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冢 第52章 又一年春节

寒风起，雪花降。云水书院迎来今年第二次测试。

“家主，测试结果出来了。”雷熙明在旁禀报。

“成绩如何？”雷万钧问道。

“雪雁小姐依旧是星五阶，寒舟少爷升到星三阶，寒云少爷升到星四阶。”

“雁儿怎么回事？”雷万钧放下手里的笔，眉头皱了起来，“修炼了一年，还不进阶。”

灵师修练进阶，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因人而异。雷雪雁修炼一年仍未进阶，实属正常。但在雷万钧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除夕前一天的下午，雷家三姐弟才回到雷府。

回来后，雷氏三姐弟就被雷万钧叫到书房，连晚饭也是在书房解决的。

等有时间和孩子独处了，已是除夕的晚上。

雷雪雁整个人蔫蔫的，变得沉默寡言。就连祭祖、吃年夜饭，都比往日里要安分、低调。

去年的这个时候，雷雪雁升到星五阶，风头一时无两，她整个人意气风发，骄傲自得。

今年，她仍是星五阶。尽管雷万钧没说什么，但她无比自责，觉得自己像个罪人，辜负了雷万钧，也辜负了雷府。

知女莫若母，雷若芷当然理解雷雪雁此刻内心的酸涩和难过。

她拍了拍雷雪雁的肩膀，沉声说道:“难过可以，但不要沉溺。继续修炼，争取进阶，才是正道。”

雷雪雁抬头看向雷若芷，她眼眶泛红，眼里一片水雾，却冲刷不掉心里沉甸甸的自责和难过。

“娘，我知道，但我还是很难过。爹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肯定对我很失望，觉得我不争气，给他丢脸了。”

“这些都不重要。我希望你变强，是希望你日后有底气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只围着雷府转。”

雷雪雁的眼睛瞬间睁大，有些不敢相信，说道:“娘，我姓雷啊！”

“你是姓雷，但你可以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把自己搭给了雷府。”

看着一脸认真的雷若芷，雷雪雁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这些话真的是从雷若芷的嘴巴里说出来。

当下，雷雪雁觉得雷若芷有些疯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若被雷万钧听到了，受罪的就不止雷若芷一个人了。

“娘，你说什么呢。我姓雷，是爹的女儿。我肯定得为爹着想，为雷府着想。”

雷若芷觉得自己白费了口舌。雷万钧到底给雷雪雁灌了什么**汤，让她如此死心塌地。

雷若芷想要再说什么，雷雪雁突然站起来，说道:“娘，这些话你以后别说了。若被爹知道，对我们都不好。我要去修炼了，就不陪你了。”

看着雷雪雁仓皇而逃的背影，雷若芷眼里的情绪如云海般翻涌。最后，她幽幽叹了口气。罢了，执拗的又何止她一人。

“娘，这次只有雪雁姐没有进阶。虽然爹没说什么，但肯定对她失望。”雷寒云一边挑碟子里的糕点，一边幸灾乐祸地说道。

“她虽然没有进阶，但你别忘了，她12岁就星五阶，你12岁才星四阶。”

雷若菱说的话，宛如一盆冷水，瞬间把雷寒云浇了个透心凉。

“娘！”雷寒云再出声时，多了几分埋怨，还带了点赌气，“我是不如她，但她没有进阶也是事实啊。”

灵师不仅分等级，也分天才和庸才。雷雪雁12岁就达到星五阶，一年内连升两阶。这不仅成为她炫耀的资本，也彰显了她的天赋。

万幸的是，她只是月灵纹灵师。论实力，她威胁不到雷寒云。

“论实力，你的上升空间高她一个等级，她自然不足为惧。你要记住，在雷府，对你威胁最大的是雷寒舟。你要努力修炼，别被他追上。”

“娘，我俩都是日灵纹，撑破天我俩都是日灵境灵师，哪来追不追上这种说法？”

实在受不了雷寒云的愚笨，雷若菱伸手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个栗暴，有些恨铁不成钢，说道:“你若比他更早成为日灵境灵师，竞争家主之位时，岂不是更有胜算？”

雷寒云的眼睛瞬间一亮，语气里多了几分兴奋，说道:“娘，你说的有道理！”

