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执律堂后,孙阎松独眼一扫,便将场面尽收眼底。
宋安独自一人立在角落,身形单薄挺立,而另一侧,众多弟子挤作一团,显得畏缩又狼狈。
他面无表情,步伐沉稳地走向大堂正中上方坐下,李立连忙跟上站到他下方一侧。
随着他的到来,堂中人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所有稍大的声响都消失了,连呼吸都变得很轻,无一人敢先有所动作。
宋安紧盯着来人。
此人身形魁梧,面容粗犷,一道狰狞的疤痕斜贯左眼,左眼灰白,右眼犀利,浓密的胡须与眉毛更添几分凶悍。
这便是陆师姐提过的,三位执事中手段最狠厉,性子极冷的孙阎松。
“都给我站好!”孙阎松一声暴喝。
那群挤在角落的弟子慌忙涌出,在堂下两侧分散站好。
孙阎松微微偏头,右眼盯向依旧站在原处的宋安:“你聋了?站好。”
宋安感受到此人的威压,依言走出,站定在右侧队列的前方。
“就是你,拒不认罪?”孙阎松冷冷开口,声音不高。
宋安毫不迟疑,声音清晰:“弟子无罪,此乃诬陷,我有证据可证清白。”
她立刻取出那张一直带在身上的传令纸。
孙阎松独眼微眯,看向一侧的李离略一示意。
李离马上会意,快步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从宋安手中夺过传令纸,转身上前恭敬地双手呈给孙阎松。
孙阎松接过符纸,粗大的手指在其上拂过,注入一点灵力。
符纸上流光一闪,浮现出几行黑色小字,记录着宋安完成过的任务。
孙阎松只瞥了一眼,问:“宗门弟子,当以修行为重,你为何要接这些任务?”
宋安答:“因为穷。”
“既接任务,为何不寻交接任务的弟子为你作证?”
宋安答:“因为不熟,不知其名,亦不知其是否会如实作证。”
孙阎松嘴角有些上扬,又问:“你既声称按任务送剑,可知那些剑,最终送往何处?作何用途?”
宋安答:“不知。任务只要求送至指定地点,并未说明缘由。”
“回答倒是利落,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差点就蒙混过关了。”
而后他便如同丢弃垃圾般,将传令纸扔到宋安脚下。
“你自己看清楚,这上面,哪有半字提及运送兵刃。妄想用此等拙劣伎俩欺瞒,当本执事不识字吗?”
宋安急忙拾起符纸,目光快速扫过。
上面确实记录着她之前完成的任务,唯独最近几日所有关于送剑的任务,没有一点记录。
“这不可能!”宋安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符纸定然被动了手脚,送剑的任务明明就在上面出现过,我也完成了。”
孙阎松身体微微前倾,那只独眼盯着她。
“这张东西,是许言给你的吧?”他声音不大,还停顿了一下看着宋安反应,继续说,“照你的说法,是他和你一样都有问题?”
宋安脑中闪过之前没有的猜测,这东西确实是许言给她的,可许言为何要这么做?虽然不愿相信,但这并非没有可能。
就在她思绪纷乱,未能立刻回应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扼住了她的脖颈。
“我问你话呢!哑巴了?”孙阎松依旧端坐主位,只是抬起了一只粗糙的手,虚空一握。
周边灵力随之变化,凝聚成一只半透明的巨手,死死掐住了宋安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提得双脚微微离地。
“呃……嗬……”
宋安的面容瞬间因窒息而扭曲涨红,双手锤打着那虚空的手臂,双腿无助地蹬动,强烈的缺氧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几乎要昏死过去,孙阎松才缓缓松开了虚握的手。
“咳!咳咳咳——”
宋安双手捂住喉咙,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李离在一旁看着她的狼狈模样,脸上露出了得逞的奸笑。
宋安侧过头,恰好将他这副嘴脸收入眼底。
孙阎松沉声道:“回话。”
宋安强忍着喉咙的不适和身体的颤抖,抬起头,目光依旧倔强:“我不知道许执事是否有问题,但我可以肯定,我绝不会做偷窃之事!”
“证据呢?”孙阎松步步紧逼。
宋安闻言一怔。
证据?她唯一的物证有问题,人证的话秦寻风应该可以为她证明,不过他们会信吗?还是打上同谋的罪名?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现在竟拿不出其他任何有力的东西,来打破这僵局。
不过一瞬,宋安反应过来,反驳说:“证明我无罪的证据,我需要时间寻找。但若要定我的罪,难道仅凭此人的一面之词,就足够了吗?”
