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下桃花庵 第8章 第8章阊门外

杨叔和的船就停在码头右边，是艘竹篾乌篷船。

杨叔和先上了船，用船桨抵靠岸边，稳住船身，这才让唐穗和唐雨上了船，船虽看着小，等唐穗在船上的草席坐下，却发现身处其中，船里的空间竟然还不小，这让从没坐过这么古朴的船的唐穗感觉非常新奇。

因为船还没坐满，三人又等了会，又陆续接到了四个要往城里去的客人。

其中一个是桃花村里的李婶，桃花村出了名的能干妇人，唐穗第一日卖桂花条头糕赚钱后，唐雨下山和人换红豆和麦芽糖，找的就是李婶家，所以唐雨和李婶也熟悉。

此时李婶手上挎着一篮子鸡蛋，看着是要拿到府城去卖的。

之后上船的三人则是一道的，都是一身灰布短打，身上背着个包袱，唐雨待他们上船后，仔细看清楚相貌，发现都是生面孔，想着应是过路的外地人。

客满了，杨叔和便用船桨撑着岸边，缓缓推船离开码头，乌篷船徐徐破开碧波向前，碧绿的河水，嵌在城峦叠嶂的山色与田垄间，山水野趣映入眼帘。

唐穗神思都沉浸在江南水乡的九月山色中，没怎么说话，三个外地人可能因着周围都是陌生人，也不怎么开口。

倒是李婶和唐雨以及杨叔和，因着是同村人，倒是一路都在话家常。

很快一行人，就在闲话中顺着平江府的外城河抵达了阊门。

此时的阊门前，河道停满了密集的各式船只，河堤两岸，行人如流水，摊贩招幌多如云锦，热闹非凡。

周围都是正在下客的船只，杨叔和见状，便选了个码头，缀在后头排队，等着靠岸。

只他停住了，后面的船却是没能停住，直直朝着唐穗他们的乌篷船船尾撞了一下。

整个乌篷船开始猛烈摆动，差点就要翻船，幸好杨叔和眼明手快，看着前头有船划走，借势往前划靠在了船边，这才停稳。

等船停稳，他怒看向后头控不住船的艄公，“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一船看不见啊！”

“兄第，对不住！实在是没刹住。”

唐穗在碰撞间，也被吓了一跳，手忙扶着船舱，无意间她感觉自己摸到了其中一个外地人的包袱，里面有东西硬邦邦的，待船停稳，她下意识便想去看清自己摸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只因为船舱里黑，加之身边那个外地人动作快，很快就拿走了包袱，唐穗没能看清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此时前头的唐雨已经在叫唐穗下船了，还有很多船在等着靠岸。

唐雨付了两个铜板给杨叔和，就带着唐穗下了船。

此时杨叔和已经和撞船的那个艄公理论完毕，远远就对唐家父女和李婶喊道：“唐二哥、穗姐儿还有李婶，我一整天都划船往返府城和桃花村，申正是最后一趟回村里，你们要是还想坐船回村里，记得申正前就要在这里等着。”

唐雨道：“好嘞，杨兄弟我们知道了。”

说完就带着唐穗上了河堤，河堤两岸俱是因为河岸交通，汇聚而来的商贾摊贩，唐穗见状便道：“爹，怎么感觉我们好像不用进城，在这护城河堤就能把东西买齐。”

“唐雨你们进城是要买东西啦，那你们可别进城了，就在这阊门外买才好咧。”李婶插话道，“城里开店摆摊都是要钱的，店家总是要赚钱的，那这钱最后还不是买东西的人出，李婶我经常在这边卖东西，里面的门道最清楚不过，这阊门外的货，只加了脚商一层的价，比城里价格低。”

唐雨和唐穗对视一眼，有了父女间的默契，唐雨道：“成，我们就在城外买，多谢李婶了。

李婶：“你们听我的就对了，我得赶紧找地，卖我的鸡蛋去了。”

说着李婶在人群里，护着自己的鸡蛋，挤了条道离开了。

唐雨：“穗姐儿，你要买些什么爹帮你找。”

唐穗道：“既然是想加个茶汤一起卖，女儿自然是想找到合适的茶叶，至于其他，我们先逛逛，遇到合适的再决定。”

两人随便拉了个人问了这阊门外哪里有茶叶卖，说是在东边，两人便直接朝目的地去。

越靠近东边，地上摆的，摊上放的，还有些在店里，放的都是饼茶，黑黄红白青绿，各式各样的茶都有。

茶与丝绸，自古就是好生意，更何况是在名茶尽出的平江府。

唐穗和唐雨先简单走了一圈，随后唐穗挑了个明码标价的摊位驻足，所有的价格都写了块木牌，就随意地插在一堆堆的饼茶上，看着随意，但是唐穗认真细看，这普普通通的小摊上的茶叶竟然都不便宜。