雷若菱摸了摸雷寒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记住，在灵师世界，实力才是立足的根本。只有变强，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包括家主之位和族长之位。”

雷寒云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了，娘。我一定好好修炼，比雷寒舟更早成为日灵境灵师！”

吃完年夜饭，雷落衡亦步亦趋地跟在雷清珞的后面。他不敢出声，他害怕雷清珞回头发现他，会不理他，甚至赶他走。

他俩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路。等走到院子的门前，雷清珞终于开口了:“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闻言，雷落衡的心咯噔了一声。他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道:“娘，今晚雷府会放烟花。我们一起看，可以吗？”

“我累了，要休息。”雷清珞神情淡然，语气清冷，拒绝了雷落衡的提议。

“好。”雷落衡顾不上失落，又说道:“娘，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去看你。”

“再说吧。”雷清珞潇洒地转身离开，一点儿也不留恋。

看着雷清珞越走越远的背影，雷落衡憋了一路的泪水，终于落下，淹没了满腔的期盼。失落和难过越发汹涌，很快就填满他的心房。

雷落衡低着头，默默地站了一会。他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水。直到此刻，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娘可能真的不爱他了。

当这个认知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时，他的心猛地揪成一团，让他痛得几乎窒息，喘不上气来。

他捂着发疼的心脏，缓缓地蹲在地上。再度滑落的泪水宛如倾盆大雨，怎么也止不住。

他低声抽噎，喃喃道:“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曾经，雷清珞那么的爱他，怎么突然就不爱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他做错了什么，惹得她不开心。

雷落衡很想修补这段关系，奈何雷清珞从来不给他机会。他就算想努力，却连门边也没摸着。

雷落衡的心里涌上一阵害怕。他害怕雷清珞会和他形同陌路，最终他会完全失去她。

雷落衡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水。他想站起来，奈何蹲在地上的时间有些久，他的腿发软又发麻。他的身形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他不能就这样失去她，他要去找她，他要和她待在一起。心里横生的勇气，让雷落衡握紧了拳头。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你可以的，不能退缩！

雷落衡刚走到院子里的走廊，飘絮老远就看见他了。

她快步走到雷落衡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刚才我遇到夫人，夫人说她累了，让我陪你看烟花。”

闻言，雷落衡的肩膀微微颤动，拳头握得更紧了。他闭上眼睛，抿着嘴唇，强制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

飘絮终于看出了雷落衡的不对劲，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她有些忐忑，又有些小心翼翼，低声问道:“少爷？”

雷落衡的呼吸终于平缓了下来。他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向飘絮。他假装镇定，说道:“不用了，飘絮。我困了，我要回房睡觉。”

飘絮低头看着雷落衡，他的眼尾红得厉害，看得出来他哭过。飘絮像是猜到了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少爷，我陪你回去吧。”

雷落衡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

飘絮不好强求，她柔声说道:“少爷，你一个人回去要小心。”

“好。”

飘絮看着雷落衡的背影，小小的，倔强的，无助的，寂寞的。她五味杂陈，却无能为力。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再也寻不到来时路，也掩盖了出路。兜兜转转，却把自己困在了原地。心有不甘，却只能沉沦。

雷落衡睡得极不安稳。他又梦回了从前。

“你就是个没爹的孩子！”

“你就是个野种！”

“你太没用了，你爹才会不要你！”

梦里，一群小孩团团围住他，七嘴八舌地在奚落他。

他们的脸上全是讥笑的神情，他们眼里的幸灾乐祸像是锋利的刀，将他千刀万剐。

雷落衡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头，捂着自己的耳朵，连忙摇头，嘴里一直念着:“不是的！不是的！”

突然，一个石头砸在他的脑袋上，滚烫的液体流过他的脸颊。他本能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是谁。

“你娘也不要你了！”

“你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

“活该你没人疼！”

不是的！不是的！我有娘亲，我也有爹爹！

雷落衡抬头去看，那群围着他的小孩就像一群小恶魔，在不遗余力地奚落他。

他们张开血盆大口，企图把他吞没，把他留在无尽的黑暗里。

雷落衡猛地低下头，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

在缝隙中，雷落衡看见了雷清珞。

她站在不远处，脸上是漠然的神情，不喜不悲，像是稻草人，站着不动。

“娘！娘！”雷落衡像是看到了希望，他扯着嗓子大喊，“娘，我在这！娘，你看看我！”

