们来时的【来门】,是一扇厚重的防火门,它极其突兀、不合理地连接在书店的玻璃幕墙上,时刻提醒着萧淮这里不是一个常规地方。
玻璃墙外的景色一片昏暗,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没有开灯的大型商场的内部,只剩这间书店是灯火通明的。
对面服装店中的假人模特们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展示柜里,它们的面容隐藏在帽檐下的黑暗中,模糊不清。
突然,萧淮和夏礼央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广播音乐声。
“亲爱的顾客朋友们,本店营业时间即将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本店即将永远闭店和您说再见了。
“请您合理安排选购时间,收银台将为您服务至……滋滋……感谢您的……滋滋……
“请您将时钟回拨至无法抵达的永远,收银台将为您服务至世界的尽头,感谢您的光临惠顾,让我们一同淹没在书本的海洋当中吧!”
于是,书架上的书籍,由此开始像蜡液一般的顺着层层书架向下融化。
夏礼央张嘴便想向萧淮说些什么,萧淮手疾眼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嘘!”萧淮晃晃《须知》手册,“不能讨论声音内容。”
夏礼央赶紧也捂住自己的嘴。
萧淮牵着他沿墙走:“我们还是快点找到【安全门】离开这里吧。只要沿着墙走上一整圈,应该就能找到。”
夏礼央认同地用力点头。
途中,广播声仍时不时地响起。
或是播放一小段音乐,或是再度提醒闭店时间,或是播一段莫名的倒放音频。
他们不得不走走停停,按《须知》上的提醒驻足安静听完这些广播声后,再继续前进。
那些倒放的音频,听起来就像隧道里闪烁的灯光。
一顿一顿地从耳膜上划过。
每当倒放音频响起时,四周书籍的融化速度便会被加快。他们的鞋底早已被书本的海洋给淹没了。
渐渐的,书架也开始融化了;绿化盆栽也开始融化了;头顶的白炽灯管也开始融化了,滴落下滚烫的液态光芒。
没了面前的遮挡物、房间光线也昏暗后,萧淮终于找见了“安全出口”灯牌的绿光。
他毫不迟疑地拽着夏礼央大步向【安全门】跑去,即使被头顶滴落的液态光芒烫了好几下也不顾及了。
但广播声还是又一次的,抢在他们打开【安全门】前响起了,并且这次的广播声响得格外的久。
“亲爱的……滋滋……今……滋滋……我们……滋滋……人……滋滋……美好的时间像墙灰一样变成雪花飘落,面包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永远保持在出炉的那一刻温暖松软你相信吗过去是可以回去的只要你能找到时钟产下的卵将它在天蓝色的平底锅里敲开煎成七分熟的流心蛋配上一杯三倍浓的速溶咖啡冲服进身体中消化四十天你就可以自由地回到过去只要只要你能找到时钟产下的卵将它在天蓝色滋滋滋滋……”
书本的海洋在漫长的广播声中不断涨潮,一寸寸淹没过他们的脚踝,带着一种梅雨季的复杂颜色与温度。
海平面越升越快,头顶的白炽灯管“噗嗤”一声彻底化做一阵炽热的光雨,淅沥沥洒下,又在海平面上蒸腾成一片朦胧的光雾。
夏礼央反复比划着已没过了他们腰身的飘满文字的海平面,又使劲晃晃萧淮的胳膊。
萧淮也打出手势,示意他不要慌张,反正在欢乐岛的影响下他们已经不用呼吸了,也就不会被书籍的海洋给淹死了。
终于,在海平面将萧淮的肩膀也淹没、夏礼央努力踮起脚尖时,广播声念念不舍地念到了结尾处。
“……朋友们,让我们在过去里再见!再见!”
萧淮急忙跑到门前,用力推开!
却见书店里的海洋,并没有随着门的打开,而涌入第四个房间。一切就像井水不犯河水。
萧淮和夏礼央也同样没有闯入第四个房间中。
因为第四个房间里一片漆黑,是规则中不可踏足的灯光的荒野。
插播一条地狱笑话:
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由此可推:会被知识的海洋给淹死的都是爱读书的人。
所以:萧淮和夏礼央进了知识的海洋,就会像进了死海一样,淹不死,根本淹不死。
所谓的夫夫相,就是攻是丈育,受也不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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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失物招领处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