她看向那个指认她的弟子。
那人被宋安的目光刺得一哆嗦,又见孙阎松看了过来。
他马上吓得“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声音发颤,连连磕头。
“执事明鉴,弟子说的句句是实话,我确实亲眼看到她抱着好多剑,鬼鬼祟祟。不止我,不止我,还有、还有其他人也看见了,都可以找来作证!”
宋安盯着他,反问道:“就算我拿着剑,就能断定是我偷的吗?若真是我偷的,我又何必如此明目张胆,抱着剑从人来人往处经过,唯恐你们看不见?”
“弟子不知!弟子真的不知啊!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如实禀报……”那人只是伏地颤抖,反复重复着。
“哼,牙尖嘴利。”
孙阎松冷哼一声,再次抬手,五指紧靠,手掌打开,如刀一般,在空中一劈。
“唔啊——”
宋安只觉双膝内侧宛若被铁棍用力一敲,她不受控制重重地向前跪倒在地,膝盖撞击青石地面。
那力道之大,以至于她上半身也随着惯性猛地向前扑倒,双手下意识撑地。
她趴伏在地蜷缩着,剧烈的疼痛让她一时无法起身。
就在这时,执律堂外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刚才前往许言院落搜查的弟子们来到此处,聚在门外。
只有两名弟子快步走入一人怀中抱着一捆用粗布包裹的长剑,剑柄和部分剑身裸露在外,另一人则快步走到堂前,行礼后高声禀告。
“回禀执事,经搜查,在宋安所居房屋外侧的隐蔽角落,发现这些藏匿的剑和一些其他物品,经一些弟子辨认,确是赃物无疑。”
“什么?”宋安忍痛强撑着抬起头,当看清地上那些所谓“赃物”时,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咬紧牙关,不顾膝盖剧痛,硬是凭借一股倔强,马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可能,即便这些东西是从我住处旁搜出,又如何证明是我所藏?若是别有用心之人蓄意栽赃,也是轻而易举。”
说着,她愤恨的目光猛地转向一旁嘴角含笑的李离,意图不言而喻。
李离见宋安还敢给他脸色,将矛头当众指向自己,怒声喝道:“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还敢在此狡辩,妄图攀咬他人!”
一旁那指证的弟子见物证确凿,底气也瞬间足了,跟着叫嚣。
“我就说嘛,就是你偷的,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还敢嘴硬,像你这种贼子,就该当场打死以正门风。”
宋安环顾周围,周围之人指指点点,无人信她。
他们都是一伙的吗?还是被这些伎俩蒙蔽欺骗了?也包括前方坐着的那人吗?
宋安看向孙阎松,两人目光碰撞。
孙阎松独眼微眯,没有任何波澜。
他再次抬手,无形的灵力威压骤然降临,试图将她彻底压服。
但这一次,宋安没有坐以待毙。
就在那力量落下的瞬间,她凭借意志和对危险的察觉,身体快速向侧旁一躲,避开了这一击。
孙阎松眼中闪过讶异,那只施法的手半放下,另一只手掌撑着并遮住了自己的左脸,这个动作让他仅存的右眼更显犀利。
“你,认罪吗?”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却比之前的怒吼更令人心悸。
宋安勉力站稳,清晰回应:“我没罪,这是诬蔑!”
“冥顽不灵。”孙阎松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丝耐心。
他不再仅仅动用灵力化手,而是口唇翕动念起法诀,引动了执律堂内铭刻的禁锢阵法。
嗡——
阵法之光微闪,数条无形的灵力锁链自宋安脚下地面形成,如毒蛇般瞬间缠绕上她的双脚。
宋安未曾见过猝不及防,被捆缚得动弹不得。
就在她被彻底禁锢的时候,孙阎松隔空一掌拍出。
一股巨力狠狠打在宋安胸口。她支撑不住,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溢出,意识模糊,站立不稳,重重砸倒在地。
在视野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她模糊的视线里,看见的是李离那张因计谋得逞而得意的奸笑。
“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待她醒转,立即审问,拿到口供罪状便可。”
孙阎松收手,起身留下吩咐。
他从倒地的宋安一边漠然走过,其他人纷纷让开。
“是,属下明白!”
李离连忙躬身领命,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挥手示意两名弟子上前,将昏迷的宋安拖拽着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