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安知道林逸凡常去沈府时,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小厮战战兢兢地禀报 “林公子又去了沈尚书府,还带了小姐爱吃的江南点心”,他手里的朱笔猛地一顿,红墨在公文上洇出一大团,像极了沈研雪当初在喜堂落下的泪。
这些日子,苏婉清虽在府中,却总以 “妾室” 身份处处试探,时而哭诉身世,时而暗示要掌家权,与他记忆中那个温婉的旧友判若两人。他夜里常想起沈研雪 —— 想起诗会上她握荷扇的模样,想起她在陆府对峙时的坦荡,更想起她得知纳妾消息后,那封连拆都没拆的信。悔意像藤蔓,日夜缠绕着他,让他坐立难安。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没穿官服,只随意套了件常服,就直奔沈尚书府。府门房见是他,神色有些为难,却还是通报了进去。
沈研雪出来时,林逸凡正陪她坐在花园的石桌旁,手里拿着一块桂花糕,正要递到她嘴边。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像一根针,狠狠扎进陆承安心里。
“研雪。” 他快步走过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有话跟你说。”
沈研雪看见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站起身,语气平淡:“陆大人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林逸凡也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挡在沈研雪身侧,目光冷冽地看着陆承安 —— 他绝不会再让这个人,伤害研雪姐姐半分。
陆承安看着两人间的默契,心口更疼了。他避开 林逸凡的目光,只望着沈研雪,语气带着恳求:“研雪,我知道错了。纳妾是我一时糊涂,婉清她…… 她并非我本意。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立刻让她离开,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从前?” 沈研雪轻轻笑了,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陆大人,哪有什么从前?从你在喜堂弃我而去,从你决定纳苏婉清为妾,从你让她住进你卧房的那一夜,我们之间,就没有从前了。”
“我那是被婉清蒙骗了!” 陆承安急得上前一步,却被林逸凡拦住。他看着沈研雪眼底的疏离,声音更低了,“研雪,我知道我伤了你很多次,可我心里是有你的,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相信?” 沈研雪拿起桌上的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语气坦然,“陆大人,信任就像这糕,碎了就拼不回来了。当初我给过你无数次信任,你都亲手摔碎了;如今我找到了愿意护我、疼我的人,又何必再回头,捡那些早已破碎的东西?”
她的话像一把利刃,刺穿了陆承安最后的侥幸。他看着沈研雪眼底对林逸凡的依赖,看着两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终于明白 —— 他当初一时的心软与糊涂,早已把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彻底推给了别人。
“研雪……”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沈研雪转身,挽住林逸凡的胳膊,语气温和,“我们回去吧,爹爹还在等我们用膳。”
林逸凡对着陆承安递去一个冰冷的眼神,随即温柔地扶着沈研雪,转身走向内院。阳光落在两人并肩的背影上,温暖而坚定,再也没有回头。
陆承安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失,手里还残留着来时的急切,却只剩下满手的冰凉与悔恨。风卷着桂花的香气掠过,他忽然想起,沈研雪从前最爱的就是桂花糕,可这份喜欢,从今往后,再也与他无关了。
陆承安终究还是按原计划纳了苏婉清为侧房。没有大办宴席,只请了几位近亲,流程从简,却还是引来了京中不少议论 —— 有人说他念旧情,也有人说他终究负了沈尚书家的千金。
拜堂那日,苏婉清穿着正红色的妾室礼服,头上珠翠环绕,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虽如愿进了陆府,却终究不是正妻,连拜堂都只能在偏厅进行,与她设想的 “世家贵女嫁入高门” 相去甚远。
陆承安看着她,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觉得沉重。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 儿时 “护她周全” 的承诺犹在耳边,苏婉清如今孤苦无依,他若悔婚,只会让她更难立足;更何况,那晚之后,他身为男子的 “担当”,也容不得他再将人推开。可这份 “担当” 背后,是他对沈研雪永远也弥补不了的亏欠。
婚后,陆承安对苏婉清也算周全。给她安排了宽敞的院落,月例俸银按正室标准发放,府中下人也不敢因她是 “二嫁” 或 “妾室” 而轻慢。苏婉清起初还试图找机会亲近他,可每次看到他眼底的疏离,看到他书房里那把没烧干净的荷扇残片(那是他偷偷从沈府外的灰烬里捡回来的),便知他心里始终装着别人,渐渐也收了心思,只安心在院里养花弄草,倒也落得清净。
只是陆承安的日子,却越发难熬。他时常在深夜独自去书房,对着那片荷扇残片发呆,想起沈研雪的笑,想起她的坦荡,想起她最后说 “信任碎了就拼不回来了” 时的坦然。他也曾偷偷去过沈尚书府附近,远远看见 林逸凡陪着沈研雪散步,两人并肩走在阳光下,语笑晏晏,那样的画面,刺得他眼睛生疼。
有次同僚聚宴,有人无意间提起沈研雪,说 “沈大小姐近来气色极好,听说林公子正托人向沈尚书提亲”。陆承安手里的酒杯 “哐当” 一声落在桌上,酒液洒了满桌。他强装镇定,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样 —— 他终于明白,有些错过,就是一生;有些承诺,从一开始就不该用错了地方。
苏婉清在陆府过着安稳日子,他却在日复一日的悔恨里,守着一个空壳般的家。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可那个能与他共赏月色的人,早已不在身边。这份用 “责任” 和 “旧情” 维系的婚姻,最终只困住了他自己,也彻底葬送了他曾经最该珍惜的缘分。