最便宜的也要五百文一斤，最贵甚至价高到十两银子一斤，而且普遍还是外地茶比本地茶贵，这些常见的茶叶，价格就如此之高，那只怕似香林茶，宝云茶这类贡品茶，只怕是价比黄金。

难道她做茶汤的想法要弃掉茶叶，换别的配方吗？

就在她有些沮丧迟疑之际，她眼尖瞄到了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面前地摊上摆着一小布袋散茶，并没有被制成饼茶。

她蹲下身，拿起一小撮看了看，茶叶芽叶肥大，多白毫，形状扁直，尖端不弯曲，又闻了闻，只觉气味清香鲜郁，带有淡淡的花果香，竟是极好的明前龙井，还是比之饼茶，她更想要的散茶。

她心下满意，面上却不显。

她开口问那个小女孩，“小姑娘，你这茶怎么卖。”

小姑娘怯生生的，但好像格外希望能做成这桩生意，她听到唐穗问价，原本有些木讷忧郁的脸庞，都多了一丝神采，讷讷道：“四十文一斤。”

唐穗还来不及说完，唐雨先皱眉道：“穗姐儿，现今大家都爱喝饼茶点茶，这些都是没人要的散茶，不值当花四十文。”

小姑娘好似也知道自己的茶不受欢迎，她听到唐雨这么说，都快哭出来了，“那就三十文一斤，三十文一斤也卖的。”

她生怕自己少了做成饼茶必要的压模和烘干两个步骤的茶没人要，忙期望用降价的手段留住客人。

小姑娘这么一降价，唐雨越发觉得这茶不行，但见人家小姑娘都要哭了，他还是没再说出更不好听的话，只道：“穗姐儿，我们换家茶摊看看，没准还能买到更便宜些的饼茶。”

唐穗却眼前一亮，能用更少的钱把这些好茶拿下，她也激动，毕竟她现在也是要一块钱需要掰成两半花的人。

她有些歉意地看向小姑娘，道：“三十文一斤的话，那你都称了吧，我都要了。”

“都……都要了？”小姑娘说话都结巴了。

唐穗点点头，小姑娘见状忙去拿称。

唐雨还想说话，却被唐穗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他便乖乖不说话了，毕竟闺女花的钱还是闺女自个挣的，他掺和不上。

小姑娘拿出称，勾上一袋子的茶叶称重，人还不比称高多少呢！

“两斤六两。”小姑娘报出斤数。

唐穗给了她七十八枚铜板，接过这袋子茶叶。

小姑娘拿到钱，激动道：“谢谢，真的谢谢。”

然后快速收拾东西，一溜烟就跑了。

唐穗拿到这袋茶叶，此行最重要的东西就买到了。

唐雨道：“穗姐儿，这茶真的能做出好茶汤吗？”

唐穗笑道：“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女儿的手艺您还不知道。”

唐雨想想也是，女儿就连那最普通的菠菜都能做成那般好吃的，还能把这茶做差了不成，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两人又去别的地方逛了逛，在路过木匠摊的时候，她看上了一套雕刻着翠竹花样的木碗，十分别致可爱，正好合适用来装她的新茶汤。

她一口气要了三十个木碗，二十个木汤匙，还要了个装碗的大水桶，总计花费了八十文，还成功让店家免费送了她个大汤勺。

此时新吃食的准备工作都忙活得差不多了。

便将做桂花条头糕的食材也都补充了一番，糯米粉、面粉、红豆以及糖霜都没少买，甚至还买了不少的黄豆，她早就想自己试试做黄豆酱了。

最后的最后，她还带着唐雨去猪肉铺买了不少的猪肉，当然明面上和唐雨说是为了做桂花条头糕熬猪油。

这也是事实，至于买回去，她会不会拿一些来试做新菜，那就只有她知道了。

这些开销加起来又花了差不多六百三十多文。

转眼，就把之前赚到的钱花得七七八八，看着兜里剩下的六十二枚铜钱，唐穗只觉得赚钱养家的路，还任重道远啊~

杨叔和看到父女俩扛着大包大桶的东西的时候，也很惊诧，据他所知，唐二哥身有残疾，刘娘子又常年卧病在床，唐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却没想到，今个进城，竟有钱买这么多东西回村。

唐二哥也是个有本事的，所以看人还真不能光看表面。

他心下诸多感慨，但不是个爱碎嘴的人，便什么也没问。

李婶已经早唐家父女一趟船回去了，剩下的船客，都是桃花村附近村子的人，没人认识父女俩，回去船上便一路无话。

等到了桃花村，已近黄昏，唐家在半山腰上，回山上不用经过村子，唐雨和唐穗便在岔路口和回村的杨叔和分开。

父女俩踏着重重雾气，回往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