雷清珞像是听到了雷落衡的呼喊，她看向他，嗤笑一声，满脸的嫌弃和嘲讽，冷声道:“叫我娘？就凭你？你也配？”

“别叫我娘，你不配！”雷清珞嫌脏似的移开了视线，她潇洒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她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不见了。

雷落衡晴天霹雳似的愣在原地，他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雷清珞远去的背影，手脚僵硬得无法移动。

他涕泗横流，眼里雾气弥漫，他想逃，却无路可逃。他眼神空洞，像个被丢弃的扯线木偶，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雷落衡眼里的光终究还是灭了。

突然，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往下。无尽的黑暗尽情地吞噬他，耳边是猎猎作响的风，刮得他浑身发冷、发疼。

那些讥笑成倍地在他的耳边放大，像无数细小的毒针，把他扎得血肉模糊。他脸色惨白，唇无血色，痛得难以呼吸。

就这样算了，我好累，让我解脱吧。

雷落衡闭上眼睛，不再抵抗，任由自己发软的身体被拽着往下。他眼泪飞溅，留下心碎的痕迹。

倘若深渊底下是我的埋葬之地，那就让我一人赴死，孤寂百年。

“我还以为你去哪了？”

温柔动听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抓住了雷落衡的手，扼住了他下跌的趋势。

“原来你在这。”

柔软白皙的手一用力，雷落衡就被拽着往上。很快，他就破水而出，水珠飞溅，闯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的桃花林。这一刻，他挣脱了恐惧，拥抱了自由。

雷落衡躺在岸上，他浑身**的，却没有感到一丝凉意。巨大的桃花穹顶让他感到安心，他眨了眨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

“李姐姐。”雷落衡大声喊道。这一刻，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我在这。”

雷落衡赶紧爬了起来。他循声看去，只见女人坐在湖边的桃树上。她穿着粉色的长裙，脸上依旧带着面纱，一如初见。

微风拂过，桃花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雷落衡伸出手，接住了柔软粉嫩的花瓣，淡淡的桃花香弥漫开来，在他的心尖上绽放。

雷落衡手握成拳，把花瓣藏在了心尖上。他抬起头，看着女人，大声喊道:“李姐姐，我能上去和你一起坐吗？”

“可以。”

女人伸出左手，手心朝上，食指和中指并拢，其余三指收拢到手心。

并拢的两指往上一勾，雷落衡腾空飞起，脱离了地面。落到树干上时，他浑身干爽，一滴水也没有。

“李姐姐，你怎么来了？”

“今晚，你要练习冥想打坐。”

雷落衡这才反应过来。他轻轻地扯着女人的衣服，小心地说道:“对不起，李姐姐，我忘了。”

女人的心轻颤了一下，语气变得柔软，“做了什么噩梦？”

闻言，雷落衡的鼻子发酸，眼眶发红。他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才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和噩梦里的场景，一五一十讲给了女人听。

“李姐姐，我娘真的不爱我了。”

话音刚落，眼泪已经汹涌而出，顺着雷落衡的脸颊滑落，在湖面上下起了雨。

“你娘肯定是爱你的，你无需怀疑，相信就好。”女人还是上回的说辞。

脸上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完，雷落衡放下了手，有些自暴自弃，任凭难过在心里疯狂地生长。

雷落衡泪眼朦胧，抽噎了半会，苦涩地说道:“李姐姐，怎么办，我感受不到她爱我。”

“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雷落衡再次抬起手，把眼泪擦干净。他吸了吸鼻子，眼睛红得发亮，“李姐姐，我不明白。”

“你要相信，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地爱你，那就是你娘。尽管她爱你的方式，你无法认同，但不会改变她爱你这个事实。”

雷落衡沉默了半会，他有些急迫，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他看着女人，认真地问道:“李姐姐，是真的吗？”

“真的。”女人的嗓音很温柔，神情却很坚定。

“嗯，我相信李姐姐说的。”

雷落衡的心终于不再沉甸甸的，变得轻快了些。他晃动着双腿，终于笑了，语调也上扬了些，“李姐姐，我要练习冥想打坐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